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天空中一滴雨滴在了少年的臉上,随着大雨如注,少年終于睜開了眼睛,此刻他躺在廢墟之上,低頭看着因為刨磚塊,而磨破出血的雙手,他撐起身子再看四周滿是墜落的石塊,一眼望不到邊。
他攥緊手裏的狼牙,眼眶紅潤然後踩着石頭淋着雨茫然地往前走去。
他環顧四周,大喊道:“阿媽!德昭!格烏!”
這時他的腳突然卡在了兩塊石頭之間猛地摔倒在地。
他掀開雜亂的頭發,只見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只斷臂,他吓得驚慌地哭着用力從石縫中掙脫了一只腳出來,鞋子卻還卡在原地。
他垂眸看着那只斷臂,以及周遭的截斷的肢體,淚水止不住的流了下來,那一刻他開始一步步後退,最後在轉身前抹去淚水跑離了這裏。
因為無家可去,他選擇躲進了山裏,在他穿越樹林時發現大量地綠卡車朝緒龍山開去。
他從林子裏跳下,站在公路邊擡頭看着載滿軍人的卡車飛快地從面前駛過。
當最後一輛卡車快要經過他時卻停了下來,從副駕駛上走下一個軍人,然後半蹲着遞給他一瓶礦泉水。
“孩子,快離開這,別往前了,前面太危險了。”
因為太久沒見到過活人,他撲進了軍人懷裏無聲的哭着。
軍人詫異卻極有耐心地拍打着他的後背安撫他。
後來軍人了解到他的經歷後決定讓自己的戰友将他送到安全地方,但他卻不願意離開。
軍人将他帶到身邊,用手扒開他淩亂的頭發,“孩子,告訴我你家還有什麽人?”
“我阿媽,弟弟,還有一條狗和一只貓。”
軍人笑着抱住他,貼在他耳邊說道:“好,我一定會把他們給你帶回來。”
“真的嗎?”
軍人松開他,堅定地點頭,“真的。”軍人頓了頓,“但是你也要答應我,要好好活下去。”
“好。”
軍人看向了站在他身後的兩個戰友,然後目送着他被戰友帶上了車。
少年雙手抱膝坐在後座上,他看着車窗外熟悉的風景從眼前閃過。別過頭時,又看見一輛輛消防車和救護車奔赴災區。
突然大地開始抖動起來,對面山破上的石塊快速地往下落,山體開始左右晃動,少年慌張地抓緊門把手。
“糟糕,是餘震!”
“小心前面的石頭!”
好在餘震只持續了七八秒,但是落下的石塊卻擋了前方的路。
這時,挂在車內的對講機響了,聲音斷斷續續的從裏發出。
“我們…這…裏需要救援!有人、人埋在下面、面了!”
“是誰被埋在下面了?收到請回複!收到請回複!”
“是、是班、班長!”
聽後,少年猛地打開車門跑了出去,他大步地往回跑,眼淚不争氣的往下掉。他想起那個給他水又給他溫暖擁抱的男人,于是加快了腳步。
當他穿越過茂密的樹林,連滾帶爬地再回到災區,正是大雨傾盆時,他渾身濕透的站在路邊看着軍人的屍骨被擡出來,他跑過去卻被兩個消防員攔下。
“讓我進去,我要見見他!”
“裏面很危險,快離開這!”
他眼睜睜地看着軍人的屍體被擡進綠卡車裏,卻無能為力,他跪在地上仰頭大哭。
體會過那種經歷了絕望與希望又再一次陷入絕望的痛苦中嗎?
後來,他重返了山林,一直跟着往返的車隊向南走,目送軍人的離開。
他迷路在南山群林間,為了生存下來,開始自己打磨石器,又時常與野獸奪食弄的滿身傷痕。
為了進一步保護自己,他從死去的棕熊身上剝下了厚重的皮毛,做成熊衣從此化身成深林行走的熊人。
十幾年間,他走遍了南山群,見過了他在北山群從未見過的風景,他會獨自坐在山頂的石頭上眺望遠方雲海,也會站在瀑布下感受着巨大的水流沖擊。
但他每天必做的一件事,便是會用刀在石頭上一遍又一遍的刻下自己的名字,因為他知道,自己有一天會變成一個真正的野人與這山林融為一體,然後慢慢地忘記那些人那些事。
起初他還能熟練地用依山語刻下自己的名字,但到後來他每下一筆都會思考許久,刻下的名字也變得歪歪扭扭。
當他繼續南下來到一個叫岩門山的地方時,發現了正在半山腰耕地的農民。他這才知道,原來還有人活着,原來自己的阿媽也還活着。
但他卻不知道自己的到來占領了黑熊的領地,以至于黑熊冒險闖入了防護網抓走了潘寧,才有了之後的那些事情。
思緒轉回到當下,天已經暗了下來,院裏生了一堆火,所有人都圍在火前沉默不語,顯得氣氛格外的沉重。
蘇丹用火鉗夾了幾根樹枝放進火堆中,他伸手抱住石西的右肩然後用力地拍了拍,“回來了就好。”
石西點了點頭,“幸好、好、那年你在城裏…讀書沒、沒有有回來。”
“但是我哥和姐還是死在了那裏,阿媽和阿爸還是落下了腿傷。”
董心遙鼻頭泛紅:“原來尕翁阿伯和桑珠阿媽的腿傷是因為這個……”
高巍垂眸看着明豔的烈火,下意識地擡頭看了眼斜前方的丁思月。
所有人都有自己故事,那她呢?她的故事會是怎樣的?
