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三年無孕◎
屋內兩陣狂風暴雨過後, 顧寂親自将榻上地上收拾了一番,并抱着宋娴慈,為她沐浴穿衣。
兩人剛捯饬好, 門外便有人敲門。是寧濯的侍衛頭領,顧寂認識, 此人叫祁俞,昨日便是他帶着人尋自己。
祁俞冷着一張臉并不看顧寂,只将周老大夫引入屋內。
顧寂見祁俞還留在此處看大夫為妻子診脈,便委婉趕人。哪知祁俞冷冷地掃他一眼便又将視線移回宋娴慈和大夫身上, 沒有搭理他。
宋娴慈握住顧寂的手, 及時壓下他的怒火,笑着對祁俞說:“祁大哥, 大夫診的是婦人之症,你怕真是不方便聽了。”
祁俞對着宋娴慈時臉色緩和許多,溫聲道:“姑娘自小喜歡把事情憋着不說, 所以此次屬下得留在此處親耳聽清楚姑娘的病情才能放心。還望姑娘見諒。”
宋娴慈一愣。寧濯素來很有分寸, 生怕因為自己影響到她與顧寂,怎麽今日這樣下顧寂的臉面?
顧寂見妻子緊張地看着自己,心裏一軟,垂眸遮下眼底的怒意,安撫似的拍了拍妻子的手背,沉聲道:“那你便聽一聽吧。”
大夫把完脈,眉頭緊鎖,沉吟道:“脈象很是奇怪。按理來說夫人身中寒蛇熱三毒, 身子極弱, 再經房事, 應要大病一場才對, 可夫人卻安然無恙。”
顧寂心頭猛跳:“那該如何醫治?沈神醫也說過,若一個月內行房事,便得調養個兩三年才能有孕。”
祁俞眼神冰寒地看着顧寂:“那日軍營着火,顧将軍與我家殿下帳中夜談時,好似漏了方才那句話。”
顧寂怒道:“這種私密的話,我怎可輕易說給一個外男聽!”
宋娴慈聽出來寧濯曾與顧寂私下談過自己,垂眸不語。
老大夫面不改色地引開兩個大男人的注意:“姑娘如今雖面色紅潤,脈象平穩,卻只怕不多久便要出大事。老朽雖無力醫治,但手中有枚藥丸,可保姑娘回京途中安然無恙。那時有沈神醫在,即便毒發,應當也無事了。”
顧寂狠狠松了一口氣:“多謝大夫!”
祁俞卻道:“為确保無虞,還望大夫割愛,讓令郎陪同返京,護姑娘一程。”
見老大夫猶豫不語,祁俞恭聲道:“聽聞令孫三歲時作的詩便已勝過村中秀才,殿下不忍如此天資被埋沒,有意替令孫求來盛大學士為師。”
老大夫大喜:“不過是走一段路的事,我定押那小子過來,護姑娘平平安安到京城!”
顧寂将視線從祁俞那張臭臉上離開,心中煩躁得很,沉聲對老大夫說:“大夫放心,一路馬車飲食住宿,我都會讓人用最好的,以稍稍減輕令郎的勞累。到了府上,我家也會奉令郎為上賓,好生招待安置。待我夫人度過此劫,我定派人帶着厚禮,護送令郎回南境。”
老大夫笑意更深了些:“那便有勞顧将軍了。”
顧寂臉色這才好看了些。
返京路上顧寂一直皺着眉頭,宋娴慈明白,是因為馬車外跟着寧濯雇來的人手。
顧寂本想自己雇,但身上的銀兩已沒剩多少,此地若是北境,他還能找人替自己辦事,可如今在南境,定是不如在此蟄伏三年的寧濯行事方便。
宋娴慈知道他心裏不痛快,卻不知如何安慰,于是一路也跟着心情煩悶。
快到京城時,宋娴慈突然捂腹呼痛,整張臉一片煞白,不斷冒着冷汗。
顧寂渾身都在發抖,叫人停下車駕,喊了周老大夫的兒子過來。
周大夫一摸脈便暗道不好,從葫蘆瓶裏倒出那顆保命藥丸,給宋娴慈服下,對顧寂說:“三毒亂竄于體內,我在此只能施針為夫人減去幾分苦痛,旁的卻再無能為力了。為今之計只有快快趕路,請神醫出手!”
于是車駕重又出發,在第二日到了顧府。
顧府門口,老夫人和吳顧氏、小妹顧寧自收到顧寂和宋娴慈今天就能到家的消息,欣喜不已。
老夫人被沈不屈醫治過後,已能站起,不過還在休養,不能站太久。她早早地就讓兩個女兒陪着自己在門外等着,她坐着,兩個女兒站着。還叫吳顧氏将那件赤狐皮的大氅拿來。
兒媳千辛萬苦給她找來這麽個大夫,為她治好了腿,她心中感激。如今已入了冬,京城冷得很,這件赤狐大氅是她親手做的,很襯娴慈的膚色。
她歡喜地想着,等娴慈下車了,自己就要站起來,親自将這大氅給兒媳披上,不叫她的乖乖兒媳受凍!
