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驚鴻無雙

翰墨亭。

一個女子立在亭中,倚柱等待,妖嬈如秋水。

終于,一個灰袍男子緩步而至。微風吹起他寬大的袍袖,雅逸如仙。

兩人對視。

良久良久。

終于,女子先開口:“你是我見過最好看的男人。”

說這話時,她春風含笑,眼裏閃亮如星。

她就那樣看着他,不避不移。眼神熱辣如火。

灰袍男子淡淡看着她,淡淡的口氣:“彼此彼此。”

女子一怔。心漸漸下沉。從來沒有哪個男子,可以在她熱辣的眼神下不燃燒的。這個男子,憑什麽,那麽淡?

“你來找我有什麽事?”男子再度開口,依然是淡淡的口氣。

女子突然發現眼前的男子像一潭水,溫良的水。任你投入再大的熱情,他都可以波瀾不驚。原來,世人傳聞的顧相風雅高潔不戀酒色,竟然是真的。

天,這是什麽人?難道真的此生只與墨為伴?

女子心裏突然湧起一股鬥志:縱然面前的,真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她也要讓他棄仙從紅塵!

因為,從來沒有哪個男子,敢這樣……無視她的美麗。

她換上一副溫和的微笑,道:“小女子樓心月,特來謝顧丞相賜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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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回知她說的是上次在摘星閣選後獻舞之事,淡淡道:“是陛下下旨,讓我在旁作畫,不必謝。”

樓心月抿嘴一笑:“當日獻舞的不止心月一人,丞相卻只畫了小女子一個。所以,仍然要謝。”

“陛下讓我畫下皇後初現的鳳姿,我以為會是你,又懶得多費筆墨,就只畫了你一人。”他淡淡答,無絲毫做作。

樓心月尋不着破綻,心裏恨得牙癢癢,心道:衆美在側,你畫中卻只有我,難道你就真的對我無意麽?

雖然心裏恨得牙癢癢,面上卻不會發作。她又笑:“陛下并未看中我,丞相何以以為小女子會雀屏中選呢?”

“美醜無定法,各眼看各花。更何況,姻緣一事,自古便是上天作伐,其中玄機不是你我能參透。”字正理直,雲淡風輕,一語帶過。

樓心月咬着嘴唇,半晌,歪着頭妖媚一笑:“好一個‘各眼看各花’,丞相的意思是,心月是你心頭的那朵花……麽?”

顧回沉默不語。

良久,他道:“姑娘若沒有其他事,就先請回吧。我府裏還有一位朋友在等着,我也要回去陪他。”

“顧回!”樓心月變了臉。美貌如

她,向來是走到哪裏都有特權。天下男子,誰不想陪她多待一會?被下逐客令,還是第一遭。

顧回一頓,看着樓心月。眼裏似乎有了一絲絲的波動。

“什麽樣的朋友要你這麽急着回去陪?”樓心月原本性情就不好,此時莫名火氣,也懶得再裝溫柔,“她是金枝玉葉?還是天仙下凡!”

“他是男的。”

樓心月頓住口。

突然意識到:至少他目前還沒有心儀的女子,自己還大有可為,又何必徒自毀了自己的形象。

想至此,她又換回溫和的笑意:“好,那你忙吧。我先回去了。”

說罷,低首一福,起身時眼波流轉,笑眼含火。這才轉身離開。

顧回看着那個遠去的妖嬈背影,靜默良久。

他突然想:剛才,自己為什麽要跟她解釋府裏的朋友是男人?

他不向來是我行我素的麽,什麽時候,跟人解釋過?

卻說樓心月出得府來,剛好見一個人抱着劍,遠遠歪着頭看着她笑。

她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你來做什麽?”

“來看好戲呀。我想看看眼高于頂的樓心月,看上的人會是什麽樣子?原來是個文弱書生啊。”

“你剛剛跟蹤我?”樓心月瞪着他。

“都怪你太投入,心思都在那小子頭上,才會連我的跟蹤都覺察不到。”要知若單論輕功,他并不在她之上。舞低楊柳樓心月——能當得起這一句的傾世一舞,沒有絕高的輕功,是辦不到的。

“無聊。”樓心月扔下兩個字,繼續前行。

男子搔頭:“是挺無聊的。”

他打了個哈欠:“如今都不知道幹嘛了。”

樓心月停住腳步,回頭,笑:“怎麽,你的華大小姐進宮了,你就只能做閑得發慌的江湖浪子了?”

