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碗被塞進了幸熾的手裏, 粥的溫度透過陶瓷,傳遞到幸熾的手心上。

陸執銳又将湯匙放進了幸熾手裏。

“您……”

“先吃。”陸執銳打斷了他。

陸執銳現在的樣子看起來很違和。他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手裏捧着那個不鏽鋼的保溫桶, 明明手裏拿着東西, 卻有種兩只手不知道往哪裏放的感覺。

他拿着那個保溫桶半天都沒放下來, 就靜靜看着幸熾。

幸熾在他的目光裏,勉強地喝下了一口粥。

裏面的配料放得很足,嘗起來也很入味,應該是煮了很長時間。幸熾和陸執銳在一起那麽久,就算不愛喝粥,也漸漸能嘗出好壞來, 在這樣的小地方能買到這麽好喝的粥,還真是一件很讓人驚訝的事。

幸熾光顧着喝粥, 并沒有注意到陸執銳有點忐忑的目光。

“好喝麽?”陸執銳問他。

“嗯?”幸熾正好把第二匙粥放進嘴裏,沒法開口說話, 擡頭看向陸執銳。

“沒事。”陸執銳說。

看這個樣子, 應該是好吃的。

幸熾不知道陸執銳怎麽看起來這麽欲言又止,思考了一下, 問:“陸先生,您也沒吃飯吧?要麽您也……吃一點?”

“……不用。”陸執銳停了停, 說道。

“哦,好吧。”幸熾就沒再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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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一個人靜靜地喝粥, 一個人坐在旁邊出神, 誰也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 幸熾忽然聽到陸執銳很突兀地開口了。

“那天你挂了我的電話。”陸執銳忽然說。

“嗯?”幸熾放下湯匙。

“先吃飯。”陸執銳強調說。

他似乎很執着于讓幸熾把手裏的粥喝完。幸熾只好重新拿起湯匙, 又往嘴裏送了一口。

“你還沒給我解釋的機會。”陸執銳說。

幸熾看向他。

昏暗的燈光下, 陸執銳捧着那個保溫桶,看起來有點傻,但表情卻很認真,眉心不自覺地擰着,一雙深邃的眼睛沉沉地看着他。

幸熾承認,那天和陸執銳說那些話是他有點沖動。

就算陸執銳一直把他當做另外一個人的替身,但是歸根結底也沒有虧待他,他再來責備陸執銳,于理來說是有些不應該的。

“……您要解釋什麽?”幸熾問。

“謝景珏。”陸執銳說。

那三個字從陸執銳的嘴裏說出來,讓幸熾覺得有種莫名其妙的陌生。這個人就像一直懸在他頭頂上的一把刀,時刻提醒着他他的身份。這讓他心生恐懼,不敢擡頭去看。

現在,這把刀忽然被陸執銳堂而皇之地擺在了他面前。

幸熾沒有說話。

“誰告訴你,我把你當成他的替代品了?”陸執銳問他。

這讓幸熾說不出來。

這本來就是大家都默認了的事。誰都知道陸執銳當年有個求而不得的白月光,誰也都知道,他确實和那個白月光長得有幾分像。

幸熾垂着眼,半天都沒說話。過了一會兒,他的湯匙在碗裏攪了攪,低聲說。

“我和他确實長得有點像。”幸熾如實說。

“你們兩個哪裏像了?”陸執銳不假思索地反駁他。

……不像嗎?

這反而輪到幸熾不理解了。他的長相,是連時勉看到都會暧昧地沖陸執銳眨眨眼的地步,那天他第一次見到謝景珏,也從那截然不同的氣質裏,看出了兩分熟悉的眉眼輪廓。

陸執銳居然能理直氣壯地說出不像。

“我從沒把你當成過他,也從來沒像傳聞那樣喜歡過他。”陸執銳說。“你非要聽他們說,為什麽不來問問我?”

這話說完,他也覺得自己有點不講道理。

這的确是不好問出口的事情。

幸熾也忍不住反駁他:“可是,您當年還為他打過架,臉上留了疤。”

“什麽疤?”陸執銳皺眉。

幸熾指了指他的臉頰。

那道傷疤淡得幾乎看不見了,卻像是個符號,一直宣告着陸執銳在十幾歲的年紀,曾多麽熱烈地喜歡過一個人。

陸執銳摸了摸臉頰,表情變得有點微妙。

“這不是。”他說。

“什麽?”

“不是打架打的。”陸執銳說。“……小時候貪玩,摔的。”

病房裏又陷入了一片沉默。

“你是因為這個才要跟我分開的麽?”陸執銳問。

幸熾沒有說話。

“如果是的話,我現在跟你說清楚。我沒有必要騙你,我不喜歡他,也沒把你當做過他。你在我這裏,從來都只是你自己。”

幸熾捧着碗,手裏的湯匙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放下了。

過了一會兒,他輕聲說:“我不知道。”

“嗯?”

