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林子裏,四名森林警察排成一列往前走,領頭的警察擡頭看了看天,然後小心翼翼地落腳。
“老李,我過幾天就回去了。”
李肖強扒拉開雜草,回頭看了眼白展,“回哪去?”
白展低頭暗暗地笑着,走在最末的警察拍了拍白展的肩膀,對着李肖強笑道:“人家是要回家娶媳婦咯。”
李肖強怔住了,随後咧嘴大笑:“可以啊你小子,娶媳婦這麽大的事都不和我說?咋啦,怕我拿不出份子錢?”
白展:“老李你這是什麽話?我和曉曉商量好了先領證,酒席的事就放一放,畢竟這個月大家工資都還沒發呢,尤其是老李你,這個月才把積蓄掏空給嫂子治病。”
李肖強突然鼻頭一酸,擡手撈過白展在他肩膀上重重一拍,“好兄弟,等你和弟妹辦酒席時,我一定封個大紅包。”
“不用了,嫂子的病要緊,有空我帶着曉曉去醫院看看嫂子。”
“好。”
“老李,熱成像儀最近一次是在上午檢測到那頭棕熊來過這裏。”其中一個警察拿着顯示板說道。
“咱們在這裏等一等。”
他看向四周,發現了一個隐蔽的地方,随即給同事們使了個眼色,大家都跟着他藏到那個石頭後面。
李肖強側身靠在石頭上,緩緩地探出頭觀察着周圍情況。這時,一個棕色的影子從他的東面跑來,然後它漸漸放慢了腳步,只留了一個背影。
他拿起望遠鏡看了看,發現是一頭棕熊在地上走。
“棕熊?不應該是黑熊嗎?這是怎麽回事?”
白展聽後和同事們面面相觑,之後他對李肖強說道:“會不會本來就有兩頭熊,只不過是棕熊占領了黑熊的領地?”
“說得過去,槍給我。”
在白展把槍遞給他時,麻醉劑已經被白展上好了,他将槍端在腋下,然後瞄準那頭棕熊猛地扣下了板機。
一個針管從槍□□.出精準的紮進了熊的背部肌肉,很快熊沒有掙紮的側身倒下了。
“這次終于搞定這家夥了,”他回身看了一眼白展,“保護中心來了嗎?”
“直升飛機馬上過來接。”
“我們先過去看看。”
李肖強站起身走下坡,然後接過同事遞來的黑布。他走到棕熊的身前蹲下身,剛準備将黑布蓋住熊腦袋時,卻發現了異樣。
他雙眼微眯,言語急促,“快,把這頭熊翻過來。”
當同事把這頭熊翻過來時,他的瞳孔一縮,整個人坐在了地上。
竟然是一個人。
天空中飄着小雨,山霧彌漫在整個山溝裏。一雙黑色的筒靴踩進了水坑,緊接着從泥路裏踏入水泥路。
丁思月環在高巍脖子上的手往後縮了縮,高巍下意識地側頭一問:“怎麽了?”
“快到了,放我下來吧。”
“現在還有一截下坡路,等到了平路我就放你下來。”
“行吧,”丁思月又将手環在了高巍的脖子上,“抱歉,讓你白陪我跑一趟。”
“沒事,”他頓了頓,“我其實有個疑問,你為什麽不讓他陪你去?”
丁思月知道這個“他”指的是曲朗丹增。
“那種情況下,我沒得選。”
其實真正讓高巍陪同上山的原因是自己一個人上山的确太過沖動,如果有突發狀況沒人搭救,加上自己和曲朗鬧了矛盾,只有高巍是最佳人選。
第一,他話少,不會刨根問底。
第二,反應力夠快。
第三,聰明,看破不說破。
這時,一輛警車駛進了岩門溝不由引起了丁思月的注意。見此,高巍腳邊的格烏興奮不已地往下跑去。
警車的出現同樣引起了全村人的注意,村民們陸陸續續地從院子裏走了出來緊緊地圍住那輛警車。
高巍背着丁思月走到了平緩路段便将她放了下來,她本想着自己試着往前走,但是腳踝腫的厲害只能走一步挪一步,一旁的高巍看着只能以嘆氣掩蓋笑意,下一秒他伸手扶着她。
丁思月一怔,擡眸瞧他。
高巍頭往警車那偏了偏,“走吧,我扶你過去。”
警車的後座門被打開,周圍的村民開始議論起來。隔着人群丁思月只看見人群中間那一頭亂糟糟的頭發,她不知道為什麽停下了腳步。
人群中間的男人原本茫然地擡頭看着陌生又熟悉的村子,但察覺到了什麽,下意識地回頭,格烏猛地跳入他的懷中,他低頭親吻它的頭頂,而後他一擡頭便與丁思月對上了眼。
她呼吸一窒,猛然抓緊了高巍的手,大量地回憶猶如連續劇般再次闖入她的大腦。
……
“你們在地上找什麽呢?”
“在找松茸,嗯?你是漢人嗎?”
