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策對
41、策對
簡單來說, 學宮建立的目的就是為培養将來的國之棟梁, 更具體一點說來,專門為的就是培養朝堂當中為皇帝出謀劃策的智士謀臣的, 因而除了基本的史書經典的學習, 還需學習具有培養針對性的策對課程。
策對課并不專一由固定的先生負責, 會由宮學安排邀請相關的人員過來講學,能入宮學講學是對能力的肯定, 因而凡受邀者很少會被拒絕的。
今日過來的不是別人,卻是當今皇帝那位最小的排行十三的皇叔, 如今的北漠王宋徯。這位親王雖說是皇帝的長輩, 卻比皇帝還年輕些,完全是一副富貴纨绔子弟的樣子。
對于這位輩分不低的王爺, 謝白并不陌生, 因為謝家與他淵源匪淺,當年的東郡起事便有他的一份,謝侯自那個時候起便與他共事, 相交不淺。另外一層關系就是他與林三娘是昔日舊友。說完這些,還沒有算上上輩子他與陸表妹的那一茬子事兒。
宋徯這人吊兒郎當, 自由自在的日子過慣了, 這一番來這學宮講學一番也是看了皇帝的面子。今日宋徯寬袍緩帶的衣着,也是平日自己舒坦的慣常打扮而已,并沒有像其他來學宮講學的官員學究一般嚴服正冠, 一副嚴陣以待的模樣。
宋徯推門入內, 慢慢走進去, 坐下來,也不正坐坐席。他賴洋洋沒正行慣了的人,此時對着一堆小屁孩也沒有正襟危坐的興趣。
先喝了口茶,宋徯才擡眼,饒有興致的将天樞班裏頭滿屋子的學生打量了一圈,目光稍稍在謝白身上停了一下,轉到了邊上,又在宋昱身上停了一陣子。
謝白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并不像引起宋徯的注意。他還記得上輩子這人一到宮學就十分親熱的喊自己“謝小胖子”,引起一堆關注的目光,還害得他被人嘲笑了許久。
不僅自己是這樣,謝白不經意間發現宋昱也是如此,這人裝慫包也是做戲慣了的人了,此時面對着這宋徯這個要襯爺爺的長輩卻莫名比起平日緊張。
宋徯終于收回了打量他們的目光,開口知道說:“座下也許有人識得我,不識得也沒關系,我這個人并不值得你們費心太多,反正我也就随随便便坐這兒一堂課的時間就走的人。”
“除了大昭境內,從旁的幾國我也去過,但居住最久的便是北漠,說來還是對于北邊的事兒最熟悉,今日就坐這兒與你們講講北邊的風物好了。”
宋徯初初推門進來的時候,下面一片騷動窸窣,對于他這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不少人低聲議論,不滿他這幅模樣在嚴正的宮學講堂講學,認為他不過倚仗着聖上皇叔的身份才能坐在講席之上。底下的天樞班學生對他十分不屑,雖然不敢明言,卻也沒有多少敬意,自己幹樂意做的事兒。
但宋徯開口剛剛講了一盞茶的時間而已,講堂底下的人再無誰發出任何雜聲,連呼吸都變輕了,生怕一不留神漏掉了一段精彩的故事情節。
見過不少長篇大論,滔滔不絕的夫子學究,可卻很少有人把地域風情融入故事當中講得如此生動有趣的,讓座下聽着故事的人雖然身在學堂,卻如同身在其境。不過能這麽講學,也與宋徯他本身份的成長有很大關系。
與其他生于長于四牆之內,坐困宮城宅邸的許多皇親貴族不一樣,宋徯成長環境實在特殊。他是最小的兒子,哥哥們為王位争得你死我活,他還是個吃奶的娃娃。争完了,其中一位兄長坐上王位登基了,其他的兄長死的死,軟禁的軟禁,流放的流放,他還沒懂事就莫名其妙的被封了北漠王,送到北邊封地,從小跟着邊地守将在軍營裏頭厮混着長大。
少年時候曾隐瞞皇族身份,喬裝成小夥計混在南北奔走的商隊之中,周游四方,見聞頗豐,最是不缺經歷故事的人。講上三日三夜,未見得能把他肚子裏頭的見聞故事掏出個一半來。
“深夜剛初初凝冰的夜晚,那時商隊為趕上時間,不得不連夜前行。要謹慎防備那叢林裏頭随時出沒的狼群,又要仔細着冰沒凍結實,所以步步行得都需謹慎,人連着繩子綁着,托着木板子,馬腳掌子抱着厚實的布,就怕一不小心搭話。”
宋徯講完了雪夜的這段,便自顧自的喝起了茶,喝完了放下杯子,看向了下邊的人,緩緩道:“聽我說了半天,你們也對于北地以及北地幾國有了些看法吧。那我現在便出道題,你們試着想想對策吧。”
“每年仲商時節,于我們大昭是秋收時節,于別地邊族卻是青黃不接,牛羊斷草的時候,此時羌氏若起邊患,在你們看來該如何應對是好?”
