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潘寧被帶回岩門溝時,太陽早已西下,因為大霧彌漫整個山林,原本該帶着潘寧去醫院的曲朗不得不暫時取消了計劃。

周畢延守在潘寧床前為她先清理了一遍傷口,而丁思月和曲朗則在屋裏的方桌前,不停歇的用電腦分析潘寧和周畢延做重複水準聯測的數據。

她向上推了推眼鏡,食指在觸控板上快速的滑動,在SDM程序下,她緊蹙着眉頭,看着那些由數據生成的“斷層滑動分布時間的變化圖”和“地殼表面垂直變形趨勢和平均速率圖”。

曲朗把他手裏的電腦屏幕轉到她眼前,“我把五年前緒龍山的那次地震檢波器傳來的數據和In SAR形變場給你弄出來了,之前肖教授提出的那個分段模型,後續反演出來的結果是主斷層向西北方端有滑動分布。”

周畢延回身看着桌前的二人,“這個我有聽老肖說過。說真的,已經監測緒龍山斷裂帶十三年了,終于在經歷上千次反演之後有了些眉目,但要想徹底掌握地震的出現頻率這些數據還遠遠不夠。”

丁思月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目光看向曲朗,“我阿媽身體還好吧?”

“你每年都回來,你應該比我最清楚她的身體狀況。”

丁思月垂眸,緩緩開口:“當初就不該把她一個人留在松川守着那些儀器。”

“那是古吉阿媽自己的決定,但你要知道,她的病堅持不了多久了。幾個月前,我派了觀測站的人去接替她的工作,好讓她去醫院看病,但古吉阿媽不同意還把我派去的人趕了回來。”

曲朗見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又補充了一句,“天一亮,等霧散去我就會帶着潘寧和畢延去醫院,你這次回去多陪一陪古吉阿媽。”

“好。”

“對了,那幾個年輕人是怎麽回事?”

“玩滑板的,打算去喀斯公路。”

曲朗皺眉:“你确定只是去玩滑板的?經過十三年前那件事我已經不太相信外鄉人了。”

“我知道,我本以為他們是記者沖着打聽十三年前的事。但是他們不是我們想的那樣。”

曲朗嘆了口氣,“行吧,我也就祝他們好運,畢竟喀斯山不是那麽好去的。“

丁思月若有所思,随即站起身,“我去看看白瑪阿媽。”她話音剛落,便走出了房間。

她剛走到門口,卻見院門口正有一年輕人在玩滑板。于是她駐足觀看起來,眼前的年輕人流暢的完成着每一個看似輕松卻高難的動作。

她細瞧了一下年輕人,往日忙從未有閑暇時間去搭理這個年輕人,這番一看,針織毛線帽加圓領衛衣和工裝褲,以及那流暢鋒銳的下颌和俊秀的臉,少年感十足,見此,她嘴角不由地彎了彎。

每一個人不一定都能禁得了少年感的誘惑,況且高巍的少年感是帶了一點侵略性。

高巍戴着挂式耳機在院子裏玩長板dance,并未注意到有人在看他。他垂眸看着板面,先是來了一個鬼踢,随後再來了一個交叉腳,緊接着又是一個Noply和pop shovit,整個人随着腳步動作帶動着板子轉了180度,當他擡頭時卻發現丁思月站在門框前似乎站了有些久了。

他腳踩長板後端拿住前端就此收板。他放下耳機挂在脖子上,目光向她投了過去。丁思月穿着墨綠色的呢子大衣,正環手抱胸靠在門上瞧着高巍。

高巍略微偏頭,眉梢一挑,“怎麽了?”

丁思月站直身子,垂在她肩頭微卷的黑發随着她的動作自然地往後貼着後背,她輕笑了一聲,“沒,只是覺得你玩的很棒,就停下看了看。”

“還好吧。”

“你滑滑板多久了?”

高巍拍了拍板面,“這是長板,我們把滑板和長板還有速降板都是分開的。”

“原來是這樣,你應該玩了很多年吧?”

“嗯,有十年了,以前只是在學校社團,後來才自己帶團隊,”他頓了頓擡眸道,“你呢?幹這行也有很多年了?”

丁思月一直覺得高巍聰明,所以并沒低估他。于是她輕笑着點頭應道:“對。”

“辛苦了。能在這山裏堅守多年,很偉大。”

丁思月微怔,而後她笑着搖了搖頭,“我是為了自己私心,”她側目瞧了一眼他,“沒你想的那麽偉大。”

高巍看着她的背影,卻難以言喻,但覺得她是特別的存在。

“你要去哪?”

丁思月走下階梯,回身看向他,“去白瑪阿媽家,順便看看格烏,一起?”

