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報仇◎

阿涓急得在屋子裏直轉悠。

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 小姐成了皇後,那豈不是要入葬皇陵!進了皇陵那還怎麽挖出來!

不對!

聖上才登基沒多久,連風水寶地都沒選好, 能葬哪兒?若要即刻建一座陵寝,也得大半年。

阿涓眼睛一亮, 拽起坐在旁邊對着小姐還給她的死契抹眼淚的蘭瑾:“快去見陛下!”

蘭瑾一呆:“見陛下?”

“對!”阿涓樂颠颠道,“你和小姐一起長大,情分非同尋常。陛下看在小姐的面上會聽你幾句。你就跟陛下說,小姐生來愛潔又愛體面, 不會願意自己屍身在外頭一日日腐爛。眼下皇陵未建成, 便求陛下恩準盡快讓小姐在娘家祖地入土為安。”

只要葬在外頭,那就一切都好辦了!

蘭瑾被阿涓拉着一塊兒進了紫宸殿。

寧濯正給昏睡不醒宋娴慈梳頭, 看見蘭瑾來,溫聲說:“你來得正好,教一教我怎麽梳發髻。”

他頓了頓, 補充道:“就她平常梳的那種, 簡單雅致的。繁複一些的需用許多頭飾點綴,太沉。”

蘭瑾一愣,到嘴邊的話被生生咽下,依言過去教寧濯挽髻。

寧濯雖是個男人,但好在手指修長靈活,又十分小心翼翼,加之宋娴慈的烏發順滑漂亮,随便一挽便能十分好看。

蘭瑾看完點點頭:“和小姐平常梳的一般無二。”

寧濯聽完松了口氣, 又為她細細描眉塗胭脂, 為她簪花, 直到把宋娴慈裝扮好, 才問她們有何事。

蘭瑾忐忑地重複了一遍阿涓剛剛教的話。

漫長壓抑的一陣寂靜之後,寧濯淡淡出聲:“誰說皇陵未建好了?”

蘭瑾和阿涓一懵。

寧濯低頭為娴慈順了順衣擺:“不是有個現成的嗎?”

阿涓腦子迅速轉了轉,然後眼神就有些難以言喻:“陛下是說……太上皇的那座?”

“嗯。”寧濯将娴慈抱回床上,“我看過,那裏風水妙不可言,且風景秀麗,娴慈應會喜歡。”

他說得漫不經心,仿佛搶了自己親伯父精心挑選、着人多年修築的埋身之地是件多麽理所當然不值一提的事。

阿涓:“……”

寧濯瞥了眼沉默下來的她們:“無事就退下吧。”

阿涓心亂如麻,拉着蘭瑾往外走,卻又被寧濯叫住:“阿涓留下,我有事要問你。”

阿涓汗毛倒豎,哭喪着臉示意蘭瑾先走,然後埋頭走到寧濯面前。

寧濯為娴慈掖好被子,摸了摸她的臉,才轉身帶着阿涓往禦書房走。

阿涓戰戰兢兢跟着進了禦書房,詫異地看見裏頭已經跪着個人了。

是影衛的頭頭,叫吳江。

寧濯坐下來,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男人許久,淡聲道:“吳江。”

“屬下在。”

寧濯靜了一瞬,低沉着聲音,一字一頓地說:“你知道的,朕是看在你多年忠心耿耿,為朕出生入死從來都是絕無二話,才在出巡前放心将皇後交給你暗中護衛。可你不僅不派人出宮看護,還攔着手下服從朕的指令。吳江,你是何居心?”

阿涓一驚,萬萬沒想到寧濯竟為宋娴慈想得如此周全,只是出個巡,就又是吩咐太醫又是派影衛保護的。

吳江沉默許久,啞聲道:“屬下是為了陛下着想。”

寧濯險些氣笑,卻眼尾發紅:“為我着想?朕叫你保護朕的心上人,你不去,讓她死于賊人手中,讓我連尋仇都找不到人。這是為我着想?”

吳江猛地擡頭,嘶啞着聲音說:“屬下确實是為陛

下着想!宋大姑娘當時還是顧家婦,您身為一國之君,如清風皓月般的人物,怎可因一個女人……”

“住口!”寧濯抓起面前的奏折往他身上扔,胸口劇烈起伏,“她不是顧家婦,她是朕的皇後!”

“陛下命令屬下之時她就是顧夫人!您派影衛去護衛功臣之妻,這是棄自己的名聲于不顧!”吳江大聲喊道,“陛下!您一貫克己複禮,卻因一個女人而不顧祖宗禮法,屬下縱死也要攔着陛下犯錯!”

寧濯被這番話刺得心中抽痛,卻笑了出來:“你還有什麽想說的,都說了吧。”

吳江松了一口氣,暗道陛下果然還是能聽進忠臣之言的,于是挺直了脊梁,揚聲道:“陛下不該迎宋大姑娘的屍身牌位入宮。宋大姑娘不潔,即便是活着也不堪為後,更別說如今已身亡。陛下此舉,實在驚世駭俗。”

一片死寂。

寧濯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吳江面前:“吳統領果真忠心。”

吳江以頭磕地:“此乃屬下應盡之責!”

“祁俞。”寧濯沉聲喚道。

一個健碩的身影快步進來:“屬下在。”

寧濯淡淡道:“殺了吧。”

衆人皆驚。

吳江不敢相信地顫聲道:“陛下?您要殺我?”