“嗯,我叫丁思月。”
“噢對了,我叫石西措姆,他是我弟弟德昭嘉措。”
……
男人眼眶濕潤,為了不讓丁思月注意到滿臉的傷疤,在見到她那刻便立即轉身背對着她。
丁思月想要開口說話,咽喉卻被堵上了般難以發聲。她眼尾泛紅,目送着男人在兩個警察的陪同下走進了白瑪家。
高巍垂眸将丁思月的所有情緒盡收眼底,只是內心的不适感并未顯露在臉上。
“要去看看嗎?”
“算了。”
縱使丁思月內心深處有太多困惑與痛苦,但知道他還活着那刻她就已經釋然了,現在他最該見的應該是那個最心疼他和德昭的阿媽。
對外面發生的事毫無所知的白瑪正準備起身回房間,當她去摸索着身旁的拐杖時,卻空無一物。她習慣性地打算蹲身往地上摸索時,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白瑪立即收回了手,用依山語說了句,“是誰?”
“阿…阿媽…”
白瑪雙手顫抖,緩緩擡起頭,在她的世界裏永遠是黑暗,但此刻仿佛有光穿透了進來。
她眼眶飽含淚水,試探地詢問:“是德昭……還是石西回來了?”
“我…是是石西…”
白瑪大哭着撲進石西懷裏,緊緊地攥緊他身上單薄的衣服不肯撒手。
他跪在白瑪身前,淚水順着滿臉的傷疤留下,“對…對不起,我、我沒有照顧…顧好德昭,我…對不起你……”
石西因為住在深山裏太多年沒有和人說過話,導致說話功能退化。
李肖強不忍心看下去,他轉身離開來到院裏。他站在圍欄前從包裏取出一根煙,然後點燃抽了起來,看着空氣中彌漫的煙霧,将他拉回到了幾個小時前。
……
“你還記得你叫什麽名字嗎?”
男人渾身上下無一處皮膚是好的,他站在河水邊用水沖洗下血跡和污垢。
“石西措姆。”
“你為什麽要披着熊皮?”
石西側頭看了他一眼,眼神帶着戾氣,“你…在深深山裏…待待十幾年試試。”
“十幾年?”李肖強蹲在石頭上,“你家人呢?”
“還活着。”
“那你為什麽不回去?”
“回不去了。”他用力地試圖擦去手臂上的疤痕。
“你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嗎?”
“十三年前的、的大大地震,我我的家沒了。”
聽後,李肖強沉默了。
石西拿過石灘邊李肖強給他準備的幹淨衣服說了句,“謝謝。”
“那個女研究生是你……”
“我…從黑熊、那那救的她。”
李肖強點了點頭,拂去腿上的灰塵,“你想見你的家人嗎?我帶你去。”
李肖強一聽跟十三年前緒龍山大地震有關後,他就知道那裏可以幫他找到家人。因為那個地方的村民都是大地震裏,死裏逃生出來被政府安頓下來的人。
石西明顯慌了,他搖了搖頭,“不去。”
李肖強語重心長道:“孩子,既然經歷過廢墟裏絕望的黑夜,就別再讓他們在黑夜裏等待親人的回歸。”
……
李肖強将煙杵滅在欄杆上,然後丢進一旁的小桶。當他回身時,只見石西走了出來。
“怎麽不多陪陪你母親?”
“我我還有、有一個人要去見見。”
“好。”
蘇丹家的院子裏,董心遙拿了幾瓶藥然後坐在丁思月對面,“思月姐,我來了幫你上藥吧。”
“太麻煩你了。”
“小事啦,不麻煩。”
丁思月點了點頭,随後将襪子往下挽了一截露出腫脹起來的腳踝。
“這幾天思月姐就別到處走動了,得好好養一養。”
“好。”
高巍站在丁思月身後,而董煦和吳钊則站在竈房外看着三人。
“你吃醋沒?”董煦問吳钊。
吳钊像看神經病一樣看着他,“你瞎說什麽啊?”
“瞧瞧,你哥我妹,已經被這個女人攻陷咯。”
吳钊朝他後腦勺一拍,“幹點正事吧,別一天天的說些有的沒的東西。”他一把撈過他的脖子往柴房拽,“住人家的吃人家的,咱們還是去劈柴吧。”
董心遙在上完藥後用紗布替她裹好又在最後打了個蝴蝶結。
她合上醫療箱又一次叮囑,“思月姐一定一定別走動了,”之後她起身對高巍道,“我先去廚房幫蘇丹他們做飯了,照顧好思月姐哦。”
待董心遙走後,高巍俯身低聲詢問了一句,“回房間休息嗎?”
“嗯。”
她剛起身就愣在了原地,只見院門口立着一個男人。
高巍也順着她的目光看了過去,先是一怔,緊接着打算退場。
“你們聊。”他垂着眸從丁思月身旁走過。
路經石西時,高巍注意到他手臂上無數的傷疤和創口,他眼底閃過一絲詫異,但他很快的收回目光走出了大門。
石西在與丁思月對視幾秒後移開了目光,他還是無法正視她。
“石西措……”
丁思月咬着牙舉步艱難,幸好他上前扶住了她。
“對、對不起、阿阿月古,我沒能帶、帶德、德昭回回來。”
丁思月眼眶濕潤,她看見了他渾身的傷疤,卻要努力裝着看不見。
她擡手覆在他的臉上,顫抖着聲音說道:“我和曲朗都以為你死了。這些年你一定過的很苦吧。”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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