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 26
嚴岚凝視著嚴杉,許久沒有說半個字。
跟我回臺灣開餐廳吧。
若是一般人聽到嚴杉這樣講,恐怕氣死了吧──當初我默默無聞的時候,你千方百計要我別做,一直阻止我走這行,我終於有些名氣了,你就來要我跟你回臺灣開餐廳,這算什麽?
要是他是一般人,他或許也會這麽想。
但他畢竟不是一般人,再怎麽說他都是嚴杉的家人,太了解嚴杉,他反而沒辦法要自己就只是這樣想。
就算這樣想,某種角度看來反而輕松多了,但他無法只能這樣解讀。
他明白嚴杉要傳達的,是更深刻的情誼。
他深知嚴杉想發展的版圖,根本不包括廚師特色這樣濃厚的餐廳,他也不以為自己這種走向的店,回臺灣還可以像在巴黎生意這麽好。
從嚴杉還是主動幫他提包包的行為下,他更清楚嚴杉有多舍不得他的手,不希望他的手受傷,就算那個包包那麽小一個,只不過就是個男仕用的手提包。
嚴杉就是太害怕他受傷,太想保護他。在工作上,說不定嚴杉其實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可以做出些什麽,曾經不停的阻擋是因為真的不想他吃苦。
現在……來找他回臺灣開店,恐怕也是想把他納入自己的羽翼下保護吧?在巴黎這異鄉,他一個臺灣人,終究是不輕松。
的确,要走到今天,一點都不容易。
若不是他之前待過小籠包餐廳的背景讓他變得獨特,恐怕他的廚藝再怎麽不錯,還是無法吸引這麽多投資人的目光,把焦點放到他身上來,畢竟賣點真的太少,又容易被取代,那樣他或許要更久才能走到今天的位置,也可能根本就到不了今天。
畢竟憑他自己的財力……就算這些年來他的确存了一些錢,但要獨資在巴黎一個不錯的區開個不錯的店,仍然不是件簡單的事。
他約莫能明白嚴杉帶著什麽樣心情來找他。
但他不覺得他回去能給嚴杉帶來多大的利益,嚴杉跟他追求的,還是不一樣的東西。
想到這裏,嚴岚開了口:「我不能答應你。我的餐廳的模式你也看到了吧?」他微笑地看著臉色凝重的嚴杉,此時的嚴杉已經也脫下鞋,坐在床沿。
「位置不超過三十個,中午晚上大多都各只能做一輪……說真的就算它生意這麽好,但是是賺不到什麽大錢的。我的投資者是因為自己愛吃,但在巴黎找不到別人能做得跟我一樣了,等於他花一筆錢,就只是因為他自己想吃……那是因為他有的是錢。但那不會是你想要的,我不能帶給你什麽利益。」
「你可以。」嚴杉回道。
「我怎麽可以?小籠包就算在臺北,裏頭包著松露……就算是特別,你以為多少人想試試看?一口那麽昂貴。更不用說臺北早就有頂尖的小籠包店家了。就像你曾經說的,臺灣已經有我老東家了,我再怎麽做也贏不過他。」嚴岚笑道。
「你可以做法國菜,在臺北。很少有人比你熟悉臺灣的食材了,那些外國來的師傅不會比你懂,而臺灣要取得某些外國食材本身就會受限。若是把臺灣的食材添入法國菜之中,我不以為有別人能做得比你好。」嚴杉想出自己的想法。
「謝謝你的贊美。」嚴岚笑了笑。「這确實可行,現在的我也相信自己可以做得不錯,但是……你的餐廳系列向來不以特色廚師聞名。廚師在你的餐廳裏就是随時可以被替換掉的影子,你不需要出色的廚師,你只要均質的廚師。我色彩太重,最多也只能待在兩三個店,不會為你帶來真正的利益。」
「我需要頂級的品牌。」嚴杉簡短地說道。「就一個店,最多到兩三個,你來掌管,真正的美食餐廳。」
「你知道巴黎的米其林三星餐廳好幾個都是賠錢貨嗎?」嚴岚笑了笑。「頂級幾乎就是賠錢的等號。」
嚴杉沉默不語,嚴岚知道,那表示嚴杉很清楚。
「要說你需要頂級的品牌,倒不如說,你希望我回去跟你一起開店、一起奮鬥。」嚴岚笑著開玩笑。
嚴杉挑眉。「我這麽說你就會回來嗎?」
「坦白說,這很吸引我,但是還是不會。」嚴岚笑著說道。
「為什麽?」嚴杉追問。
「我确實對跟你一起工作很有興趣,你的理念和我并不相同,那應該可以激起不同的火花,很多時候美食就是這麽激盪來的,我欣賞你的态度,我喜歡工作狂,而我自己也是。」
