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伐木工砍伐一棵樹前,必須先檢查樹木的質量是否符合标準,他們用眼睛看,用手去摸、去檢查,如果兇手是一名伐木工,那麽他就是最有可能發現空心樹的人。
“蝶樹什麽時候出現的?”
大個子靠在門邊,偏頭想了想,答:“就在李覺案件發生後的幾個月,具體我也記不清了,只知道突然某天就被人發現了。”
“蝴蝶依附樹幹的時間和藏屍的時間應該相差不遠,屍體在樹幹內腐爛,屍液被樹木吸收,吸引蝴蝶,而那個洞由于距離地面較高,林中風大,所以底下的人才會沒聞到屍臭。”
向零雙手抱胸琢磨着,或許殺害李覺的人和殺害四個小孩的人是同一個。
“蝶樹應該是在周邊樹木被砍伐後才出現的吧?
唯有這樣才說得通,犯人可能是木工隊裏的人,特意留下了那棵樹,目的就是為了藏屍。”兇手是木工隊的人,只是初步懷疑。
“島上有沒有孤兒院之類的設施?”
大個子點點頭,說:“有一間,現在也還在運營,裏面的小孩大部分是島外人送進來遺棄的。”
對于這樣的事情,他們也感到無可奈何,不知道孩子的父母是誰,大部分是還沒記事就被丢棄在島內人多的地方,連父母的名字都不知道。
“你懷疑那四具屍骨是孤兒院的小孩?”喻時也沒想到對方會把事情想到這份上。
“也只是懷疑而已。”
這個懷疑還不太實際,按理來說孤兒院有孩子失蹤了也是要報警的,但是從之前張圖說的話中,是整整二十多年都沒有接到過通報,所以屍骨來自孤兒院這個概率極低。
孤兒院這一趟,注定是要走一遭的。
向零起了個大早,打算自己一個人去拜訪孤兒院,結果沒想到喻時起得比她還早,就坐在自己的床上盯着她看。
“看什麽啊……”向零啞着嗓子問,一睜開眼就有人盯着自己看的感覺太奇怪了。
“距離我們約定集合的時間還有兩個半小時,你那麽早起是想去孤兒院吧!”喻時盤腿坐,雙手抱胸,她已經準備好了,就等對方醒來。
“孤兒院而已,沒必要一起去。”向零坐起身,簡單地用手指梳了一下睡亂的頭發。
“你昨天也是大白天差點被花瓶砸死的,所以也別說什麽大白天不會有危險了。”
喻時總覺得,要是自己不在對方身邊的話,向零這個人一定會早死。
“那你等着,我很快。”向零舒展了一下四肢,這才起身去梳洗。
不到二十分鐘的時間,兩人就出現在了民宿門口。
按照大個子說的位置,她們開車去也要十多分鐘,孤兒院位于南島靠中的地方,距離那座跨海大橋也不遠。
孤兒院整體看起來不小,是因為政府和各界人士出資擴建修繕,所以看起來還是挺寬闊和漂亮的,裏面就算住上一百個小孩也沒問題。
孤兒院現任院長叫李裴,現年五十六歲,任職已經超過二十年了,當年李覺案發生時,她才剛當上院長不久。
迎接她們的是孤兒院的其他員工,一聽見是警察要找李裴院長,就把她們帶到游樂場那裏,游樂場有一些簡單的器材供小孩子玩耍,而李裴院長就在裏面,幫兩個小孩推着秋千。
兩人看見李裴院長的第一印象是,和藹可親,大概就像那種小學時特別照顧你的超級善良溫柔的女老師。
三人來到院長辦公室,李裴簡單地給她們上了兩杯茶。
“我大概知道你們來的目的。”李裴也不拐彎抹角,直接開門見山說:“蝶樹的事情現在島內傳得沸沸揚揚的,這個時候警察來找我,我也覺得合情合理。”
喻時就坐在那裏和李裴談話,向零借機在辦公室內兜轉,她們倆已經分配好了工作,一個負責問,一個負責看。
“我就是想問一下你當院長的這段時間,真的沒有小孩失蹤嗎?”
