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祈福

不知是不是冥冥之中有點什麽天意,封行遠沒查到關于吳越和吳越那位據說與阮裕眉眼有些像、但已故多年的弟弟,卻在困意襲來時不知在手機上點到了什麽,切進了個垃圾小廣告裏,叉掉小廣告之後他發現自己手機上的頁面有點眼熟。

是那個他點過幾次的靈異網站。

他不小心點進去的是別人分享的“故事”——“‘還陽’真實存在嗎?”

封行遠第一反應:扯淡。

他的眼睛卻一目十行地把這毫無營養的小故事看完了,故事說的是在一個遙遠的小山村裏,有一戶人家的小女兒年方二八,出意外掉下山崖沒了,家人為她辦了隆重的葬禮,十多年後一個和她長得很像的女孩出現在了那戶人家的家門口。那家人又驚又喜又懼,問那女孩是打哪兒來,為什麽來,姓甚名誰,女孩一問三不知。後來有個高人說這就是他們家的孩子,跟父母緣分未盡,因其前世是十世修行不得善終的大好人,現在讨了恩典回來了。

文章怎麽看怎麽像編的。

封行遠正準備退出,看到下面第一條評論,愣了愣。

這條評論本身倒是沒什麽值得稀奇的,但是那個ID卻抓住了封行遠的眼睛,叫:陸雲山是我徒弟。

封行遠見過的。

他也想起來自己是為什麽覺得陸雲山的名字有些眼熟了。

也許是場巧合吧,這樣想着,封行遠點開了這個人的頭像。那個翻過牆頭來跟着一幫子混混打架的大學生的臉,封行遠還記得,眼前這個ID的頭像裏的男生雖然在扮鬼臉,但也不難分辨出這就是那天打架的那小子。

照片裏的陸雲山穿着黑色的長褂,大約比現在還要小點,頭發像被狗啃瘸了,将将在眉毛往上一點,也不知道誰剪的。

這個賬號到底是陸雲山認識的人還是就是陸雲山本人,封行遠也不清楚。他點進人主頁去掃了一眼,什麽奇門遁甲、風水堪輿、五行八卦、星座天象,古今中外的玄學倒是幾乎都扯了個遍,看起來是個雜學頗深的玄學愛好者,也說不定真的能對阮裕的情況有點什麽不一樣的看法。

也許人到了夜晚理智是真的會出走,封行遠掐頭去尾隐掉信息用“我有一個朋友”為開頭,信口胡謅了個三分真的故事給對方發了私信,試圖詢問阮裕的這種現象在玄學上應該如何解釋。問完等了一會兒,沒有回複,他便息屏睡覺去了。

第二天中午,他收到了那位“陸雲山是我徒弟”的回答:“建議找高人瞧瞧。”

封行遠揉了揉眼睛,有點想不明白自己昨晚是怎麽腦袋抽了要給對方發私信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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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了個謝謝,謝完不為所動地把手機放下了。

劉寄海終于磨磨蹭蹭開始工作了,為了體現合譽對他的重視和歡迎,辦公室還專門給他留了一間,方便這位小劉總在榆州的工作。

小劉總來的時候化了個不倫不類的煙熏妝,文恬跟在他身後都不好意思把頭擡起來。劉寄海這副尊容消滅了公司一衆人對這位空降對接人的幻想,王旭為自己之前以為他是美女的事懊悔不已,直言想要重金求一雙沒見過那家夥樣子的眼睛。

“管好自己就行了。”封行遠整理了文件,面不改色地敲門進了為了劉寄海單獨新辟出來的辦公室裏,幾分鐘後又面不改色地出來了。

王旭:“真的勇士敢于直面妖魔鬼怪。”

林娉在對面看了他一眼:“我倒覺得劉總這人,絕非常人。”

“可是一個大男人化那麽娘的妝……咦。”王旭搓了搓自己身上的雞皮疙瘩,“确實不是常人,應該是神經病。”

林娉:“你知道你女神為什麽沒看上你嗎?”

王旭相親遇女神這事已經被他自己這個大嘴巴說來說去,幾乎傳遍了整個公司。自然,女神見了一次面在微信上又聊了一周但到底沒瞧上王旭這事,也早就不是秘密。

但顯然他還是很在意這個問題,連忙問:“為什麽啊?”