嚴岚頓了一頓,笑了笑,才又接了下去。
「更不用說我跟我出資者沒有綁約,他尊重我是臺灣人,家人都在臺灣,可能還是有回國的渴望和需求。我确實也有之後回臺灣的打算,自由是我從幾個出資者裏頭選擇他的重要原因之一。要離開這裏并不困難,但是,我喜歡這裏,也習慣這裏,回臺灣對我來說反而麻煩。」
「我不懂。」嚴杉微微皺眉。
「要我說得更清楚嗎?」嚴岚笑問。「可以啊,首先,我們是兄弟,親人共事若是有紛争很麻煩,爸媽說不定到時候還要加入來調停……或是其他員工可能會被炮灰……你确定要把我們家弄得烏煙瘴氣?或是把公事弄得這麽複雜?」
「我們不是兄弟。」嚴杉一字一句清楚地說道。
「就算你那樣說,還是不能改變你情感上把我當弟弟的事實。」嚴岚微笑,或許是他年紀已長、閱歷也深了,此時此刻,他竟然能夠很平靜地說出這件事。「你怎麽對待我的,你以為我不知道?」
嚴杉靜默了下來,黑眸散發出的光芒更顯耀眼,久久才吐出一句話:「我們不是兄弟。」
「你已經說過很多次了。」嚴岚又笑,要自己別把嚴杉的話往壞處想,此時的他夠也足夠冷靜,可以這麽思考。「我就當你的意思是你想跟我一起工作,而且在工作時不把我當弟弟好了。但還是不行。待在巴黎對我來說還是相對自在多了。」
「怎麽說?」嚴杉探問。
「你确定你想聽?」嚴岚問道。「我不确定這是不是你想聽的話題。」
嚴杉點頭。「說吧。」
「也好,反正我們都成人了,也沒什麽好不能說的。」嚴岚笑道,沒想瞞嚴杉,他早已不是當年那個青澀的少年了。「我在這裏已經有穩定、安全的關系,回臺灣還要再找,真的很麻煩,太累了。」
嚴杉臉色瞬沉。「你指性?」
嚴岚點頭,唇邊噙著笑。「不然你以為是什麽?感情什麽的我還真給不起。」他在巴黎還真的沒少遇見過對他有興趣的人,其中也不乏真心想追求他的,但是……确實是給不起。
他所有的感情早在他還懵懂的時候,就已經全給了眼前這個人了。
「還有別的原因嗎?」嚴杉續問。
嚴岚微笑。「這些就夠多了吧。」
「那好,跟我回臺灣。」嚴杉回道。「在你找到你合意的性伴侶之前,我陪你。」
嚴岚搖頭,就算跟嚴杉上床一直是他企盼的,他甚至無法描繪自己有多思念那些,然而他還是搖了頭。
若都不能得到,現在的他寧願就在遙遠的地方,拚了命地跟嚴杉齊步走,也不願回去,看似擁有嚴杉身體的溫暖……卻終究是個弟弟。
那只是讓他更挫敗而已。
「我不行?」嚴杉的臉色冰冷至極。
「不是你不行。」嚴岚笑著解釋。「我必須很坦白地說,就算拿你跟我在這裏遇到的人比,你仍然是……非常不錯。」
面對嚴杉深黑眼眸的凝視,嚴岚決定豁出去,說得更仔細一些,反正最多他就是留在巴黎,也不會再多失去些什麽。「只不過……我要的不是一個哥哥,我也不要自己是一個弟弟。在床上還有這種關系,讓我想到就很煩悶。」
「我們不是兄弟。」嚴杉又是那句老話。
「但是當年,在我未成年,你阻止我找別人的時候,那時你不是把我當弟弟對待嗎?」嚴岚笑著說出口,他都要佩服起現今的自己,竟然能笑得出來。「一次次的,你總是把我當弟弟,不是嗎?」
嚴杉緊抿著唇,一字不吭。
默認了。嚴岚心想。他并沒有太意外,嚴杉本來就是把他當弟弟,他只是終於勇敢地指了出來,然後看著嚴杉默認。
但果然心還是揪起來,會痛的。那讓嚴岚更想笑著說些什麽,填補此刻的空白。
他把自己塞進沙發更深一點,做這個動作時他感覺到他的四肢百骸比平時工作得更晚都還要倦。
這才發現,最難的從來不是工作,而是得到眼前這個人。
他還以為自己可以放棄,遠遠地看著就就好,其實全然不是。會想逃得這麽遠,像是視而不見,原因就來自於他從來沒有真正放下過。
最終,他還是笑了,眉眼裏充滿了他不自知的勾人風情。歲月讓經過歷練的他成熟了太多,在某個部份,他卻始終都是當年那個少年。
光是無法吞咽下的這句話,就讓嚴岚知道,某個自己,自始至終,從來沒有變過。
「所以你要我怎麽回去呢?如果真要我回去,就來上我啊,用不是兄弟的方式。」
作家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