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2)
,害我爸爸傷心。”
趙彥章用勁拽着她往外走:“我陪你找她。”
辛霓默默跟着他往外走,出了艙門,辛霓飛快地往游泳池那邊跑,待她跑到那邊,卻見幾個工作人員迎上來說:“抱歉,泳池例行消毒,歡迎別的時間過來。”
辛霓厲色看向趙彥章:“你騙我?”
十六年來,趙彥章第一次看見糯米團子樣的大小姐發怒,而她發怒的樣子,比他想象中有震懾力。
“誰想到他們要消毒?去高爾夫吧。”
就在這時,正在前行的游輪突然停了下來,喇叭裏響起警報聲和廣播聲。廣播裏一遍遍告誡有意外發生,請乘客停留原位,不要慌亂。
數名穿黃色救生服的海員飛快地往甲板上奔走,辛霓陡然心驚,随手抓住一人高聲詢問:“發生什麽事情了?”
“有乘客墜海。”那人掙開辛霓,一邊跑一邊匆匆回了一句。
辛霓如墜冰窖,整個人被釘死在原地,她有種強烈的預感,墜海的人是青蕙。
她目光遲緩地望向趙彥章,然而他的臉色并不比她的好看。
他們趕到事發地點時,青蕙已經被撈了上來。她濕淋淋地躺在地上,像一尾人魚。醫務人員圍成人牆,其中一人将青蕙身上的禮服剪破撕碎,再将她翻轉過來控水。等到她發聲嘔吐,便有人上前打開她的氣道,插入了氧氣管。
辛霓越過人牆來到青蕙身邊,用浴巾将她裹好。約莫幾分鐘,青蕙緩緩睜開了眼睛。她的瞳仁起先是一片空茫,片刻後,散亂的神采一點點彙聚,彙聚成一個小小的光亮,那光亮在她充血的眼球裏飛速擴大,突然變成兩團熊熊燃起的血色火焰。
她死死抓着辛霓的手腕,直到醫護人員将她掰開,擡上擔架。
辛霓抹去眼淚,吸了吸鼻子起身,六神無主地回過頭去,她一眼看見她爸爸遙遙地站在人群最後頭。她的情緒終于失控,快步走到他面前,鑽進他懷裏哭泣。但這一次,他既沒有像平時那樣用力抱住她,也沒有摸她的頭發安撫她,他的身體比她的還冷、還僵。
哭了一會兒,辛霓松開他,徑直朝前走去。
她鬼使神差地回到了二等艙的走廊,憑模糊的記憶走到某扇門外,她推了推,門紋絲不動。她往旁邊走了幾步,站在另一扇挂着“船員室”名牌的門外。她伸手一推,那門驟然就開了。
撲面而來的空氣裏有股強烈的酒味,她聽見男人粗重的鼾聲。
她借手機的光亮環視四周,這間船員室不大,只放着一張榻榻米和一張桌子。榻榻米上被褥淩亂,一個肥碩的男人滾卧在地上的角落裏。
辛霓在原地觀察了一會兒,确定他酗酒過度,已睡得昏天黑地,這才打開房間裏的燈。她一眼看見桌腳邊的手機,那是青蕙的。
像有火星掉進她眼中,她的眼睛猛然間重重合上。
她忽然明白可能發生了什麽。
她心如刀絞般緩緩蹲下身去,顫手撿起手機,手機機身燙得厲害。她驚訝地發現手機竟然還保持着通話,并且通話時長顯示為一個半小時。
這意味着剛才發生的事情,電話那端的人都聽見了。
她的目光移到來電人姓名上,那裏寫着三個字:あなた。
那是日文中的“你”,但這個“你”往往只用在夫妻、情人間。當一對情人互相以“あなた”稱謂對方時,它的意思又可以理解為“親愛的”。
但它遠比“親愛的”來得含蓄隽永。
她仿佛能體會到青蕙輸入這三個字時的心情,帶着少女最深沉的愛與嬌羞,以及不可告人的甜蜜隐痛。
她的心忽然痛得難以自抑。太殘忍了,命運對這對戀人做了什麽?
她無聲地流淚,然後将電話放在耳邊:“你在嗎?”
那端一絲聲音也沒有,她覺得自己面對的是一片荒蕪的曠野。
大約過了很久,那邊挂斷了電話。
青蕙迅速地瘦了下去,瘦得有了眼窩,瘦得脫了相。
她原本就冷,浸了那夜的海水,她的冷更加徹骨。她的少女的靈魂仿佛遺失在那片深海裏,神情如幽魂般鬼魅凄恻。
她們誰也沒有再提那晚的事情。
那個醉漢第二天便進了監獄。面對青蕙的指認,他起初死也不肯承認自己的罪行,但辛家有的是辦法讓他伏罪,不久他就老實了。他被判了三十年監禁,大約是要在監獄裏了此殘生了。
經過那一夜,所有人都對青蕙有所懼怕,辛霓怕她,怕得對她言聽計從;趙彥章怕她,怕得進大屋都瞻前顧後;連辛慶雄也怕她,怕得不再管束辛霓和她的胡作非為。
青蕙自此在大屋所向披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