“你思想有問題。”林娉說,“女人可以不化妝,男人也可以化妝,每個人愛怎麽打扮都是自己的事,你可以說人家不顧場合這點不太對,但是不能說人家就是神經病。”

“女孩子是可以不化妝,但是男的化妝像什麽話?你看那臉那眼眶子,不像糊了白面粉然後被打了一拳嗎?”王旭不服氣地争辯,“男人還有沒有點陽剛之氣啦?”

“啊,眼看也要到年底了,年會的時候要不我找他們提議一下,讓你們男的穿女裝試試?”林娉笑着說,“你猜策劃部門同意這個提議的幾率大不大?”

另一邊很少轉過來跟王旭交流的鄭之堯出聲:“不要拉着全公司的所有男同胞啊。”

封行遠也插嘴道:“嗯,王旭穿就好了。”

王旭稍稍擡高聲音:“封哥!你怎麽不幫我說話!”

封行遠:“你确實思想有問題。”

除了這個短暫的插曲,這一天的工作倒還沒有十分令人抓狂。也不知道是因為坐在合譽的辦公室裏,劉寄海沒整什麽離譜的幺蛾子了,除了叫文恬出來傳過幾次文件,也沒怎麽露過面。

剛好,這一天結束就是周末,封行遠于是沒再去擔心劉寄海會不會突然作點什麽妖的問題,暫且把工作的事全部放下了。

封行遠那天聽到阮裕說自己一個人待在家裏也無聊,就計劃着周末帶着阮裕出去玩。

然而他自己一個人過的這麽多年生活裏都沒什麽可玩的,他也不知道能玩什麽,只好搜了搜附近的景區,挑了個公園,帶着人去爬山。

山不高,爬上去也不過是吹風看江,封行遠覺得風景也就那樣,實在沒什麽好玩的,他有些失望,深覺網上的評論多是騙人的。

但阮裕卻很高興,看山高興看水高興,出了一身汗也高興,路上看到個禿得不能再禿的樹他也高興。

封行遠于是又覺得還是有點不虛此行的。

半山腰的崖壁上刻着個觀音像,觀音像前有棵依山而生的大黃桷樹,正在換葉,別的樹都光禿禿的,就它還挂着金色的葉子。黃桷樹的枝桠之上,挂着一條條紅色的祈福帶,随風展昭,顯得十分靈動。

樹下的步道欄杆上也有祈福帶和一些寫着各種祝福的小木牌、同心鎖。

阮裕盯着那些牌子和帶子,辨認上面的字。

“這是什麽?”他問封行遠。

“祈福的。”封行遠向阮裕解釋,“人們把願望寫在木牌或者祈福帶上,系上去,祈求願望能夠實現。”

“那又是什麽?”阮裕指着那邊點香插進香爐裏拜菩薩的人,又問。

封行遠伸手去輕輕握着阮裕的手,把他不大禮貌地指着別人的手勢收回來:“是一種信仰。也不是每個人都信,但我們還是要心懷敬畏的。”

雖然封行遠并不迷信,也并不是很喜歡那些玄乎的說辭,但他也明白,可以不信神佛,但要有敬畏之心。

阮裕懵懵懂懂地點點頭,仰頭去看滿樹的祈福帶:“所以是不是因為有那個石頭像,人們才會在這裏把願望寫上去?那到底是樹能實現願望,還是風能實現願望,還是石頭可以呢?”

封行遠想了想,回答:“也許都不是。能實現願望的,是人自己。”

“那寫了就能實現嗎?”阮裕問。

“這我不知道。”封行遠笑了笑,提議道,“要試試嗎?”

這是封行遠第一次系祈福帶,若說有什麽不一樣,倒也沒有太特別的感覺。他自己是沒什麽可求的,賣祈福帶的人說可以在綢帶上寫自己的心願和祝福,筆都拿在手上了,他卻提筆不知道寫什麽好,憋了片刻,寫了康健平安。

賣祈福帶的是個幫親戚看攤的小姐姐,笑眯眯地跟封行遠聊天,建議他再添四個字,湊個對稱。封行遠于是添了四個字:長長久久。

寫完在小姐姐促狹的笑意中他才反應過來,卻改也不是不改也不是,一時有那麽一點點尴尬。

阮裕寫的就很多了。

他雖認字識字,但自己字寫得仿佛狗爬,歪七扭八。在祈福帶上他一筆一劃卻寫得很認真,封行遠辨認許久,看出他寫的是:“封行遠幸福快樂,秦奶奶幸福快樂,周琳珊幸福快樂,陸雲山幸福快樂,秦歲幸福快樂,全都幸福快樂!”