“好。”他放好長板,然後跟上她。

二人踩着階梯走進了白瑪的院子裏,只見院子裏有一個火盆,裏面還的火還十分的旺。這時的高巍察覺到不對勁,昨日他剛踏進院子裏,格烏就警惕地跑過來,但今天的院子十分安靜。

“你有沒有覺得……”

“嗯。”丁思月側臉點了點頭,她知道高巍想說什麽。

高巍看着門外亮着燈,但整個屋子卻陷入一種空無一人的錯覺。他瞧見地上有一灘不明液體,于是他蹲下身查看,下一秒他擡眸和丁思月對視一眼神色凝重起來,他走到丁思月身側,“我先去看看。”

“等一下,”丁思月猛地擡手抓住高巍的手臂,壓低聲音,“你看那邊。”

只見大門內的窗前有一個巨影在往裏走動,看着并不像人該有的體型倒像是熊的影子,眼見着這個影子離白瑪阿媽的屋子越來越近,丁思月不由捏緊一把汗。

丁思月走到火盆前拿起裏面一根帶火的木棍,猛地朝那只棕熊的背影砸去。熊側身看着地上的火把猛地回身,借着火把微弱的光,丁思月看見了一雙熟悉的人眼,她一驚,嘴巴微張想要說什麽,那熊随即弓腰通過院子另一扇門逃走了。

丁思月呼吸有點急促,“你別驚動其他村民,先去幫我通知曲朗來。”

高巍第一次見她慌亂失神的樣子,不由地蹙眉。因為在看見那只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時,他同樣大為震驚,但在冷靜下來後,他便在猜想丁思月和這個人這中間一定有某些淵源。

“好。”

高巍走前回頭看了一眼丁思月,發現她往剛才“熊”逃走的地方走去。

他猛地拉住她說道:“別去,”随後察覺到這一舉動不太妥當,于是收了手,目光看向屋內,“你先去看看白瑪阿姨怎麽樣了。”

“嗯。”

高巍走後,丁思月推開門走進了屋內,剛一推開門就見格烏伸長前肢打了一個哈切,然後直起身子,吐着舌頭搖着尾巴在她腳周圍轉悠。

“是誰來了?”

聞聲,丁思月擡眸看向坐在桌前折疊衣物的白瑪,忽然一笑:“是我,白瑪阿媽。”

“阿月古?!”白瑪當即丢下衣物就站起來,丁思月趕忙上前扶住她。

“您別起來,我坐下陪您。”

“好。”白瑪點了點頭。

丁思月環顧了一下四周,這時,一只橘貓從長凳跳上桌湊近丁思月的手嗅了嗅,然後低身用耳部在她手上蹭了蹭。丁思月擡手揉了揉橘貓的搖腦袋,“小橘還記得我呢。”

“它們怎麽會不記得你呢?想當初,還是你們幾個孩子撿到的它們。”

丁思月低頭一笑而過,随後她別過看着白瑪,“剛剛您有聽到什麽動靜嗎?”

“沒有,有動靜的話格烏會叫的。”

“但是,我們在屋外看見有一頭熊在您屋前徘徊。”

白瑪略微一驚,當即搖頭,“不會的,我們遷來這岩門後就再也沒被熊侵犯過。”

這時門被推開了,率先走進來的是拿着火把的曲朗和高巍,丁思月下意識地回頭對上了高巍的眼,但他卻移開了目光。

曲朗着急地用依山語問了白瑪一句,“您沒受傷吧?”

白瑪搖了搖頭。

丁思月起身給曲朗使了個眼色,然後她便從二人中間走了出去。曲朗跟着丁思月來到院子裏焦急地問:“這到底怎麽回事?怎麽會有披着熊皮的人?”

高巍雖然在和格烏玩,但是時不時擡眸看向二人,也大致聽到二人的談話。

丁思月吸了吸鼻子,神情恍惚的地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她原本垂着眸子緩緩地擡起看向他,“你說,他還活着嗎?”

曲朗一時半會兒沒明白她的意思,直到看見丁思月攤開手掌心露出那根狼牙吊墜,他無措地笑了笑,“這怎麽會?你明知道他的屍骨就埋在松川。”

丁思月沉默了。

“既然對它存在争議,我們不如談一談怎麽解決它。”高巍見氣氛陷入了僵局,随後主動打破。

聽後丁思月看向那只“熊”逃走的那扇門冷言:“等天亮我一個人上山去。”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曲朗帶着怒意。

“嗯。”

“他都已經過世那麽多年了,而且那場災難,不只是你一個人無法釋懷,是所有人,你明白嗎?那個你說的什麽熊人,只是你的幻覺,你清醒一點行不行?”

高巍聽着二人談論,心中不知為何覺得這裏的所有人都有着自己故事,是觸及到內心的傷痕的故事。他下意識地握住胸口的樹脂吊墜,想起了過往的一些事。

丁思月擡眸看向逆着橘光站在屋門口的高巍,“天一亮,帶上你的家夥和我一起上山。”

他微怔應答,“好。”

“丁思月!”曲朗咬牙道。這還是曲朗第一次直呼她的大名。

她微微攥緊手,“不管是不是他,我也要知道真相。”

作者有話說:

別急你們心裏的疑問都會在後面被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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