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小賊
唐臻啥也沒看見,本來不害怕來着,就聽葉庭軒突然吼了這一嗓子,反被他吓了一跳,還沒來得及擡頭,一個寬廣的胸膛就兜頭将她罩住,兩條健壯的手臂将她整個人緊緊抱了起來。
幾乎是同一時刻,幾個護衛舉着火把沖了進來,葉庭軒眼見着那個白影漸漸變得清晰,在大堂裏施展輕功四下亂跑,似乎是想要分散大家的注意力,好跑出戒律堂去。
然而護衛反應極快,此刻已經将門口完全堵死,這個戒律堂又沒有別的出口,這個白影被迫折返,像個沒頭蒼蠅似地在堂內來回兜圈。
“那是個輕功極好的人,不是鬼!”葉庭軒沉聲道,顧忌公主還在自己懷中,捂住了她的耳朵才大聲喊,“多叫人來,守住門窗,甕中捉鼈!”
唐臻另一只耳朵貼在葉庭軒的胸口,感受到他說話時胸腔的震動,十分心安。
本來也是不怕的,有帥哥護着自然好,那就安心做一個美女子吧。
帥哥的個人衛生搞得不錯嘛,好幾天沒洗澡,身上也沒什麽別的味道,衣服也還是香香的。
她正這邊三不靠地胡思亂想着,外邊呼啦啦又進來了許多護衛。
這幫護衛們都是大內高手,功夫比葉庭軒差不了多少,也已經看出那白影的活動路線,相互間一使眼色,很默契地站成錯落有致的人牆,根本不用動手——僅僅需要在恰當的時間一伸手,就聽“啊”地一聲低呼,一個身穿白衣的人就被他們抓到了。
葉庭軒探頭看去,見有個護衛将一個身材矮小瘦削、臉上還戴着面具的人雙手反剪,另一個護衛則直接挑開了那人的面具。
娘的,面具下面的臉上畫滿了油彩,依然看不見對方長的什麽模樣。
那人粗着嗓子叫道:“敢揭我面具?!知不知道你們已經沖撞了神靈!”
“閉嘴!”押着他的護衛呵斥道,“有話留着一會兒審你的時候再說!”
那人還兀自掙紮,可惜他沒有護衛們力氣大,只得被推着走向葉庭軒。
葉庭軒微微松開唐臻,沖護衛們向外甩了甩頭,那些護衛會意,便将人押出了戒律堂。
唐臻慌忙擡頭,也只瞥見了那個人一臉油彩,在這被火把照亮的地方,陡然這麽一瞧,還真有點覺得瘆人。
這會兒映心陪着映月正好返回,迎面就撞見了那人的大花臉,映月又是驚悚地“啊”地一叫。
沒想到被那人嘲諷:“膽子這麽小,還出來混什麽!”
映月:“……”
放開我,老娘要撓得他臉花得再也洗不掉!
“你……你給我等着!”那人已經被帶出老遠,映月才憋出這麽一句話來。
唐臻聽到這對話,忍俊不禁,葉庭軒見她笑,松了口氣:“沒事吧?”
當然沒事啦,我又不害怕,她心想,但好歹人家方才也是第一時間來保護我,這麽說太讓人沒面子了,于是便輕輕點頭,乖巧道:“多謝葉典史相護。”
葉庭軒扶她坐好:“保護公主是我的職責。”
“啊?”唐臻遺憾道,“就出于職責嗎?沒因為別的什麽?”
葉庭軒微微一蹙眉,她就趕緊接上話:“我的意思是兄弟情啊!”
唉,有原身對這小帥哥幹的那些缺德事,随便開個玩笑都怕對方誤解。
一個護衛過來問:“公主,葉典史,現在就審嗎?”
“審吧!”映月氣得七竅生煙,不依不饒地跺腳撒嬌,“殿下!他不光吓唬我,他還罵我!殿下要為月兒出氣啊!”
