第54章 祠堂失火
三日後,周旸帶着妻兒出現在了周家。他原本在三月底就拿到了調職公函,但因繼任者還未到,又有不少公務還未交割清楚,他在杭州耽留了許久,直到五月初才動身歸來。
周旸夫婦離京時還是三年多以前,再回來時,他們已經有了兒子周瑛。
楊氏看着闊別三年的兒子,眼圈兒瞬間就紅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還以為猶在夢中。
無他,這樣的夢,她已經做了無數次。
周旸夫婦帶着一歲半的兒子給周恕夫婦叩頭,兩人神情都有些激動。
周瑛仰着小臉兒,甜甜的喊着“祖母”,喊的楊氏心都快化了,忙讓他們起來進去。
周暄站在母親身後,看看大哥大嫂,明明是熟悉的眉眼,卻仿佛有了一些陌生的感覺。她沖兄嫂施了一禮,再看看小侄子,這是她第一次見他。小小的,白白的一團。母親說像哥哥,她卻瞧不出來。
一家人經久未見,自是有說不完的話。下人來來回回,呈來果蔬茶水糕點。周恕與兒子談事,楊氏則親自抱着孫子,問着兒媳這三年來的種種,又問起周瑛平日如何。
路随玉一一答了。當然又問起周家在京中如何。
雖然這些在三年中的書信裏都有提及,但當面細講,又有不同。
路随玉初時還認真聽着,待後來就有些心不在焉了。
傍晚時分,外出的舟山先生回來,與他們又是一通厮見。
路随玉瞅着機會,忽的開口問道:“母親信上不是說征征常來咱們家嗎?怎麽此刻不見征征?要不,派人去叫他過來?”
這個問題她早就想問了,她以為她一回來就能看見路征呢。說起來,路征早年跟随舟山先生讀書,姐弟兩人已許久未見。
楊氏臉上的笑意微微一頓,她輕輕拍拍懷裏的周瑛,又看一眼正襟危坐的女兒,見其并不上心。她莫名地松了口氣,說道:“你說的是,你們如今回來,确實是該叫他過來。”
自那次之後,路征就沒來過周家。楊氏雖然心有遺憾,卻并不後悔。今日路随玉歸來,她想,還是叫路征過來吧,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呢。而且若她不同意,反而更讓路随玉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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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氏再瞧瞧女兒,心說,她也不是很上心啊。
殊不知周暄手心裏早蓄滿了汗,一顆心砰砰跳個不停。她掩飾性地喝了杯茶,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好久沒見到他了呢。——其實仔細算下來,時間并不長。可是感覺上來講,仿佛過了好久好久一般。也不知托舅公送給他的信,他看了沒有,看到以後又是什麽反應。
她如是這般想着,不覺有些出神。
路征聽聞姐姐路随玉回京,自是欣喜。周家使人來請,他連忙應下。他放下手頭上的事情,換了衣衫,來見姐姐、姐夫和外甥。
路随玉面上雖雲淡風輕,但內心着實焦急。她想看看,當年那個少年,如今變成了什麽模樣。
路征甫一出現,她變覺得眼前陡然一亮,如滿月的清輝穿過雲層鋪瀉而至。有個聲音在她心裏說,哦,原來他是長成了這個樣子。
不驚喜不失望,仿佛在她心裏,他本就該是如此。
“征征……”
路征剛一走進廳中,就看到了路随玉。在他看來,路随玉變化不大。與過去相比,無非是更成熟些,氣質更娴靜些,或許還多了些母性。
路随玉看着眉眼柔和,沒有絲毫愁緒,想來日子過得也算如意。她過的好,他就放心了。
路征先沖長輩施了禮後,才走向路随玉:“姐姐……”
他這一聲姐姐出口,路随玉的眼淚便滾滾而落。
她站起身來,試圖去像小時候一樣摸摸他的腦袋,然而卻驚覺,他已比她高出許多。
是了,他不是小孩子了,他是個已經可以娶妻生子的男人了。
路随玉有不少的話想對他說,但當着衆人的面,一時也不好開口。她只垂了會淚,就自己擦幹了。
