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他要你如何陷害朕◎
寧濯低頭看着懷裏的宋娴慈, 終究沒舍得再提去禦書房看奏疏的事。
肖公公頂着一張笑臉打圓場,說是奏疏和筆墨紙硯都在這裏,若要搬去禦書房需得頗費一番功夫。陛下政務繁忙, 時間寶貴,不如就在此處批閱。
寧濯臉色好看了些, 拉着宋娴慈重又坐下來再用了些早膳,偏頭看見妻子吃飽後一臉滿足的可愛模樣,不由勾了勾嘴角。
他在桌下握住戴在腰間的那兩塊玉。
白玉是娴慈送的,翠玉是母後所贈。
他垂眸, 指腹輕輕摩挲那塊翠玉。
這些年母後常入他夢中, 總抹着眼淚問他心裏是不是很苦。
尤其是在娴慈嫁給顧寂後,這種夢幾乎日日都做。
可近些時日卻是沒再做這樣令人神傷的夢了, 偶爾夢見母後,她臉上也終于有了笑意。
想到母後的笑,他眉眼生出兩分溫柔。
父皇、母後, 不必為兒臣擔心。有她在側, 兒臣便能歡喜一生。
待漱口淨手之後,寧濯便去次間批閱奏章了。宋娴慈在窗邊假裝翻書,其實是偷偷瞧他認真專注的模樣。
少時她曾被祖母督促着練研墨,為的就是在嫁人後為寧濯伺墨時久站之下仍能保持儀态。如今看來,倒是白練了。
寧濯感受到一道幽怨的目光,擡眸去看她:“怎麽了?”
“無事。”宋娴慈眼神複雜,“我只是看你如今不需我伺候,覺得從前許多苦都白受了。”
寧濯愣了片刻便反應過來, 無奈笑道:“你或許不信, 我當初同祖父祖母說過此事好幾回, 讓他們別逼着你學這些伺候人的功夫, 我用不上。可他們不肯應我。”
宋娴慈一怔:“你還同我祖父祖母說過這些?”
寧濯這才意識到自己又說了不該說的,紅着耳尖把目光收回來,沉靜道:“我先忙正事。”
宋娴慈看着他那強作鎮定的模樣,心裏軟成一塌糊塗,正欲說些哄他的話,卻見祁俞急匆匆進來。她于是閉上嘴,識趣地往裏間走,不打擾祁俞禀報。
祁俞見宋娴慈走了,才附耳過去跟寧濯說:“顧将軍今日派他的近衛陳浮偷偷去了長公主府。”
整個大昭只有一位長公主,便是太上皇嫡出的三女兒,寧濯的三堂妹。
寧濯想了想,問道:“顏旭可還在長公主府對面那個閣樓裏?”
“屬下看過,還在。”
寧濯沉思片刻,忽問他:“朕記得後日便是三堂妹兒子的滿月酒了。”
“是,長公主昨日已派人遞了帖子進宮,說是請陛下賞臉去吃酒。”
寧濯靜默許久,低眸繼續批奏章:“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祁俞皺眉:“陛下不把長公主和顧将軍提來問問嗎?”
“不必。”寧濯筆下動作未停,淡淡道,“三堂妹不是蠢貨,她會自己來找朕的。”
這一夜,宋娴慈淚汪汪地看着壓在自己身上肆意馳騁的寧濯。
七日歡藥效一日比一日強,是以今日的寧濯比起昨日又要可怕許多。
可她卻看出來寧濯有些不對頭。
而且不對頭的原因恐怕與七日歡關系不大。
于是她顫聲問他:“夫君今日有心事?”
寧濯幽深的目光就沒從她臉上移開過,聞言動作又重了些,在她驟然高昂的嬌吟聲中沉聲道:“沒有。”
宋娴慈:“……”她抿緊唇瓣,默默承受着他那不知從哪兒來的怒氣。
不過把他喂飽就好了。餍足之後為她擦洗身子和抹藥時,他就又變回了那個風度翩翩的君子。
翌日寧濯下了早朝,正欲回紫宸殿與宋娴慈用膳,卻見祁俞湊了上來:“陛下,長公主求見。”
寧濯眸光輕閃:“可有旁人知曉她入宮?”