董煦問:“那緒龍山還保留了曾經的樣子嗎?”
石西吸了吸鼻子搖頭,“我、我…經很久沒、沒…回去了,”随後他別過頭看向似乎在發呆的丁思月,“阿月…古應該、該知道。”
被點名的丁思月回神看向大家,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她攤開被汗水浸濕的掌心,“緒龍山離松川不遠,你們去喀斯山的時候自然就會知道。”
在高巍眼裏,丁思月總是會刻意避開這些問題。
“別聊啦,吃飯了。”
桑珠笑意盈盈地站在竈房外,一邊用圍腰擦着手上的水珠一邊喊道。
董心遙興奮地站起來,“桑珠阿媽我來幫你。”随後她推了推董煦,“走了哥,幫忙去。”
董煦又拉上一旁的吳钊。
而蘇丹笑着對着石西說道:“走吧,我和你去把白瑪阿媽接過來,大家一起吃個飯。”
“好。”
到最後只剩下丁思月和高巍,他率先打破僵局,“腳還疼嗎?”
“好一點了。”
他從身後拿出一根拐杖,“試試?”
丁思月先是一怔,随後“哧”地笑了一聲。
“笑什麽?”高巍垂眸掂了掂拐杖,“覺得醜?”
丁思月搖了搖手,笑道:“沒有,我只是沒想到自己也會用拐杖走路的這一天。”
她頓了頓問:“你做的?”
“嗯,我讓蘇丹幫我找了個好木,我削了一下午。”
她傾身伸長手去拿那根拐杖,“謝謝了,我先試試。”
但高巍不僅沒給她,反而往後移了移。
“怎麽了?”
高巍往後一靠,歪頭眉梢一挑,“突然可惜這個好木,不想給了。”
“你确定?”丁思月盯着他,目光掃過他發紅的耳朵,“那你給誰?嗯?”
高巍最怕丁思月這樣看着他,于是自願繳械投降,“算了,你拿着吧。”
丁思月嘴角一彎,拿過那根拐杖,“那我就不客氣的收下了。”
見此,高巍垂下眸的同時嘴角揚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弧度。
夜深了,大家都回到各自的房間裏休息了。只剩下高巍才準備回房間,當他路過院子時,發現石西還站在院子裏看着天空中的星星。
他攏了攏沖鋒衣,走了過去。
“不回去嗎?”
石西搖了搖頭,“等、等會。”
他從一旁拿了兩個凳子放在石西和自己的身後,“坐吧。”
“好。”石西坐下後,仔細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年輕人,“你、你怎麽、不不休息?”
“睡不着,出來看看。”
“是想、想、想……”石西努力地想發出那個音卻卡住了。
“想我妹妹了。”他低頭用手揉了揉鼻梁骨,“我答應她的事還沒完成。”
“那一天、天總會來的。”
是啊,石西從來沒有想過還能和白瑪重聚,但是這一天還是來了。
高巍點頭贊同。他仰頭也看着滿天的繁星,下意識地問了句,“你和丁思月從小就認識嗎?”
“嗯。村裏、大大部分的人、都都是看着我、我們這這孩子長大的。”石西笑着別過頭看着高巍,“你、你對對阿月古…喜歡?”
高巍一怔,“沒有,只是對她有點好奇。”
他為了讓石西放下猜想,于是話鋒一轉問了句,“你們為什麽叫她阿月古?”
“阿月古在、在我們那的意、意思是…森林之女。”
“原來是這樣。”
“她啊,就是阿、阿媽和哥哥最多,要是有誰、誰喜歡,那、那就慘了。”
高巍輕笑了一聲,“為什麽這樣說?”
“咳咳咳!”
突然在二人身後傳來熟悉的咳嗽聲。高巍回頭便見丁思月杵着他送的拐杖靠在門框上。
“背着我偷偷聊我的事?”
石西被抓了現行後,讪笑道:“就、就随口說說。”
“石西措還有高巍,你倆早點回去休息吧。”
“好。”
作者有話說:
明天有事暫時不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