寧濯垂眸俯視着他:“影衛之責是聽令,而非谏君。你既護不住朕的皇後,便該受死。”

吳江被拖出去了,一路大呼“陛下”。

寧濯置若罔聞,偏頭看向渾身發顫的阿涓,低聲道:“将事情一五一十說來。”

“啊?”

寧濯皺眉:“你将那晚我駁斥顧家人之後,娴慈在顧家、宋家、馬場遇上的事,都說清楚,不得有一處遺漏。”

阿涓這才反應過來,一一同他細講。

寧濯聽罷靜了很久,揮手讓她退下。

待阿涓走了,寧濯揚聲喚道:“肖玉祿。”

“奴在。”

寧濯面無表情地吩咐:“将顧将軍一家請來。”

顧府。

老夫人站在書房門口,沉聲對着裏頭說:“阿寂,你就這般放不下宋娴慈,她走了,你就不想活了?”

久久沒有回應。

老夫人看了眼陳沉端着的飯菜,冷聲道:“你把她當媳婦,人家可是臨死都要與你和離,如今更是飛上枝頭當鳳凰,成了皇後!怎麽,你還敢肖想皇後娘娘不成?”

裏頭傳來什麽東西砸落在地的聲音。老夫人見兒子冥頑不靈,吩咐道:“繼續守着,別讓他出去,免得到時候整個顧家一塊陪葬。”

說罷老夫人正欲轉身回慈安堂,卻聽見小厮來報:“回禀老夫人,宮裏的肖公公來了。”

半個多時辰後,肖公公領着顧家四口人一起進了禦書房。

寧濯看着跪在地上的四個人,聲音溫潤:“朕記得朕吩咐過,要善待娴慈。怎麽你們一個個都不把朕的命令當回事呢?”

老夫人一抖:“陛下,臣婦一直把娴慈當親女兒啊!”

“是嗎?”寧濯笑出聲,指了指吳顧氏和顧寧,“你也讓她們端滾茶站規矩嗎?”

吳顧氏将頭埋得更低了。

老夫人牙關都在打顫:“是娴慈對婆母不孝……”

“什麽婆母?”寧濯冷聲道,“娴慈的婆母,與我父皇一塊在皇陵安睡。你算哪門子婆母。”

老夫人忙磕頭:“臣婦失言!臣婦失言!”

顧寂嘴唇緊抿,沉聲道:“娴慈縱然已與臣和離,也改不了曾嫁我為妻的事實。陛下不顧娴慈心意強行将她娶作皇後,當真不怕惹得娴慈魂魄不寧嗎?”

寧濯撇了眼顧寂的滿頭銀發,輕笑道:“顧将軍真是癡情,不僅一夜白頭,還敢冒犯朕。”

他俯下身子,直視顧寂的眼睛,壓着怒意道:“只是顧将軍,你既這般愛她,為何不護着她!”

“為何要讓她為你母親尋醫受盡苦楚!”

“為何每每在你母親你長姐你幼妹與她之中,都選擇了你的血親!”

“為何身為人子人弟人兄,卻不能約束家人,任由她們磋磨折辱你的發妻!”

“為何明知她被婆家針對,被娘家背棄,卻默不作聲甚至同流合污,以致她孤立無援,滿心疲憊!”

……

“為何你……不肯站在她身邊……”

最後一句話說完,寧濯已是雙目通紅。

顧寂怔怔地癱坐在地,良久,忽然笑了起來,笑得越發大聲,淚水大滴大滴地落下:“臣無能!臣無能!”

他猛地磕頭,聲聲見血,狀若癫狂地邊笑邊喊:“臣無能!臣無能啊!”

其他三個哭着去攔他,卻攔不住。

寧濯似是嫌吵,讓人将他拖了出去,然後對着剩下幾個慢悠悠道:“放心,冤有頭債有主,殺娴慈的不是你們,朕不會對你們怎麽樣。”

三人剛松了一口氣,卻聽這位新帝笑道:“不過,既然娴慈與你們顧家沒什麽關系了,你們應該也不好意思繼續承着她的恩情了。”

什麽意思?

“肖玉祿。”寧濯淡淡吩咐,“把藥和刀呈上來。”

肖玉祿依言将這兩樣端了上來。

寧濯好心幫她們回想:“老夫人,娴慈曾幫你尋醫治好了癱瘓之症,又幫你大女兒消掉了胸前的疤。至于你的小女兒,她尚年幼,我要給娴慈積陰德,便放她一馬。”

老夫人和吳顧氏都在發抖,唯獨顧寧呆呆地回憶:

——“今夜刺殺之仇我還未報,這仇報起來麻煩,且看你日後如何,再決定要不要讓你償還吧。”

這是嫂嫂剛嫁進來,因她聽見了長姐的秘密,自己謀殺她不成,她同自己說過的話。

——“我可算讓你補上了。”

這是嫂嫂臨死之前對她說的話。

顧寧覺得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卻又無論如何都抓不住。

寧濯輕聲道:“不過朕與皇後新婚,今日朕便只替娴慈收回其中一個恩典。要麽,老夫人喝下這碗藥,餘生在床上癱着;要麽,顧大姑娘拿着這把刀,刻出與從前一般無二的刀痕來。如何?”

作者有話說:

不好意思我我我我我食言了,今天男主在發火報仇,女主還沒埋呢!明天一定挖!【跟着顧家人哐哐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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