“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為謝公子的事情。”幸熾說。“我現在也想不清楚。”

說到這兒,他擡起頭,認真地看向陸執銳。

“陸先生,我可能的确需要靜一靜,也很想休息一下。我覺得,您或許也可以換其他人試一試,就像兩年前那樣。”

——

幸熾不知道自己是說錯了什麽,讓陸執銳半天沒說話,接着就轉身走了。

他都覺得陸執銳有點莫名其妙了。

畢竟,作為一個情人,他這樣已經算是很懂事了。不吵不鬧,也不找陸執銳要什麽分手費,建議他換其他人試一試,陸執銳怎麽就不高興了呢?

要說陸執銳喜歡他,放在兩年前、三年前,他都是信的,但是現在,他有點累,信不動了。

或許只是因為陸執銳覺得找替身這件事很沒面子吧?所以急于想要澄清。

幸熾不想細想這些事,幹脆不再去想。

而他不知道,陸執銳并沒有走遠。他一個人站在醫院的走廊裏,過了很久,蹲在牆邊給于逐航打了個電話。

于逐航明顯已經睡了,電話響了很久才接通。

“什麽事啊,陸總?”他在電話那頭的聲音特別不爽。

“他說他想不清楚,想靜一靜。”陸執銳劈頭蓋臉地說。

于逐航反應了半天,才弄明白陸執銳說的“他”是誰。

他這兩天也看新聞了。這兩天不管是電視上還是網上,到處都能看到那個小明星見義勇為、帶着別人在雪崩裏救人的事情,就連于逐航都看了兩三遍那個現場的視頻,也記住了那個小明星的長相。

別的不說,陸執銳這個人雖然是狗了一點,但眼光的确挺好。

“不是吧大哥,他不是人在新疆嗎?你不會跟到新疆去了吧?”

“他都知道我沒把他當謝景珏了。”陸執銳答非所問。“但是他還是讓我去找別人。”

“那他就是累了呗。”于逐航有點無語。

“我都告訴他了,我不喜歡謝景珏。”陸執銳說。

于逐航頓了頓。

“那你有沒有告訴他,你喜歡他?”于逐航問。

陸執銳一時有些迷茫。

他根本沒想過這個。

電話那頭,被強行叫醒的于逐航也被他弄清醒了。他從床上坐起來,有點無奈地說。

“你不說他怎麽知道?你就知道給他塞錢、塞東西,塞資源?那你看看圈裏那些包養小明星的,跟你有什麽區別?”

陸執銳從沒想過這些。

“連別人都看不出區別,你指望他以為他在跟你談戀愛?”于逐航問他。“你心裏覺得是喜歡他,做的卻是包養的事情,除非他真的是在圖你的錢,不然他怎麽會覺得不累?”

陸執銳半天都沒說出話。

他不得不承認,于逐航好像并沒有說錯。

“陸總,他能到現在才跟你提分手,還真是挺能忍的。”于逐航嘆了一口氣。

“什麽?”

“就你這樣的,誰跟你談戀愛,誰還真是倒黴了。”于逐航說。

——

幸熾的燒一退,狀态就好多了。

這天晚上醫生又來給他測了一遍體溫。看到他體溫恢複了正常,醫生笑着說:“小夥子身體還是不錯,這麽快就退燒了。”

這個醫生歲數不小了,看起來應該不關注娛樂圈,并沒有将幸熾認出來。

幸熾也笑着對醫生說了謝謝:“還得多謝您的照顧。”

“诶,剛才那個陪床的先生回去了?”醫生問。

“啊……他應該是回去了。”幸熾說。

“之前沒看出來,他手藝還真不錯。”醫生笑着說。“剛才聽值班護士說了,說那個先生手藝真好,弄得她們晚上都去買粥喝了。”

“什麽?”幸熾一愣。

“啊?”醫生露出了疑惑的表情。“那個嘛。”

醫生指了指放在床頭櫃上的半桶粥:“這個不是那個先生做的嗎?”

看到幸熾一臉詫異的樣子,醫生了然地笑着說:“他沒跟你說呀?這是他借用我們醫院的後廚自己熬的。一鍋粥熬了一下午呢,他又是跑過來照顧你,又是跑去看粥,可是忙壞了呢。”

說到這兒,醫生又問:“他是哪裏人啊,南方的吧?我之前光聽說南方人做飯很厲害,沒想到是真的啊……”

幸熾愣愣地轉過頭去,看向了放在床頭櫃上的半桶粥。

……這是陸執銳熬的?

他忽然想起剛才陸執銳坐在旁邊,靜靜地看着他喝粥的樣子。當時的陸執銳什麽也沒說,只是在催促他,多吃點飯。

幸熾後知後覺地從陸執銳身上感覺到了一種笨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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