唐臻看她這副樣子,簡直哭笑不得:“你跟他一般見識幹什麽?快回來好好睡,庭軒,吩咐大家繼續休息,将那小賊綁起來看管好,明日再審不遲。”
葉庭軒領命下去,其他護衛也紛紛退下,映月映心回了帳篷裏,将布簾拉好,戒律堂裏又恢複了最初的樣子。
此後再沒出別的岔子,大家都一覺睡到了天亮,而且都睡得十分踏實,唐臻更是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
仔細梳洗完畢,随便吃了些幹糧果腹,便要解決那小賊的事。
戒律堂瞬間變了公堂,護衛們把旁邊條案搬過來,唐臻依舊身着男裝,坐在案後,葉庭軒站在堂下,由他來主審。
小賊被護衛提溜上來,臉上的花紋被蹭去了少許,徹底變成了大花臉,眼下是兩塊黑墨,襯得他一雙眼睛滴溜溜轉得很是機靈。
唐臻仔細端詳他的身形和舉止,這人穿了一身素白劣質綢緞做的罩衫,被燈火一照,會反射出幽幽熒光,因此在昏暗中才顯得像個鬼影。
她拿起他先前所戴的面具端詳,看起來也是猙獰可怖——很明顯,這人躲在廟宇裏,應該是故意想要吓唬在此借宿的行旅之人,以此來謀取利益。
葉庭軒沖護衛使了個眼色,護衛便拿了塊抹布沾了水,要給那小賊把臉擦幹淨。
小賊看見抹布,第一反應就是往後一躲,接着大叫:“你們不能擦我的臉!這彩繪有神性,你們這麽做是得罪神靈!”
唐臻心想,诶,這個表情好眼熟!
“擦!”葉庭軒低聲吼道。
小賊開始殺豬一般地掙紮大叫起來:“啊啊啊啊啊啊!”
護衛才不理他那一套,一個人将他按住,另一個人拿着抹布粗暴地在他臉上抹着。可那油彩看起來頗為牢固,擦得小賊龇牙咧嘴都沒能擦掉多少。
“等等。”唐臻叫停,“這麽擦擦不掉,映月,取點頭油來。”
“是!”
映月拿了瓶桂花頭油遞給護衛,沖那小賊不屑一啐:“哼,便宜你了!”
頭油起了卸妝油的作用,很快就把這人臉上的油彩擦掉大半,露出了他白皙的膚色,是個相貌清秀的少年。
“是個小白臉呢!”映月輕蔑道。
“小白臉怎麽了?比你膽小鬼強!”小賊說話一針見血,一句話又把映月怼得說不出話來,氣得幹瞪眼。
但他明顯也窩火,臉被擦得通紅,眼珠子也瞪紅了,不服氣地大聲喊:“我是神使!你們這麽做是對神靈不敬!小心天打雷劈!”
旁邊護衛“唰”地把刀抽出半截:“還敢胡言亂語,信不信宰了你?!”
小賊盯着刀片看了看,又偏頭看了一眼條案後坐着的唐臻,突然就翻了個白眼,渾身開始顫抖,嘴裏喃喃開始念:“天靈靈地靈靈,各路神仙來顯靈——啊!啊!啊!”
旁邊的護衛看得一愣,葉庭軒滿臉一言難盡,唐臻托着腮,看得饒有興趣。
多年沒見這景兒了嘿!
嚎叫完之後,小賊眨了眨眼,仍舊保持着白眼的姿勢,聲音陡然變得低沉:“我是此處土地公,勒令爾等不得傷害此人,速速離開此處,否則小心天雷加身,不得好死!”
唐臻忍不住“噗”地一聲笑了出來,還天雷加身,老娘莫不是要飛身成仙?!
“這青天白日的哪有天雷?”她很光棍地說,“神仙降一個來看看呗,也給我長長見識!”
旁邊護衛宮女,包括葉庭軒,都忍不住低聲笑起來。
那“土地公”面上挂不住,哽了哽,壯着膽子繼續道:“神仙豈能聽爾等凡人吩咐?!又豈能與你們讨價還價?!快把人放了,以免追悔莫及!”
葉庭軒用劍鞘拍了拍他的肩膀,厲聲道:“少在這裏裝神弄鬼!”