直接扔出一個尖銳的問題,看對方第一時間的反應和說法,比旁敲側擊地去問更有效。
“我知道你們懷疑的原因,但是我能很肯定地告訴你們,我們孤兒院裏沒有失蹤小孩,能離開這裏的,都是被領養的。”
李裴堅定不移的眼神,讓喻時對這個說法增加了幾分可信度。
有時候警察并不是通過別人的話去分辨有幾分真假,而是看氣場,看眼神,但也不排除有人的僞裝已經高明到了能瞞天過海的程度。
“那我能看看這些年被領養小孩的名單嗎?”
李裴一愣,但随即她說:“只是看看的話沒問題,你等會,我去拿。”
向零看着李裴的背影,她們繼續問下去肯定也問不出什麽,因為對方的行為完全可以說是滴水不漏。
李裴拿出名冊,說:“名冊不多,因為這些年長大後自行離開的小孩比被領養的小孩還多,我上任到現在不超過二十個。”
喻時看着薄薄十幾頁紙,裏頭被領養的小孩有六歲到十五歲不等,向零看着窗外,突然轉頭問:“院長,如果我要領養小孩,流程怎麽走?”
“你必須要先提交領養申請,還要經過相關部門的審核批準後才可以領養小孩。”李裴頓了頓,又說:“最基本的領養條件是領養人需年滿三十周歲,而且要有固定收入來源,而且如果領養人患有某些疾病,是不可以領養小孩的。”
“那相關部門審核的話,會審核申請者的家庭背景嗎?”
向零一直站在窗邊問問題,聲音也不大,李裴只能起身走到向零身邊去和她談話,她說:“家庭背景一般上都會審查,但是我建議你過幾年再考慮這個問題,第一你年齡不符合條件,第二就是你還年輕,說不定以後會有孩子呢!”
向零笑了笑,說:“我想我最不符合條件的是患有某些疾病那一塊。”正當李裴還想繼續問下去時,向零又說:“至于是什麽疾病我就沒法告訴你了,看來領養小孩不是我目前應該考慮的事情。”
“院長,你這些名冊我大致上看完了,既然有相關部門蓋章審核認證,我想這些小孩現在的人生應該過得挺好的,那我們就不繼續打擾你工作了。”
喻時合上名冊,将名冊交到李裴手裏,然後帶着向零雙雙告辭。
回到車裏,喻時把手機遞給向零,裏頭有她剛剛拍下來的照片,不得不說她們倆打配合還是很有默契的,從向零站在窗邊發問開始,她就知道了對方在給她制造機會好拍下名冊。
“你真的在考慮領養小孩嗎?”剛剛對方把問題問得很真摯,讓她摸不準是真的想領養還是随即問問。
看着照片,向零在裏頭找着最有可能造假的那一位,順便回答:“剛剛一瞬間有想過,底下有個小孩挺可愛的,但是不行。”那些條件以目前的她來說,還不符合領養資格。
向零從相冊堆裏選了最大的那個,十五歲被領養的楊一萌,會領養小孩的人大部分都會選擇年齡小一點的,像十五歲這種基本上不在考慮範圍之內,因為領養人無法參與小孩過往的人生,無法陪伴小孩一起成長,而且十五歲的小孩已經有自己的內心世界了,有時候連親生父母都沒法理解,更何況是陌生的養父母。
向零打了領養楊一萌的父母的電話,響了沒幾聲就接通了,向零開了揚聲器,問:“你好,請問是楊一萌的父母嗎?”
電話裏傳來一名婦女的聲音說:“我是,請問你是誰?”
向零回答:“你好,我是南島孤兒院新來的護工,我們李裴院長請我問候一下,你那裏一切正常嗎?”
“哦哦,原來是李院長,請告訴她我們這裏很好,沒什麽大問題。”婦女一聽李裴的名字,一瞬間給人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向零繼續下套問:“對了,一萌她現在怎麽樣了?她以前摔過的地方現在還好嗎?下雨天還會痛嗎?”