幸福快樂這四個字阮裕倒是越寫越能看了。

封行遠都沒察覺自己嘴角已經揚了起來,他看着阮裕正面反面都用上了,恨不能把自己知道的名字全塞上去,每個人都要認真地祝願一句“幸福快樂”的模樣,覺得心裏有些說不上來的暖意融融的感覺。

他忽然想,如果世上确實有神佛存在,可能真的會聽見這小貓如此笨拙又真誠的祈願吧。

“封行遠,你寫了什麽?”阮裕把自己的寫好,翻過來翻過去确認完了,轉頭去看封行遠的。

封行遠腦子還沒反應過來,已經下意識伸手去擋自己祈福帶上的字了。

“康健平安,長……長久久。你遮什麽呀?”阮裕扒開封行遠的手輕聲念了一遍,不明白封行遠為什麽要把寫的字遮住不讓他看。

封行遠卻在他念出來的當場就已經有些尴尬地轉身過去,拿着祈福帶催促:“都寫完了我們快去找個好一點的地方系上吧。”

“你臉怎麽紅了,凍着了嗎?”阮裕追上去。

封行遠:“……”

他絕對不會說自己有點不對勁是因為他覺得“長長久久”這四個字一般是情侶應該寫的東西。

有的事,一個人做時實在是半點趣味也沒有,但如果是兩個人一起做,就會顯得有意思很多。封行遠這一趟爬山就是這種感受。

阮裕好像不管看什麽都會覺得很新奇很有趣,爬山也不覺得疲倦,他有無窮的精力和很多的“為什麽”,連帶着封行遠那顆覺得什麽都沒勁的心也好像收到感染跟着回了暖。

下山的時候,阮裕還去玩游戲套了兩只小金魚,拎着袋子回家的路上他看着金魚饞得流口水。封行遠并沒有要管阮裕的意思,畢竟他知道阮裕的确是只貓,貓吃魚某種意義上也是值得敬畏的天經地義。

但阮裕咽着口水說:“不行不行不行,這是我玩游戲贏到的,我要拿回去養着!”他又用低了一點的聲音,好像在說服自己,“再說還送了魚食,再怎麽也要,等他們把魚食吃完我再下手。”

封行遠讓他瞪圓了眼睛隔着透明塑料袋看金魚的眼神和那番讓魚把魚食吃完再動手的言論逗得笑了一路,繞路給金魚們買了個玻璃小魚缸,把兩只小魚倒進了魚缸裏,端着往家走。

玻璃魚缸比塑料袋重,封行遠沒讓阮裕拿。

阮裕就走着走着時不時盯一下封行遠手裏的魚缸。

“要不給金魚取個名字吧!”阮裕忽然說,“有名字了我就不會想吃他們了。”

封行遠笑:“這又是哪門子歪理?”

“真的!”阮裕很認真地說,“我以前還給老鼠取過名字,然後我就真的沒動那只老鼠。”

封行遠順着他的話問他給老鼠取了什麽名字,又問他打算給小金魚們取什麽名字,阮裕思考了許久,直到進了電梯不知怎麽來了靈感:“不如這個白色多一點的叫小裕,這個紅色多一點的叫小遠。”

封行遠:“……”

他手裏的魚缸差點滑脫了手。

“咳,你知不知道,兩個人一起養小動物還給小動物取這兩個人的名字,一般是,情……”

電梯到了樓層,叮一聲,門打開了,聲音蓋住了封行遠越說越低的後半句。

“啊?”阮裕的目光停在了電梯外。

封行遠順着看出去,也發出了疑惑的聲音。

他們家的房子門口,站着個人,牽着條狗。

狗是拴着鐵鏈的杜賓犬,人是收拾一新的江照玉。

阮裕的目光鎖定在那只杜賓身上,喉嚨裏滾出了隐約的低吼聲。杜賓也如臨大敵地把阮裕盯着,被江照玉拽着鐵鏈往回拉了拉,嗚嗚地坐了下來。

封行遠也察覺到阮裕對狗明顯的敵意,于是把魚缸遞出去試圖以此來轉移阮裕的注意力,沒想到阮裕這會兒眼睛裏只有狗,連魚也看不進去了,也無視了封行遠的動作,根本沒有要接魚缸的意思。

封行遠只好頗為尴尬地扶了扶魚缸,轉而問江照玉:“你怎麽在這?”

“我買了你對面的房子。”江照玉拎着鑰匙對封行遠咧嘴笑,“封哥,咱們現在是鄰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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