顧寧手中也捧了個手爐,手爐外頭的罩子是吳顧氏教她繡的。她預備着送給宋娴慈,所以繡得很是用心,不知廢了多少好料子才做出這麽個能看得過眼的罩子來。
吳顧氏則是想着,待娴慈養一養身子,便将管家的交給弟媳。實權在手,弟媳心中才穩當。
阿涓和蘭瑾也都紅着眼眶,望眼欲穿。
待到日上三竿,這些人終于等到馬車停在她們面前,當下便喜極而泣,正欲揚聲喚顧寂與娴慈,卻見顧寂抱着昏睡不醒奄奄一息的媳婦從馬車中出來,紅着眼睛繞過她們直直往裏頭沖,邊大跨步走邊喊沈神醫。
阿涓和蘭瑾瞬間反應過來,跑上去給顧寂帶路去找沈不屈。
老夫人和兩個女兒愣了片刻,忙也跟在後頭。
沈神醫聞聲出來,一看宋娴慈的樣子便知是出了什麽事,憤然瞪了眼顧寂,取來家夥什來給宋娴慈看診,中間越想越氣,把人都趕了出去,只留了周大夫并阿涓蘭瑾給他打下手。
顧寂盯着緊阖的房門,兩瓣嘴唇蒼白得吓人。
老夫人急聲問這是怎麽了。顧寂心裏抽疼,将這一路的波折都與母親與姐姐妹妹說了。
顧寧聽到嫂嫂這一路受了這麽多苦,忍不住抹起了眼淚。
吳顧氏一邊心疼宋娴慈,一邊想着弟媳雖被擄走兩回,但現在才出事,應是沒有被南蠻人玷污。只不過,若是弟媳真的兩三年不能有孕……她看了眼面色鐵青的老母親,心中不安。
老夫人捂着胸口:“神醫他當真這樣說的?你媳婦要調養個兩三年才能懷孩子?”
顧寂隔着門想象着宋娴慈煞白的小臉,顫聲道:“只是兩三年而已,只要娴慈人好好的就行。”
“什麽叫‘兩三年而已’!”老夫人氣得用手推他,“就算休養個兩三年,你媳婦遭此一難,身子定是不如從前那般康健,若再像她親娘那樣生個女兒出來便不能生了,我顧家的香火豈不是要斷在你們夫婦二人手裏!”
顧寂抿着唇反駁:“娴慈于我整個顧家都有大恩,就算生不出宗子我也認了,大不了幾十年後到了九泉之下,我親自去向列祖列宗請罪。”
老夫人聽到前半句,與兩個女兒對視一眼,心裏頓時添了分心虛與羞愧,臉上青白交接:“先等等看,聽聽神醫怎麽說。”
顧寂聽出母親還是糾結,但他素來不善言辭,不知該如何安撫,便叫長姐和幼妹扶着老夫人回去,自己在外頭候着。
老夫人想了想,便留了房裏的一個丫頭在這等着,才同兩個女兒離開了。
直等到傍晚,沈不屈才出來,同顧寂說,宋娴慈已無大礙,只是如他之前所說那樣,确實得養上三年左右才能懷上孩子。
“她無大礙便好,”顧寂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眉頭舒緩開來,擡袖行禮:“多謝神醫救命之恩。”
沈不屈方才在屋內已聽周大夫說了顧寂是因宋娴慈中了媚藥才同她行了房事,怒氣早消了,見他只看妻子是否安好,并不在意三年無孕的事,心中寬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雖不能有孕,但只消休養個七八日,往後夫妻敦倫卻是無妨,将軍盡可安心。”
顧寂紅着臉應下。
老夫人屋裏的丫頭将這一番話聽全了,默默退了出去。
慈安堂。
老夫人端坐上首,聽完丫頭的回話,沉默許久。
顧寧還未出閣,便早早地就被支開了。吳顧氏在旁邊看見母親的臉色愈發難看,張口說道:“母親別急。三年而已,說說笑笑地就過去了,有神醫在,娴慈身子定能康健如初,為您添上十個八個胖孫。”
老夫人搖搖頭:“你不用安慰我,我自己也是過來人,生子本就是看運數的事。我只阿寂一個兒子,不能不為顧家早作打算。”
吳顧氏眉心一跳:“母親是想……”
老夫人沉聲道:“納妾!我不能拿顧家的香火去賭阿寂媳婦的肚子。”
“母親!”吳顧氏有些不落忍,“怎麽說,娴慈都算是為着顧家才成了如今這個樣子,我們豈可在這當口給她添堵呢!”
老夫人長嘆一聲:“我的心也不是那石頭做的,若非為着延綿後嗣,我怎麽忍心給她院裏塞女人。我會找個安分守己的,以後生的孩子養在她名下,她若還是不放心,想留子去母,我也會閉着眼當沒看見。”
吳顧氏也跟着幽幽嘆一口氣,思來想去也沒其他的法子:“那我與母親日後好生待她,不叫她受一分委屈。”
老夫人想了想,只覺再無半分不妥,終于露出分笑意:“那是自然。”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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