祁俞緩緩搖頭。
寧濯看向肖玉祿:“你去同皇後說,讓她先吃着,不必等朕。”
肖玉祿忙應下,小跑着往紫宸殿去了。
寧濯視線轉向祁俞:“她在哪兒?帶朕去見。”
最後祁俞竟是将寧濯帶到了棠梨宮附近,見他皺眉,忙開口解釋:“屬下可不敢随意将長公主帶去娘娘住過的地方。長公主此刻是在棠梨宮旁的芝蘭殿候着陛下。”
寧濯臉色稍霁,擡足進了芝蘭殿的門。
芝蘭殿原本是四皇子生母所住的地方,如今已成了一座廢殿,無人居住,無人灑掃。
長公主衣着低調,此時正站在那株玉蘭底下,見寧濯進來,跪地行禮:“臣妹見過皇兄。”
寧濯隔着衣袖将她攙起來:“你還未出月子,不必行大禮。”
長公主擠出一個笑,然後瞬間肅然道:“臣妹有要事向皇兄禀明!”
祁俞早就走到外面放風去了。寧濯神情淡淡:“你說。”
長公主恭順地低下頭,輕聲道:“昨日定北大将軍顧寂派人密訪長公主府,讓臣妹在吾兒滿月酒上動手腳陷害皇兄,并許諾臣妹在事成之後救出顏旭。”
寧濯低眸淡笑:“他要你如何陷害朕?”
“顧将軍要臣妹用兄妹情分将皇兄稍稍灌醉,再引您去見一個人。”
“什麽人?”
長公主蹙眉搖頭:“他不肯說。”
寧濯默了一瞬,忽問她:“你想救顏旭出來嗎?”
長公主沉默的時間比他還長一些,好半晌才低聲答道:“想的。”
“顧寂的人應該同你說過,顏旭曾是南蠻王,又傷過朕的皇後。于公于私,朕都不可能放過他。”寧濯淡淡睨着她,“你既想救顏旭出來,為何不應下此事?”
許久,長公主擡眸苦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臣妹雖不聰明,卻也知順皇兄而為才是正道。”
寧濯靜了片刻,輕聲道:“聽聞你如今的夫君待你很好,你就別再想着那個殺你胞兄的顏旭,好好同他過日子吧。”
聽到寧濯提她夫君,長公主眉目溫柔了許多,可一想到顏旭,目光又倏然黯淡下來:“說句不忠不孝的話,顏旭曾是個很心善的人,皇兄您也知道的!若非我哥哥欺侮他多年,他後來絕不會做出那些事。如今我已有了夫君,可心裏有顏旭這個疙瘩在,每每思之總覺得難受。”
她眼含淚光跪下來:“皇兄,臣妹是想着,若救他出來,随便把他丢到一個地方平平淡淡地活着,臣妹終有一日可以完全忘了他;可若他死了,臣妹恐怕一輩子都會記住他。”
寧濯瞳孔一縮,怔怔重複:“若他死了,一輩子都會記住……”
他蹲下身,輕聲問長公主:“聽聞你夫君深愛你多年,将你看得比他的命還重,如此,你還是忘不了顏旭嗎?”
長公主笑着流眼淚:“不怕皇兄笑話,臣妹第一次拜天地是與顏旭偷偷拜的,第一個碰臣妹身子的也是他。皇兄,臣妹如何能忘啊!”
寧濯心裏頓時生出一片密密麻麻的痛。
他過了很久很久才艱難開口:“朕知曉了。明日侄兒的滿月酒,朕會去。”
長公主愣愣擡頭,擦了擦眼淚:“那皇兄多加小心。”
寧濯沉默片刻,再次隔着衣袖把她扶起來,低聲道:“朕會把他放出來。”
長公主渾身一顫。
寧濯聲音淡淡:“我會把顏旭幽禁在一個地方,讓他安安穩穩活到老。你還差一日出月子,莫哭了。”
“是。”長公主心事已了,便終于有了兩分釋然的笑意,“對了,我還未拜見過皇嫂呢。紫宸殿離此處不遠,皇兄不若今日許我去給皇嫂請安?”