已然接近飯點,楊氏自然留路征用飯。
路随玉讓奶娘帶了周瑛下去,她身為兒媳,站在楊氏身後,要伺候婆婆用膳。她剛要布菜,楊氏就擺了擺手,笑道:“咱們家不興這個,你意思一下就成了,自己坐下吃吧。在路上奔波了這麽久,你也累了……”
婆婆雖然發話了,可路随玉仍布了兩道菜,才坐下入席。婆婆給她面子,她也願意給婆婆面子。
久別重逢,這頓團圓飯吃了很久。路征控制着自己的眼神,盡量不去看周暄。
他當然很想看她,看她這些天有沒有什麽細小的變化,會不會看見了他,眼中流露出驚喜……
可他生生忍了下來,他認為他和楊氏之間是達成了某種默契的。在他能完全解決她的後顧之憂之前,他不會招惹周暄,至少在楊氏面前,他不會。
但是偶爾,兩人也會眼神相觸,視線就像是被黏住了一般,久久分不開。
他能看得見對方眼裏的喜意和擔憂,還有明顯的害羞,他心中一熱,借喝酒來掩飾自己的情緒。
楊氏今晚的注意力都在兒子兒媳和孫子身上,尤其是她那才一歲半大的孫子。她時刻關注着他,哪怕是奶娘看着,她也不能完全放心。
她倒是還記着盯路征,然而打眼望去,路征老老實實,低頭飲酒,并沒有去借機靠近周暄,她略略松了口氣,猜想路征可能知難而退,或者另有考量,也就不大在意了。
周暄一眼瞧見路征放在袖口的荷包,不由得心下一甜。
——荷包多挂在腰間,路征此舉,一是為了叫她能夠看見,二是不想被楊氏看出此乃周暄所做。——他聽說女人憑借針腳的不同,就能看出是誰繡的。不正大光明地挂在腰間,只塞在袖子裏,露出點顏色,楊氏眼睛再尖,也看不出是她女兒做的吧。
路征見她笑了,也就跟着笑了。這荷包他喜歡的很。
一旁的周旸無意間瞧見這兩人相視而笑,心裏詫異,卻沒有深想。
這天,直到分別時,路征才和周暄搭上話,還是很簡單的告別語。
聽她聲音細細地對他說:“征征,再見。”
他既感到心裏滿當當的,又覺得不滿足。他對自己說,再等等吧,等一些時日,一切都會好起來。他可以光明正大地擁抱她。
周旸歸來的第二日,周恕便帶着一衆晚輩回了忠勇侯府。
長孫歸來,又有新出生的曾孫,忠勇侯自是高興,不止是他,連高氏也難得面帶喜色。
周瑛年紀不大,卻甚是乖巧,對着長輩好一通喊,盡管發音還不準确,卻足以逗得大人哈哈大笑了。
連周一弦和周一柱都對這個小侄子表現出好奇和歡喜來,一直逗着他喊姑姑。
——然而周瑛總把姑姑喊成嘟嘟。周暄嚴肅着臉,生怕自己笑出聲來。早知道,昨日周瑛也是也是這般喚她的。
九歲的周杲看看大哥大嫂,又看看小侄子,他板着臉,努力做出一副嚴肅的模樣來,只那雙忽閃不停的眼睛出賣了他。
忠勇侯看着自己的兒孫們,想起自己這大半輩子,一時悲喜交加,一口氣堵着,竟重重地咳嗽了兩聲。
他留他們了好久,才讓他們回去。
忠勇侯府阖家團聚之際,泾陽侯府卻不大正常。
新來的侯夫人年紀雖小,卻是個厲害角色。出閣前在閨中就有一些傳言,到了侯府,有泾陽侯撐腰,進門三天就給了府中姨娘和管家娘子大大的下馬威。
——林樾蓉罰不尊重她的姨娘去跪祠堂。
傍晚時分,林樾蓉正在訓斥下人時,忽聽有人來報,說是祠堂走水了。
林樾蓉悚然一驚,祠堂走水,這可不是小事!怎麽會這樣,前世可沒這一遭啊!桂姨娘不會因此死掉吧?還是說這只是一種手段?
她正要吩咐了下人去救火,又有下人來報,說是火勢并不嚴重,已經被控制住了,無任何損失。
林樾蓉這才松了口氣,沒事就好,不然她不好交代。
而宋愈,此刻卻紅了眼睛。
他也想問,怎麽會這樣。他記得周暄的生辰,他将他和周暄的生辰一起寫在庚帖上,并親手壓在了祠堂案桌上的香爐下。他只等着,三天平平安安,無任何異常就行,卻不料在最後一天,卻出了意外。
本來宋愈也沒必要這樣合八字的,畢竟上輩子已經合過了。可他琢磨着,要鄭重一些,方能顯出他對令儀的重視。
可他怎麽會想到,會有這麽一遭呢?祠堂失火?笑話,冰冷的祠堂怎麽會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