“摔……摔過?哦……對,現在還是老樣子……”電話裏可以很明顯地感覺到對方有一絲的慌亂。
“那好,我會轉告院長的,先挂了。”
挂了電話,兩人一個眼神就意會到,楊一萌根本就不是真的被領養了,這個號碼的主人是李裴請來的路人甲,聽聲音也不像是五十多歲的樣子,喻時辦案多年,雖然也不能非常準确的分辨,但是差不了多少,那名自稱楊一萌養母的,最多四十多歲,而領養人的其中一個條件是,領養人必須年滿三十周歲。
那四具屍骨,很可能真的來自孤兒院。
“對了,我剛剛在名冊裏看到了熟悉的名字。”向零将其中一張照片放大給喻時看了一眼。
“戴國棟?”喻時當時并沒有真的細看名單,她主要還是抓緊時間拍照片。
“那天給我們租沖浪板的,說不定就是他領養的兒子。”
向零又仔細看了一眼領養時間,是在李覺案發生之後,被領養的唐尹達那個時候十一歲左右。
“十一歲時候的事情他能記得嗎?”喻時表示懷疑,畢竟她連自己十一歲時做了些什麽都忘得七七八八了。
“看情況,像我就記得自己幹嘛了。”
“你幹嘛了?”
“打了比我大兩歲的小孩。”
這豐功偉績可比她想象中的厲害多了,她還以為對方最多玩捏泥巴。
兩人開車來到沙灘,這個時間段大部分攤位都已經開了,玩水的游客也很多,兩人又來到那個黃色的蓬,他們并沒有看到戴國棟,但是他的兒子在,兩人一問,确認了那位兒子就是唐尹達,現在叫戴尹達。
戴尹達說,他确實記得小時候的事情,也知道李覺案在那個時候鬧得有多大,他父親在發現了屍體後,沒過多久就向孤兒院申請把他領養了,因為沒有結婚也沒有子女,看了一次屍體後就覺得心裏很不安,所以領養了個小孩陪他,從此也不做趕海的工作了,用一點儲蓄金轉行做起了租沖浪板的生意。
他記得在李覺案發生之前,那時候孤兒院裏的小孩還沒現在那麽多,所以幾乎每一個都記得名字,那時候因為南島還不出名,那座跨海大橋也還沒建起,所以院內小孩大部分都是被島民領養走的,島外人領養就比較少見,但也不是完全沒有。
他記得小孩如果要被領養走,院長通常會舉辦簡單的歡送會,也會提前告知其他小孩誰誰誰被領養了,要離開孤兒院了,但是突然有一次,院內一個十五歲叫楊一萌的小孩,平時挺照顧他的,但是有一天人就不見了,行李也都消失了,李裴院長那時候剛剛上任不久,有其他小孩去問了之後才告知說楊一萌被領養走了,他們雖然挺詫異的,但也沒有多問。
因為對于孤兒來說,能擁有一個家庭是何其幸運的事情,他們當時也是真摯地在內心裏祝福過楊一萌,希望她未來幸福。
“在我被領養之前,就楊一萌一個人是這種被匆忙領養的例子,在那之後還有沒有我就不知道了,也許你們可以問問其他待比較久的小孩。”戴尹達指着遠處她們之前租借儲物櫃的地方說:“那邊那個櫃臺大哥叫葉可維,他就是在孤兒院裏一直待到成年後才離開的。”
兩人順着戴尹達手指的方向看去,那熟悉的臉孔就是她們要找的人。
找到了葉可維,兩人更加确定了,那四具屍骨一定就是來自孤兒院,因為在楊一萌之後,相繼有另外三個小孩都是被匆忙領養走的,而且那段時間內,院長還頒布了門禁,下午五點後不準離開孤兒院。
将線索告知張圖之後,喻時當然免不了被張圖一頓罵,但是對方看在她是大個子上司的份上,也沒打算舉報她跨區辦案。
現在整個犯罪脈絡在她們心裏也有了個大概,就差犯人的身份有待确定了。