寧濯點頭:“你少時與你堂嫂也算熟稔,且那日是你帶着顧寧入宮告訴朕或許娴慈還活着,若你想見她,待我先問過她,她同意,我便着人帶你過去。”
長公主淺淺一笑:“說起這個,顧寧倒聰明,竟将堂嫂假死一事瞞住了全家,還曉得來求我帶她入宮。”
寧濯不欲多提顧家人,轉身邁步從芝蘭殿出去,回了紫宸殿。
宋娴慈已用了早膳,見他回來,俏臉瞬間就帶了柔和笑意,稍稍沖淡了寧濯心裏的苦澀。
寧濯牽着她過去陪自己一塊淨手,緩緩道:“三堂妹想來給你請安。”
宋娴慈一愣:“好啊,三公主……哦如今是長公主了,長公主什麽時候來?”
寧濯皺眉:“你是她嫂嫂,喊她名字就好。”
他不願娴慈尊稱她為長公主,也不願娴慈叫她妹妹。
他知道宋娴慈在宋家被叫了多年長姐。長女受的苦、承擔的責任是整個家族的女子中最多最重的,上要孝順長輩,下要照拂弟妹。他私心裏不希望任何人再當她妹妹。
寧濯為她擦幹纖手:“她此刻便在芝蘭殿,你若肯見,我就叫她過來此處。”
宋娴慈一笑:“人家好歹也叫了你多年兄長,只是想見一見嫂嫂而已,為何還要特意問我,直接帶她過來便是。”
寧濯抿了抿唇,叫祁俞去把長公主寧語淳帶來。他見宋娴慈站在門口,似是要候着寧語淳過來,便擰着眉拉她回來坐着。
宋娴慈犟不過他,只好坐在桌前等人過來。
待寧語淳一到,宋娴慈忙拂開寧濯的手站起來,笑着喚了一句“長公主”。
寧語淳瞥見寧濯驟然黑沉的臉色,吓得跪地行了個大禮:“臣妹給皇兄皇嫂請安!”
宋娴慈本想側身避開,卻被寧濯将身子扳正,生生受了長公主的禮。
寧語淳見兄嫂挨在一塊坐,一個龍姿鳳章,一個淡雅脫俗,當即笑着對宋娴慈說:“嫂嫂果然與皇兄是天生一對,大昭再沒有比二位更般配的夫妻了。”
宋娴慈看了眼被這番話哄得尾巴都要翹起來的寧濯,臉頰微紅:“陛下先用膳吧,我與長公主進去說話。”
寧濯點頭,看向寧語淳。
寧語淳接收到堂兄的目光,知曉他是在威脅自己要對自己宋娴慈放尊敬些,不得在她面前亂說話。她對寧濯一笑,示意他安心。
她如今富貴與否都在皇兄一念之間,宋娴慈是皇兄的逆鱗,她無論如何都不敢觸碰。
寧語淳跟着宋娴慈進去,本是在心裏打好了腹稿以免冷場,卻不想宋娴慈溫柔體貼,一個話題結束便又能輕松找到下一個,且點到即止,與她說話半點都不累。
她不禁嘆道:“難怪皇兄如此喜歡皇嫂。”
宋娴慈一愣,低眸一笑:“我沒什麽好的,也不知他看上我哪點了。”說完又後悔,擔心寧語淳又要想說辭安慰自己,忙扯開話頭:“聽聞驸馬對長公主極好。”
寧語淳雙眼瞬間有了光彩,嗔罵道:“是啊,那個傻子。當初我重病不起,太醫說若是三日還未醒,就只能準備後事了。他不眠不休等到第三日過去,我卻還未醒,悲痛之下不知從哪裏聽到京郊有座淨元寺極靈,竟三步一拜,五步一跪,七步一叩首地上了那兩千多級臺階。說來也真是神了,我竟真的醒了,且算算時辰差不多就是他登頂的時候醒的。”
宋娴慈心頭一動:“真有這麽靈?”
“我夫君那傻子是聽說有個婦人的丈夫患有痼疾,活不了幾日,心如死灰之下一路叩拜着上了淨元寺,她丈夫的病竟好了,所以才一試。”寧語淳笑着搖搖頭,“真真假假也無所謂了,反正我确實是因夫君虔誠叩拜才醒了。或許真的是心誠則靈吧,不試試怎麽知道呢?”
宋娴慈失神地望着寧濯的方向,聲音輕輕:“是啊,不試試怎麽知道。”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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