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劉懷玉

天祐七年,上元節前夕。

昭宗坐在花萼樓裏,高興的哈哈大笑。

“今年可真是了不得,錢賦攏共入庫兩千萬貫!糧賦三千萬石!”

“且各地糧庫亦充盈,哪怕來年所有農戶都不耕種,都夠所有百姓吃一年的!”

“何止一年,三年都夠!”

百官高興的叽叽喳喳,最開心的自然是昭宗。

沒想到七年功夫,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就能達到如此成就。

雖說,大唐最鼎盛時期,是貞觀年間。

眼下也只不過才達到了那時的一半,但總歸,有一半了。

劉宛筠在花萼樓行了圈禮數後,便回了雨花閣。

錢兩千萬貫,糧三千萬石,這放到現代,連廣府經濟總量的兩成都夠不上。

甚至還不如蘇北窮地兒彭城的一半。

昭宗,任重道遠。

“阿父!”

走神間,一歲半的懷玉,已經能踉跄走路、也會喚人了。

劉宛筠心頭柔軟地抱起她:“怎麽亂跑呢,叫乳娘追的辛苦。”

“哎喲你這小娃子,太能折騰了。”

此時乳娘一臉疲憊地走過來,想從劉宛筠懷裏接走懷玉。

“我抱會兒吧。”

“诶,是,大人。”

劉宛筠抱着懷玉走到渭河邊,出神地望着河面。

“阿父,乳娘說我該戒乳了,說我咬的她疼。”

“噗嗤。”劉宛筠被逗笑,看着這張神似崔绮玉的臉,劉宛筠溫柔道:“那确實該戒了。”

“不嘛。”

“乖,比乳好吃的多着呢。”

劉宛筠垂頭,摸着她的小臉。

看她這貪玩的模樣,劉宛筠在想。

那日城樓下的喊話,绮玉,你是聽見了,還是沒聽見呢。

“阿父,這邊好冷啊,還是恩州暖和。”懷玉奶聲奶氣的,有些抗拒此行前來長安。

“你看,長安會下雪,不漂亮嗎?”劉宛筠溫聲地問道。

“漂亮啊,可是也太冷了,懷玉怕冷。”懷玉使勁往她懷裏拱,小臉蛋也凍出一片紅。

劉宛筠撩起外袍披衣,緊緊的包着她:“乖,這樣就不冷了。”

“嗯!暖和多了!”懷玉用小手使勁摟抱着她。

不知為何,小懷玉特別喜歡被她抱着。

劉宛筠總是恍神地想起過往。

绮玉,一想起這個名字,劉宛筠就心口窒疼。

“劉懷玉,又叨擾你阿父呢。”

身後傳來李祺的聲音,未幾,李祺将懷玉從她懷裏抱走。

“娘親,我要阿父抱嘛。”

“不聽話,還總是亂跑,小心娘親打你屁股。”

“乳娘,外頭風大,帶她回屋去吧。”

“是,殿下。”

乳娘接過懷玉,邊哄邊往雨花閣走去。

“我不,我要回家,這裏太冷了,我要回恩州。”

“小祖宗,消停點兒,等過完上元節,就能回恩州了。”

“我現在就要回去!”

……

李祺默默坐到她旁邊,看她眼眶又泛起紅,李祺明白她的心情,于是沒說話,靜靜的坐着。

“景延……”劉宛筠吸了吸鼻子,握着她的手:“以後,如何是好啊,我還是過不去。”

李祺盡量輕松着話音,道:“一年多沒回長安,這次過來,不就是想換換心情嗎。”

“恩州倒是暖和,但太過冷清,或許熱鬧熱鬧,心情也會好一些。”

前年,劉宛筠抱着血淋淋又大哭不止的嬰兒,暈倒在那棵樹旁。

那一幕,給出來找她的李祺,也造成了不小的沖擊。

後來,朱晁被朱友球弑殺篡位,梁軍內亂肆起,不戰而敗。

她才知道,劉宛筠把崔绮玉,當做不起眼、卻分量極重的棋子,送回了雲州。

大唐省下了多少平叛力量,就有多少力量,沖擊劉宛筠的心。

朝中百官很興奮,但這興奮,卻建立在無辜且漂零的崔绮玉身上。

如果那天,任由他們成親了。

今天的沉重,能少一點嗎。

不吧,有些沉重,總要有人背負起。

看着已失魂落魄一年多的劉宛筠,李祺不知哪句安慰的話,能起作用。

位于南方海邊的恩州,是李祺看過那幅畫後,決定暫居之地。

且恩州偏遠,無人認識二人,适合養大這個孩子。

“绮玉,對不起啊……”

劉宛筠念叨一聲,旋即垂下頭來,無聲痛哭。

眼淚滴滴墜落,面前的地面,很快就濕了一片。

李祺趕忙緊攥住她的手:“或許,遲早會再見的。”

“是嗎。”劉宛筠回過頭來,眼中閃着淚光,她想要一個有證據的回答。

李祺幫她擦了擦眼淚,說道:“誰知道有沒有來生呢,或許何時,遇到了感覺親近的人。”

“或許你我百年之時,她還在那頭。”

“或許現在,她就在你我旁邊,只是我們看不到她?”

聞聲,劉宛筠四處張望。

初春的北風在拂柳,河面鱗光微動,枯枝冒着點點綠芽,在微微抖顫,還未融化的雪,鋪白着橋欄。

“绮玉?你能聽見嗎?”

“筠阿兄喜歡你,比喜歡阿妹還多一些的那種喜歡。”

“想再給你講一個沒有死亡的故事。”

“想跟你說,你很幹淨,在筠阿兄心裏,你比任何人都幹淨。”

“髒的是筠阿兄,筠阿兄才是那個最髒的人。”

“筠阿兄還想再抱抱你……”

李祺聽地,眼淚潸然滑落。

故人已逝,生者亦悲。

只是不知傷疤,要如何才能不再隐隐發疼。

“不好意思,失态了。”

劉宛筠囫囵地抹了一把臉,擠出笑來對着李祺。

“我還不如你一成堅強。”

“傻,你只是沒看到我那時,哭的有多慘而已。”李祺敲了敲她的頭。

“那時候,我能找你,所以現在,你也可以找我。”

“我也會像那時的你一樣,願意伸出手來,緊緊握着我的手。”

“跟我說,你願意陪我來長安。”

聞聲,劉宛筠想起十月之約那天。

那天,握住她手臂的手,其實給出的力量并不大,但卻是她唯一能獲得的力量。

“景延,我好受多了。”

“愧疚是我應得的懲罰,同時我應該,更對得起她。”

李祺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點點頭後問道:“所以你打算,留在長安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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