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逃離
“所以,就是這些了,關于我的過去,我的故事,很無聊吧?”陸遠笑着,嘴唇半張,往眼鏡上哈了一口氣,鏡片染上了白霧,他用衣角擦拭着鏡片。
氣氛沉默,如每個瀕臨夜晚的下午,橘紅色的雲一片又一片,望不盡頭的天空,數不清的霞光,都是黑夜的前奏,只是前奏而已,溫柔而孤獨的前奏。
陸遠微低着頭,穆法硰能看見他好看的鎖骨,和他以沉默來對抗此時無話擺出的身姿,陸遠的身姿和陸遠這個人一樣,惹人遐想。
就像雲,潔白的身體裏又藏着怎樣的心呢?從科學來講,現以知道,是由細小水滴和冰晶構成的。可要是以浪漫的假說,無稽的想象力來講。
雲是否有一顆,和人類孩童般純淨的心?
學者研究自然,萬物,而陸遠是自然萬物裏人群的一員,可比起雲和雨,雷電這種早就形成的自然現象,陸遠的心,陸遠的心理,更讓穆法硰捉摸不透。
像是冰山一角,窮極一生,都看不到頭。穆法硰不是能靜下心來,好好做研究的人,他甚至無知,在陸遠面前,他愈發覺得自己,是個文盲。
有關陸遠的題目,他便成了睜眼瞎,連白晝與黑夜都分不清。
他只是遵循本能,去看陸遠的唇,陸遠的眼,陸遠的一撇一笑,這些都喚醒了身為人的穆法硰的下等欲望,與吃,喝,睡眠,本質上并無不同。都是連思考都不用,閉着眼都能做完的事。
人有四種需求,前面已說分別有:吃,喝,睡眠,還有一個叫做:性欲。
何為性?何為欲?何為性欲?
這份欲,又是誰的欲?
是穆法硰的欲,他大可不必把事情搞得麻煩,只燈一關,衣服一脫,像只野獸一樣和陸遠滾到一團,再口口聲聲說愛陸遠。
誰能反駁,穆法硰這樣做,就不是愛陸遠呢?怕是陸遠自己都反駁不了。
可穆法硰,是個瘋子,他的腦袋,他的靈魂,告訴他另辟蹊徑,縱使一條道走到黑,也無懼,無悔。
他從陸遠這裏,學會了壓制欲望,學會了認識,認識愛,認識生命的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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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法硰想把這份對陸遠的尊重,對陸遠的深愛,都原原本本反饋給陸遠。
所以不願讓低等的欲來控制自己,用肉體上的愛,來愛陸遠。
穆法硰想要做得更好,他也能做得更好,只有做得更好,他才能憐憫以前所有的痛,寬恕以前所有的悔。
當穆法硰寬恕,當穆法硰釋然,一切就是新的開始,而這個新的開始,卻也只不過是周而複始。
可穆法硰依舊想要告訴陸遠,想要跟他說,自己有多麽愛他……
可陸遠只坐在原地,啜了口茶。
陸遠做為一個男人來講,偏瘦弱,但不會給人弱不禁風的錯覺,正相反,他顯得很文雅……又久經滄桑。
是個聰明有禮貌的男人。
穆法硰看陸遠,心裏湧出巨大的情感,海浪般翻湧,眼眶逐漸酸痛,可他依然面容淡淡。
陸遠講故事的手法很爛,無論是講別人的,還是講自己的。
他像個荒誕小說家,東拼西湊的講着,穿插着有關父親和舅舅的記憶。
說實話,穆法硰并沒有太明白,對他而言,陸遠只是面前的這個陸遠,是他為之生活的全部。
而陸遠所說的前世,只是陸遠過去記憶中的一部分,他的喜怒哀樂穆法硰很難共情。
只是,當陸遠說再也不能跳舞時,稍眯着的眼……顯得落寞,僅這一細小的動作,竟令穆法硰感到了悲恸。
“幹什麽露出這種表情?”陸遠終于擦完了他的眼鏡,重新戴回臉上,他對穆法硰笑,刮了一下他的鼻子:“笨蛋,就要有笨蛋的樣子,你不需要想太複雜的事。”
陸遠輕輕摟住穆法硰的脖子,安心的閉上雙眼:“為我難過?”
耳邊只有穆法硰的鼻息聲,輕輕地……連湖水都驚擾不了,像春日暖洋洋的風,醺着陸遠的臉。
穆法硰沒有回答,只是靜靜望着前方的某一處。
陸遠輕輕淺笑一聲,站起身來,挑眉:“說了太多的話,我有點餓了,去拿點點心,你陪我一起吃,好嗎?”