最先站起來的是坐在後邊的穆沉先是一禮,然後緩緩道:“學生穆沉見過王爺。若是學生看來,應當保證好邊民的生活,民間要提前做好準備,兵民結合建立哨防。另外金微山一線加強邊将防守,一來提防二十六部偷襲,二來一旦戰事起,可以及早占領優勢地形,占據主動權。”
宋徯贊同的一點頭,道:“你這邊防主意不壞。但對你這小娃而言,比起待在這宮學裏頭跟着學些理政策對,北衙那邊才是你能施展的地方。”
被這麽一評價,穆沉也笑着謝過宋徯的稱贊。但謝白看得出他眼底的些許黯然,畢竟穆夫人只盼着自己這膝下唯一的兒子平平安安的陪在身邊,所以将他送入着宮學中。
而後回答的是寧澄,他站起來恭敬的向宋徯行了禮過後才開始說自己對于這事兒的見解:“學生覺得,若是能夠及早與北卑達成統一戰線,兩國合圍夾擊之勢,以二十六部烏合之衆,游勇而已,必能夠起到震懾之用。”
“寧家娃娃倒是有些遠見。如今大昭近幾年也在加強與與北卑的聯絡,兩國聯合也是遲早之事。”
宋徯對于寧澄的回答點點頭,仔細重新将他大量了一番。“皇後也是厲害,子侄這樣的孩子藏着掖着這些年也不見帶出來。”
後面陸陸續續的幾個天樞的學生起來回答了,但有穆沉與寧澄的回答珠玉在前,別人再聽不免有些黯然失色了。謝白卻始終沒出言說半句。
別人看不出什麽,卻還是讓蕭如景看出來了,他壓低聲音湊近謝白問道:“阿白,你對別人不說倒也算了,對我就別藏私了,你到底想到了什麽?”
謝白不想在課堂上引起他人的注意,只能回蕭如景道:“一會兒下了學,走回去時候說與你聽。”
蕭如景再是好奇也只能憋到了離開學堂時才再次問起謝白這個問題來。“阿白,莫不是他們的回答有什麽問題?”
謝白搖搖頭:“是提的問題有毛病,那北漠王故意挖了坑,捉弄人呢。”
說罷,謝白便解釋起來,若是換成二十六部的其他任何一族都沒毛病,但唯獨這羌氏這一支,并不會在仲商南侵,因為這是他們部族正在一年一度的黑龍祭祀,無暇他顧,他們這一支的入侵時間一般在冬月之後。
解釋完了,蕭如景才恍然大悟道:“那不是幾乎一班人都鑽了套子裏頭,着漠北王爺性格也忒惡劣些,這般愚弄人。”
“蕭家小娃娃,你說性格誰惡劣呢?”
一把稀松慵懶的嗓音響起,謝白轉頭瞧見緩步而來的宋徯,即使是這入了冬的時節,那一柄折扇還是不離手。宋徯啪一聲合了折扇,往蕭如景與謝白的腦袋上頭各自敲了一記重的。
挨了一下,謝白好生無辜,這蕭如景多的嘴巴,為何他也要挨這一下。宋徯何等心思玲珑透徹的人,自然也注意到了謝白的想法,便道:“謝小胖子,你這心思也藏得夠隐晦的。我本以為只有我那侄孫這般遮掩着,沒想你也這般,眼睜睜的看着同窗一個一個往坑裏跳,半句不提點。”
明明不胖了,還這麽稱呼?謝白忍着翻白眼的沖動,心道他以為是誰挖的坑?再說那時讨論得那樣熱火朝天的,冷不丁的跳出來說這出的對策全是白費勁,這就是個坑,那他謝白成什麽人了。
“話又說回來了。這羌氏的黑龍祭祀連三娘都不一定知道,謝小胖子你一個小娃娃,是從何得知的?”宋徯看着謝白問。
謝白總不能說上輩子親身經驗吧,只能推說:“偶然看些異地見聞所得的。”
“什麽書?”也無怪乎宋昱特別提防警惕宋徯,他這人有些時候真的敏銳得讓人害怕。
“許慕友先生的《異地見聞錄》其中北地卷就有記載羌氏的節慶習俗。”謝白有些慶幸前些日子被蕭狐貍叫去了一趟。
“哦?你這小娃娃倒是記性十分好,趕得上你姨夫陸國公那過目不忘的本事了。”宋徯的态度讓人吃不透,也不知他是信還是不信。
宋徯走掉之後。蕭如景也沒再談今日對策這事了,反而絮絮叨叨的說起蕭家的事情來了。宮中蕭婕妤有孕了,蕭氏一家子都緊張起來。雖說蕭如清是老婦人收養回來的孫女,并非血親。可是自小養在蕭家,對蕭如景也不錯,蕭如景談起這姐姐也自然流露些關切敬慕的。
謝白記得上輩子,蕭妃也就是現在蕭婕妤膝下一子一女,現在肚子那個應該就是二公主宋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