兩人回去後,剛好到了約定集合的時間,酒畫和書夏兩人也沒忘記揶揄她們兩個一大早就避開所有人出去約會,然而兩個人心裏都各懷心事,對這種玩笑話居然都沒有反駁。
“今天必須去環島,昨天我們已經和老板談好了價錢的。”
于是在酒畫的堅持下,所有人去了環島。
一整天下來,她們環了島,也參觀了島內其他的景點,天色漸漸昏黃了起來,大個子的舅舅說要給他們煮一桌的海鮮宴,因為假不能請太久,他們明天就得結束假期離開了。
結束了晚餐,幾個人又聊了一些,然後才各自解散回房休息。
向零向櫃臺借了一輛自行車,一個人離開了民宿,騎車前往李覺的家。
她們下午向當地人探聽了一下面攤老板弟弟的身份,哥哥叫李自強,弟弟叫李不息,兩兄弟以前是木工隊的一員,後來跟着團隊轉移到了新的公司,然後再兩年,弟弟李不息就離開了木工隊,現在就給一些景點當守林人,而哥哥李自強也接着當了木工隊長好幾年,直到整個木工隊解散,現在自己開個小面攤,妻子則曬魚幹,兩人過過小日子。
她們一開始也是不知道的,是後來所有事情都有了關聯之後,發現李自強就是李覺的父親。
李不息自己一個人住,就住在哥哥李自強不遠的地方,下午向零和喻時特意路過李不息的家,能看見他嗮在屋外的衣服,裏面就有一件墨綠色的衣服,這個時候李不息不在家,她們倆悄悄翻進了他的家,檢查了鞋架上所有的鞋子,找到了和之前在木工廠發現的鞋紋一模一樣的鞋子。
向零來到李覺的家,李覺母親正在屋內整理,并沒有看見李覺父親,向零在踏進屋內時,見到了一雙熟悉的鞋,就放在門外,李覺母親對向零的突然拜訪感到詫異,但也沒說什麽,好好地準備給向零上茶水。
“不用招待了,我來是有些事情想問你的,問完就走。”制止了李母,向零問:“我來就是想問問你,關于李覺,你是真的想知道真相嗎?”
李母一愣,随即用堅定的眼神說:“想。”
“就算真相很殘忍,你也想知道嗎?”
“嗯。”
因為這一聲李母的答複,向零完全沒有了後顧之憂。
告辭了李母,向零來到了自己停放自行車的地方,卻看見自行車前胎扁了,就像坨掉的拉面一樣扒拉在地上,她就出來一下,怎麽還把民宿的自行車搞成這樣了。
于是她只好牽着自行車步行回民宿,這段路程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她注定了要走上半個小時。
牽着自行車來到一條偏暗的路,她并不是害怕,只是有預感覺得這條路上應該會發生點什麽。
不得不說她預感還是有點準的,她能聽見身後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向她跑來,她一轉身正好看見一把亮晃晃的刀往她頭上直直劈下,她側身閃過,自行車沒有了支撐完全倒在了路上,向零後退了幾步,拉開了和對方的距離。
等對方轉過身子,她終于看清了攻擊者的樣貌時,不由得驚訝:“李自強?”
沒錯,此刻正一臉陰郁看着她的,不是她預料之中的弟弟李不息,而是哥哥李自強。
“你為什麽要查?不查的話明明大家都能忘記過去好好的活下去。”
“什麽意思叫好好的活下去?那些被殺的小孩就不配好好地活下去了嗎?”
向零有些生氣了,這些人憑什麽毀了別人的人生還想要擁有好好活下去的權利?
“你以為我想的嗎?!我也不是故意的啊!”
在李自強歇斯底裏的吼叫中,向零有些不明所以,在她的判斷中,李不息才是殺害那四個小孩的兇手,但是現在李自強跳出來,那麽難道李自強才是真正的兇手嗎?