誰知這一碰,那小賊順勢就倒了下去,口中念叨:“凡人竟敢觸碰神軀,着實太、太不知好歹,定會遭到天神降罪……”
說完這句,他就閉上了眼,“暈”了過去。
葉庭軒:“……”
“他還真是碰得一手好瓷。”唐臻起身走過去。
護衛俯身試了試那人的鼻息,與葉庭軒交換了個眼神,回禀道:“公子,他沒氣了。”
但大家都能看出來,這人肚子還在微微起伏,明顯是裝的,只是心照不宣地沒有戳破罷了。
旅途勞累,遇上一個如此逗樂的人倒也有趣,不如拿來解解悶。
于是唐臻表情誇張道:“這一會兒又被神仙上身,又被凡人觸碰的,看來是神軀有損,來啊,把大夫請來,給他好好看看。”
片刻後禦醫被帶過來,他顯然也已經被吩咐好了,蹲下號過小賊的脈,鄭重其事對唐臻道:“公子,此人心脈錯亂,必須要施針。”
自從走野路之後,大家盡可能避免在外人面前使用宮中稱號,唐臻穿男裝就也叫她公子,穿女裝就稱姑娘。
她昨晚一直待在帳篷裏,小賊沒看到她的臉,應當認不出。
“哦?”唐臻跟葉庭軒對視一眼,強忍住笑,“那要怎麽施針才行?”
“或許有別的辦法,但小的才疏學淺,只懂得一種,就是要從頭頂百會穴紮入一枚銀針定住心脈,再将銀針遍布其體表主要經絡之上,需定七七四十九日,才有可能将紊亂的心脈調回正常狀态……”
唐臻“哇”了一聲:“啊,這不是要被紮成刺猬?”
“這還在其次,重要的是這個過程令人極難忍受。”禦醫很上道地胡言亂語,“這四十九日內,經脈自行運轉調整,會給人的身體帶來極大的痛苦,時而如入油鍋,時而如遭鞭打,時而皮膚慘痛如遭淩遲……”
“好了好了好了!”
地上的小賊此刻惱火地睜開眼,他全身被綁着,起了好幾次沒起來,只能斜着眼角望向唐臻和葉庭軒:“我認栽還不行?!你們到底是哪路來的神仙,這都不怕?!”
唐臻忍俊不禁:“反正不是土地公。”
既然對方不裝了,葉庭軒便開始問話:“你是何人,速速報上名來!”
“我叫蘇之湄。”
唐臻一愣,素質沒?倒也不必這麽貼切!
她接着問道:“你應該是女子吧?”
蘇之湄面露異樣:“怎麽看出來的?!我扮成這樣從沒被人認出來過!”
當然好辨認了,唐臻心想,這舉止姿态糊弄得了古代人,可糊弄不了我這個現代人,方才見你躲避抹布那模樣就看出來了。
“我自有的辦法。”她故作高深,繼續問道,“為何在此裝神弄鬼?”
蘇之湄抿了抿唇,一臉委屈:“家鄉太窮了,十鄉九荒,餓得受不了,便和鄉親們一起出來尋個活路,可戶籍受限,只能偷偷摸摸出來,找不到活計,只好在這裏坑蒙拐騙——我不騙窮人的!只想騙騙過路的商賈,反正他們最怕鬼神,又迷信運勢,許多人就算是知道受騙也會掏點錢出來,讨個好口彩。”
“你以為我們是經商的?”唐臻問。
“那麽多車馬,看起來就是啊。”蘇之湄茫然,“難道不是嗎?”
唐臻沒有回答,葉庭軒接着問:“你的輕功不錯,從哪學的?”
“家鄉有個習武的師父教的,我是貪好玩才學了幾手,其實我們農戶學這個沒什麽用。”蘇之湄老老實實道,“沒想到出來倒是派上用場了。”
“你是農戶?戶籍哪裏?”唐臻好奇。
“我老家白寒城,白寒城你們聽過吧,大曜第一窮鄉僻壤——”
唐臻與葉庭軒驚訝地對視,這也太巧了吧!
“既是農戶,定然擅長種田,對不對?”她驚喜地問。
蘇之湄翻了個白眼:“這是什麽問題?!我們祖祖輩輩都是種田的!”
“那……”唐臻驚喜地湊到她面前,“妹子,願不願跟我回家?”
蘇之湄:“……”
“呸!”小丫頭怒道,“滾你個登徒子!”
作者有話要說:
啊,謝謝海喜喜小天使的營養液~抱歉我才看到,多謝多謝,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