“我夏絡殃原本就是浪子。”夏絡殃苦笑。

他原本就是江湖浪子,只因五年前元宵燈會,被那個才蓋群儒的胖乎乎丫頭吸引,迷上了她的眼睛,才從此飛蛾撲火,形影相随。

那個女孩那時候還有些胖,也許客觀來說并不算美,但她有一雙舉世無雙的眼睛,那是大家閨秀才有的純淨,純得纖塵不染。卻又不同于一般深宅女子的沉靜古板,她的眼裏有一絲若隐若現的波動,似乎蘊育着無限生機。那雙眼裏,有着年少女子少有的通達與智慧。

曾經,師父對他說:三尺流光的劍,一雙溫柔的眼——江湖子弟,得此兩樣,一生足矣。

曾經,他不懂這句話。但看到那個女孩後,他

突然就想起那句話,然後瞬間頓悟。突然很期望那樣一雙智慧的眼能陪自己一生,日升月落,白晝深燈。

可惜,等他鼓起勇氣想去搭讪的時候,她已經被另一個青衫書生搭讪走,然後他們走了一夜談了一夜;他使着輕功在後面遠遠跟了一夜。直到最後他們道別,含情脈脈;他再不敢現身。

那一夜,他不知道他們說了些什麽,只是很羨慕他們那麽親密地談了一晚。甚至,他羨慕她壞裏的那只白貓,被她柔柔抱着,如斯親近。

于是,他找了個機會,做了華府的護院。不為功名利祿,只為守在她身邊,等待一天天的日升月落。

直到,她入宮為後……

也是在她入宮之後,他才知道她當初是自毀容顏。而毀容的目的,就是不想進宮獻舞。

然,他一個陰差陽錯,便好心辦了壞事。她痊愈、進宮、順利被昭明帝選中,立為皇後,從此永住深宮。

每念至此,夏絡殃都心痛如絞。一個女子,肯自毀容顏去拒絕,可見她對那個深宮是多麽排斥。而自己,卻無意間做了幫兇,讓她的用心良苦毀于一旦!他從一開始就沒有看錯,那個女子是通達而智慧的,通達地不肯入宮趟那灘渾水,智慧地用計自保。可惜,全被自己毀了……

所幸,聽說那個皇帝很寵愛她。

此後的夏絡殃,離開了華府,又回到了江湖浪子的狀态。只是他比以前還多了一樣,那就是喝酒。華月進宮後的這幾個月,他已經數不清自己喝了多少酒。直到有一天,他醉倒在橋邊,被一個女子拖回客棧。而那個女子,就是樓心月。

樓心月向來是嘴巴不饒人,将他一番冷嘲熱諷,連批帶罵,總算把他給罵醒了。

尤其樓心月那句“我都沒有放棄希望,你堕落個什麽勁!”

是啊,樓心月的年齡早已無處可查,但想來已不小了。而從她每年的七夕之邀來看,她自己還是很想找一個男子托付終身的,然而天公不作美,始終沒碰到那個有緣人。等到的,只是時光荏苒,一年又一年的蹉跎。

紅顏如花,易老;流年似水,易逝。縱然她驚豔衆生,又能有幾年的青春可以揮霍?而偏她又眼高于頂,不肯将就。

絕倫如她,怎麽再去找一個絕倫的男子來相配?

縱然如此,她也沒有在一日日的寂寞裏放棄,還依然抱着希望,希望有一天,能找到另一個絕倫的男子,與自己,紅塵成雙。

失望不過自找,絕望不過自傷。只要過了自己這一關,還有什麽好堕落的?只要生命還在,就還有達成夙願的希望,只

要還有希望,就不該堕落……

當明白這些道理,夏絡殃也不再終日醉酒,而是及時行樂。經常去做些除暴安良、劫富濟貧的事,也包括偶爾跟樓心月逗逗樂子。

比如現在,樓心月一邊吃湯圓一邊問:“我是不是你見過最美的女人?”

“你明知道不是。”夏絡殃夾了一個湯圓到嘴裏,想也不想地答。

“當”的一聲,湯匙摔在碗裏。

夏絡殃擡眼看了看生氣的樓心月,也不多話,繼續低頭吃湯圓。

“好吧,我知道在你心裏最美的是華月。”樓心月想了想,也就釋懷,繼續吃湯圓,“那我起碼算第二美的了吧。”

“不是啊。還有一個比你漂亮。”

“當”的一聲,湯匙再度摔在碗裏:“誰?”

“顧骊歌。”夏絡殃說這三個字時,眼睛不自覺笑盈盈眯起來,“那才是女人中的女人,極品中的極品,奇葩上再長出的一朵奇葩……”

樓心月看他色眯眯的表情,皺眉:“你是說跟我齊名的顧骊歌?”

“對。歌盡桃花扇底風……你聽過了她唱歌,才算是不枉此生。她就是顧回的胞妹,顧骊歌。”

聽到“顧回”二字,樓心月心裏突然一動:“你是說丞相顧回?”

“廢話,還能有幾個顧回?”

驚才絕豔、清雅無雙,以墨為魂的顧回,自然只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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