“哥,說那麽多幹嘛,刀子下去一切就能都恢複正常了。”從黑暗中又出來另一個人,正是弟弟李不息。
向零有些懊惱,這兄弟倆都是兇手,這完全是她沒預料到的。
雖然現在她被兩個兇手夾在中央,但是她完全,一點都不擔心自己會死在這裏。
“雖然有兩個,但是不妨礙我救人。”喻時從遠處一個飛踢,李不息被他踢倒在地上,她又給對方來了兩個獨門秘技,李不息昏厥了過去。
與此同時,向零也用電擊棒把身後還沒反應過來的李自強電暈了。
“下次別離敵人太近。”喻時用手機傳了消息,讓張圖過來抓人。
“我這不是有你嘛!”向零收起電擊棒,這就是她一點都不擔心自己會死在這裏的原因。
張圖帶着自己的隊伍來把兩兄弟帶了回去,也順便把喻時和向零請了回去協助辦案。
從張圖告知的訊息裏,一開始是弟弟李不息在路上見到獨自外出的楊一萌,李不息一見到楊一萌就色心大起,再加上附近沒人,所以他就綁架了楊一萌,将她藏在木工廠外面的洞裏,那時候那個洞還是原始崩塌的模樣,再加上木工廠裏面噪嘈雜的機械聲,根本就不會有人發現外面有個洞,洞裏面被關着一個活生生的人。
綁架了楊一萌後他也覺得害怕,想把人放走,但是又因為作案時沒有遮掩,楊一萌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另一方面他也沒有殺人的膽子,還擔心孤兒院那裏會報警,但是經過了好幾天,孤兒院那裏依然沒有動靜,沒有人知道楊一萌失蹤了,沒有人知道他綁架了一個孩子,在放也不行殺也不行進退兩難的情況下,他只能一直把人關着,并且準時送水和食物。
後來事情是怎麽失控的,他記得一清二楚,他在某天喂食的時候被李自強發現了,結果正好李覺按照李母的囑咐送飯給李自強,碰巧偷聽到了兩人的對話,李覺轉身就跑,李自強并不知道偷聽的人是自己的女兒,只能和李不息兩個人一起追,李自強先追到的人,并且用自己工作室內的鐵棍子毆打了李覺的後腦勺,等他發現自己打死的是自己的女兒時,已經來不及了。
李不息随後趕到,看見李自強崩潰地抱着自己女兒,為了不讓兩人都被抓,只能勸服李自強,并且幫着處理了李覺的屍體,把李覺綁上石塊沉入了海底。
之後李自強似乎有了一些短暫性的失憶,忘記了是自己殺死的女兒,和妻子兩個人崩潰地到處尋找李覺,李覺的屍體在一周後在河灘上被發現,與此同時,被關着的楊一萌也死了,不知道是因為營養不良死亡還是其他原因,總之就在李不息前去送飯時,發現她已經斷氣了。
楊一萌的屍體就在那個洞裏放置了好幾天,李不息不知道要如何處理,正好在檢驗樹木質量時,發現了一顆空心樹,于是他利用了那棵樹,藏起了楊一萌的屍體。
在那之後,李自強的精神狀況極度不穩定,李不息也害怕他什麽時候撐不住就說出了真相,但是李自強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堅強,而他堅強的方法,就是綁架并殺害孤兒院內的其他小孩,以此來麻痹自己。
殺害那些小孩後,李自強的精神狀态趨于穩定,除了偶爾在睡夢中呢喃着是自己害了小覺,普通時候看起來特別正常,李不息幫着李自強将那些被殺害的小孩屍體一并藏在了樹幹裏。
可誰知道,樹幹吸引來了一大群蝴蝶,形成了蝶樹,李不息只能辭掉了木工隊,轉行當起了護林員,時刻關注着那棵蝶樹。
李自強在那之後也不再綁架孤兒院的其他小孩,直到木工隊解散後,他開了面攤。
這兩兄弟原本以為生活會一直這麽過下去,直到壽終正寝,卻沒想到那麽多年過去了,還有人會想要查出真相。
感覺到危機的李不息原本只是想跟蹤那兩個外來游客,看看她們能發現什麽,卻沒想到因為自己而導致了那個囚禁小孩的洞口被發現,他害怕藏屍的蝶樹也會出現什麽意外,就前去修建圍欄,希望能暫時阻擋其他游客靠近,之後再想辦法移除樹幹裏的屍骨,結果當天晚上屍骨就被人發現了。
然後他們意識到,不是藏屍的地方有問題,而是調查的人,他們必須解決掉調查的人,埋藏多年的秘密才不會被發現。
也正是因為這一點,向零和喻時利用了他們想要除掉調查者的心态,給他們下了套,率先暴露自己。
而李裴,張圖也把人帶來了,她因為當時新上任,害怕自己需要對孩子失蹤的事情負責,于是隐瞞了四個小孩失蹤的事實,對外宣稱失蹤孩子全都被領養了,并且僞造了領養文件,也找了四個人假扮失蹤孩子的養父養母,并将這些年來私吞的補助金作為獎勵提供給了那四個人。
“如果李裴當時就報警說楊一萌失蹤了,說不定楊一萌能被救,那四個小孩也不會被李自強綁架殺害。”
喻時和向零并肩走着,警局門口跑進來一個人,李覺的母親一見到向零,就一個巴掌打在她臉上,并且哭着大喊:“為什麽要查?為什麽要讓我知道真相?早知道真相是這樣我就不查了!我寧願一輩子都不想知道!”