穆法硰點了一下頭。
陸遠笑了一下,轉身……卻被拉住手臂。
他沒有回頭,準确的說是沒來得急,穆法硰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低沉,純淨,好聽。
“你跟我,說你的事,是因為信任?”聲音有些迫不及待,有些焦慮,有些希翼,種種怪哉的情感都融入在這一句不合時宜的話語當中。
陸遠的心頓了頓,像是有一瞬間不跳了,他眨了眨眼,低眸淺笑,回頭看穆法硰,拍了拍他的手背:“因為愛你。”
穆法硰神情一瞬間凝住了,像是非常悲傷,卻不知道為何悲傷。
“也是因為信任你。”陸遠推了一下眼鏡,使得穆法硰無法看清他的神情。
“如果這樣說,能讓你明白我對你的愛,忠誠。”陸遠又把眼鏡摘下來,分明的五官,和那雙柔情似水的眼,此時卻有些淩厲,但依舊笑着看他:“那麽是的,我說這些,是因為愛你,也是信任你。”
穆法硰怔怔的看着陸遠,他想要說些什麽,卻說不出口,腦袋一團糟。
像是一個告別的吻,陸遠俯身,吻了他的側臉,在他耳邊低喃:“謝謝你能相信,這見鬼了一樣的話,以及這些連我自己都不願意去信的事實。”
臉頰的吻,如蜻蜓點水,一觸即離,似乎沒有任何意義,只是一個吻而已。陸遠拍怕穆法硰的手,笑:“乖,松開手,我去拿點吃的。”他故作俏皮,輕松的笑:“你難道要餓壞我嗎?寶貝?”
穆法硰不自覺握緊了陸遠的手臂,捏得陸遠輕輕蹙眉,穆法硰驚覺……肺腑感到了疼痛才遏阻穆法硰慢慢松開手,他是那樣舍不得放開陸遠……
像是想要挽回已經開敗了的花,像是想要留住手裏的沙。
陸遠卻含笑,去開門,手放在門把上……
“不再跳舞,那你後來做什麽?”想要了解,想要珍惜……
陸遠對着門的表情有一瞬間凝固住,可随後,他轉身,笑着看向穆法硰,像是數落調皮的孩子:“你問的太多了,寶貝。”
穆法硰抿了一下唇,似乎局促不安,他臉上那可怖的傷痕,現在卻變成了和陸遠賭局的籌碼。
“雖然沒什麽不能說的,但我今天已經很累了。”陸遠抱着單邊的胳膊,沒有笑,只是淡淡的說:“黏人可以,但黏過頭了,就會招人讨厭。”
穆法硰瞳孔放大,随後睫毛閃了閃。
“我逗你的,跟你開玩笑的。”陸遠看他一會,忽然又輕笑,“不會讨厭你的,永遠不會。”他笑着,重複了一遍:“永遠不會。”
“我不再跳舞以後,可是頹廢了好長時間呢。”陸遠輕笑:“完全就是個家裏蹲,後來呢……和朋友,一起開了家飲品店,因為我那時候存款還不少,雖然跟你比起來是九牛一毛啦。”
陸遠笑着看穆法硰:“這樣說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和你還真是有緣,因為當時車禍被媒體惡意報道了,所以我還是很有名的,因此在店裏的時候,大家都管我叫:維奧拉。在拉丁語裏好像是紫羅蘭的意思。你的信息素不是紫丁香嘛?多神奇。”
穆法硰沒有說話,陸遠開了門,走了出去……
胃裏的惡心止不住了,心髒被攪碎成稀泥一樣,頂到嗓子眼,陸遠眼前發昏,在穆法硰面前他一直強忍着……
他跌跌撞撞,跑進衛生間,幾乎跪倒在馬桶面前,吐了出來。
原來,那些若隐若現的痛,還在心中,忽略傷疤,不等于傷疤不存在。
“夫人!夫人!”小栗着急的蹲在陸遠身邊,輕輕拍着陸遠的後背,語氣擔心:“您怎麽了?我幫您叫醫生?”
“別多事。”冷冰冰的話語像是從第二個人嘴裏說出來的,陸遠看她的眼神,令人避之若浼,實在是泥潭般的眼神,冷而陰沉。
“怎麽了?”但當穆法硰聽到聲音,走過來時。
陸遠卻一瞬間笑了出來,微微乖巧,又帶了點天真,迷惑人心般的說:“可能午飯有點吃多了吧。”
穆法硰蹲下來,愛憐又疼惜的用手給他擦擦嘴角:“還難受?”
“不……”陸遠笑着搖搖頭,用食指抵在嘴邊,對着小栗和穆法硰輕笑:“要保密哦,不要跟別人說,吃多了吐出來這種事實在是太丢臉了。”
“難受,就別笑。”穆法硰沒什麽表情的給他擦着嘴角。
陸遠眨了一下眼睛,有點落寞,卻還是笑出來:“不難受。”他握住穆法硰的手,親了親:“有你在我身邊,無論什麽,我都能挺過去,所以,沒關系的,已經不要緊了,不要緊了。”
陸遠閉着眼睛,用頭發蹭了蹭穆法硰的手指。
小栗心中嘗到了苦楚,深切的明白了,自己贏不過穆法硰的,于是她站起來,說:“我去給夫人端杯溫水。”
沒人理她,小栗卻是逃一樣的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