喻時把李母從向零身上拉開,将她交給了前來協助的警員,她完全能理解李母此刻的心情,等了那麽多年的真相,居然就是自己的丈夫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女兒。
但是,誰又能早知道呢……
向零嘆了一口氣,摸摸自己發燙的臉頰。
“疼嗎?”喻時摸着向零微微發紅的臉頰,李母下手挺重的。
“習慣了。”向零若無其事地走出了警局。
從很早以前喻時就說過,習慣疼痛并不是一件好事。
回到民宿後,喻時梳洗完畢,發現向零不在房內,就出去尋找,卻見到向零待在天臺,少見地在喝着啤酒,看着遠方發呆。
“你覺得委屈嗎?”喻時問。
“說完全沒有那是假的,但是換作是我,我可能也不想知道真相,也許一輩子就這麽糊裏糊塗過下去也挺好。”
向零喝了一口,她并不喜歡酒的味道,也對酒沒有好感,但是唯有現在,她才會稍微接受酒精帶來的作用。
最起碼能讓她覺得腦袋不那麽清楚,想的東西也不會那麽多了。
“我一直想知道的,真的是我想知道的嗎?”
向零問自己,她不清楚答案,也知道問了之後不會有人幫她解答。
她只是想給自己一個不那麽堅持的理由而已。
“如果你以後老了不會後悔的話,就放棄吧!”
人可以在知道真相後用往後餘生的時間去釋懷,但是時間絕對不會在你臨死前幫你消除遺憾,遺憾會一直存在你心裏,而你只會在生命最後的時間裏,持續地責問自己為什麽當初不去做某件事,持續地後悔為什麽當初沒有選擇堅持下去。
對李母來說,或許不知道殘忍的真相是最好的選擇,但是對于李覺,對那四個孩子來說,他們或許并不希望自己孤獨地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仿佛沒有存在過一樣
記憶是一個人活過的證明,如果一個人沒有人記得他,那誰能證明他曾經活過?
“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死了,你會記得我嗎?”向零沒頭沒腦地問了句。
喻時答:“我會記得,曾經有一個叫向零的人投訴過我。”
向零被逗笑了。
喻時笑了一會兒,突然不笑了,她又認真說了一遍:“說真的,我會記得。”
向零放下手裏的罐子,擺弄着手指說:“謝謝。”
他們生來或許就有着某些必須追尋的東西,金錢、權力、欲望、真相,窮極一生可能有些人找到了,可能有些人找不到,但是在他們的心裏,給這個世界留下存在感、留下記憶,只有這樣,才能在這個人如塵埃般渺小的廣闊世界裏,證明自己活過。
南島蝶樹一案,在沉寂了二十多年以後,又在社會上掀起了一場輿論之争。
有人說,真相也許就應該永遠地被埋沒下去,知道真相的家屬,也許會接受不了殘酷的事實,因為真相從來都是為了活着的人而存在的。
也有人說,真相是屬于死者的,因為真正的受害者,不是死者的家屬,而是死者本人,不能因為人已經死了,沒有表達自己意願的能力了,就替死者做主。
當然,也有人不知道從哪裏得到了李不息在認罪時說的話:“我本來沒有那種想法的,都是因為那個女孩她穿得太短了,你知道裙子短到什麽程度嗎?
她還穿着吊帶衣服,我是個正常的單身男子,看了心裏會一點想法都沒有嗎?穿得那麽暴露,難道不是她的問題嗎?年紀輕輕穿成這樣是想幹嘛?難道不是因為她騷嗎?”
想當然的,這一番話被廣大的理智網友罵成了渣渣,紛紛準備組隊到警局痛毆李不息,但是也有一些匿名網站在以“探讨”之名,诟病女性穿着問題,因為是匿名的,雙方展開了一場輿論罵戰。
很快的,登談入事這個節目又找到了新的話題做一期節目,這一次節目組直接聯系上了五洋報社的總編輯江雪,他們要求報道的作者一線出演節目,并且希望她對“真相屬于誰?”這個論題進行深入探讨。
“拒絕掉,也不準他們用我的東西。”這是她從南島回來的第三天,報道發布未滿二十個小時,轉載量已過百萬。
挂掉江雪的電話之後,她打開了工作郵箱,見到了一封新的匿名郵件,标題名是無标題,而郵件內容只有短短的一行字:“向陽藥廠火災案不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