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糟心事
江照玉也沒想過自己會一去不複返。
在金江大廈楚陳庭那氣派豪華的樓頂辦公室坐着的時候,江照玉急得快冒煙了。楚陳庭擡頭看了看江照玉,讓他随便坐不用客氣,而後便仍在處理工作。
江照玉沒有打擾他看文件。
“楚陳庭!”對方剛一放下文件,江照玉立刻又站起來了,他手撐桌子上,身體探上前去,着急得好像抖出去的不是阮裕是人是貓的秘密而是自己家老頭給自己找的便宜後媽肚子裏的孩子是隔壁老王一樣。不過前者他是确定了,後者他只是懷疑。
“你聽我說,我昨天晚上腦子不清醒,本來也不是很确定這個事情,所以昨晚我跟你說的話難免有些添油加醋的成分在。但是我不想騙你,也不想對不住封行遠和阮裕,貓這件事我确實見到了,不過具體是什麽樣的我們都還不清楚。阮裕他是個好孩子,長得像只是個巧合,如果讓別人知道他的事,這孩子可能會陷入一些我們無法解決的麻煩裏。”
他一口氣說了很多,氣都沒帶歇的:“所以楚哥,楚總,咱們就是,不要讓這件事被更多人知道,好不好?”
楚陳庭點點頭,他在工作狀态時,襯衫扣子會扣到最上面的一顆,領帶打得一絲不茍,頭發一絲不茍地梳起來,整個人即使坐在椅子上也是十分挺拔的,顯出幾分商務狀态下的冰冷和不近人情來。
他把咖啡推給江照玉,不緊不慢地理了一下袖口——那是他早上從療養院出來的時候,吳越特意親手幫他戴上的,因為他今天有個重要的宴會。
當然,就算沒有什麽商務和宴會,他也樂意吳越天天給他不重樣地戴。
“我知道。本來我只是有點疑惑,昨晚你發那些消息我覺得是無稽之談,後來想一想,好像封行遠也确實養了只那樣的貓。阮裕很特別,抛開他像吳求的部分,他也很特別。所以我有點半信半疑,不過你今天火急火燎跑來找我,我大概可以完全相信了。你放心,我不是那樣的人,沒壞到要去破壞別人的生活的地步。”
江照玉噎了一下,又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這樣跑來找楚陳庭,很有一些把楚陳庭看作卑鄙小人的意味,他連忙辯解:“我不是那個意思,你知道我做事毛手毛腳不過腦子的。我只是怕你因為太在乎小越,找人去查阮裕那邊,萬一有點什麽疏漏……”
提到關于楚陳庭太在乎吳越這件事,江照玉忽然想到了什麽,脫口道:“當然某些方面來看你也确實不怎麽是個東西。”
“嗯,”楚陳庭接受了江照玉嘟囔着說出來的這句評判,不惱不怒,只是說,“但這話你要是敢在小越面前說半個字,我一定把你這挂名的江總在公司除名。”
姓楚的真能幹出這種事,江照玉伸手在嘴巴前比了個拉上拉鏈的動作,示意自己絕對不講。
楚陳庭于是才又說:“我已經在查了。”
江照玉整個人懵住,等他反應過來,咖啡也不喝了,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你什麽時候開始的?楚陳庭好你個陰險狡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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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兩個多月前吧,當時我在療養院裏,偶然路過一個老奶奶的房間,看到他了。”楚陳庭倒是氣定神閑。他第一次遇到阮裕的時候,阮裕身邊沒有封行遠,只有一個老奶奶。
他那時候就在關注這個和吳越弟弟長得很像的年輕人,甚至找了護工打探情況,連那位奶奶的病房他也安排進去了另一個喜歡聊天的老人家,雖然她們的聊天內容對他來說一點用都沒有。
“不過我只隐約确定了阮裕來歷奇怪,倒是沒有想過他是只貓這種事。你放心,我有分寸的,我也挺喜歡那孩子,如果他真的和小越這件事沒有關系,我不會讓他陷入危險。當然,就算有……我也不會。你幫我找時間約封行遠出來吧,我想請他吃個飯。”楚陳庭邊說邊交代。
江照玉知道楚陳庭說有分寸,就是有分寸。
楚陳庭雖然在有些事上顯得并不那麽厚道,但卻有自己的原則和底線,也确實不愛将別人牽扯進自己的事裏。于是他也沒想什麽,就答應了下來。
至此,江照玉才算徹底放下心來,他打量了一眼楚陳庭這略顯隆重的衣服和裝束,後知後覺地開始疑惑:“你這是要去跟聯合國簽貿易協議?”
“要去方家的宴會,東珠市,一會兒就出發。方家小兒子前兩天從國外回來,辦個宴會請帖發了半個圈子,這熱鬧怎麽能不去。”楚陳庭把熱鬧兩個字咬着重音說出來,轉而問他,“一起?”
江照玉狠狠搖頭:“不去不去不去,這陣子我好不容易遠離了你們資本的銅臭,回歸了簡樸美好的快樂生活,不要拉我去。”
說着不去,剛出了金江大廈,江照玉就被自家老爹逮了個正着,塞進車裏生拉硬拽被帶去了東珠市,在方氏集團小少爺方恩的接風宴上,跟資本的銅臭和端着一副總裁架子的楚陳庭碰了個正着。
而封行遠那邊,為了阮裕的這個秘密焦頭爛額了一整天,但凡路過封行遠工位的都能看出他今天心情不怎麽好,弄得他的領導們今天對他說話都小心了一點。
劉寄海沒在,封行遠的日常工作就少了一部分,于是他今天很正常地踩點下了班,火急火燎地趕回家裏,到華庭小區的時候還左右看了看,生怕秘密洩露後被人監視監聽。
好在一切正常。
開了門的時候,狗在籠子裏橫沖直撞,把籠子撞得噼啪響,江照玉不在,阮裕也不在。封行遠心頭一跳,直覺有些不太好,便立刻去開了阮裕房間的門。
阮裕的衣服好好折起來了,放在床頭,被子也一并規規整整疊好,整個房間好像什麽都沒少,卻莫名有種空蕩蕩的感覺。
封行遠擔心阮裕變成了貓躲在角落裏,便一邊找一邊一聲聲地喚。
沒有人回應。
讓他最擔心的事是阮裕的手機也端端正正地放在床頭櫃上。
封行遠趕緊給江照玉打電話,江少那邊正在觥籌交錯中努力凹出個人樣來,捏着一支紅酒,挂着一副裝出來的笑容,退到一邊去,正要接封行遠的電話,卻被他那老當益壯的爹一手奪走了手機。
江照玉的爹——大概是一個比楚陳庭還要标準的商人,年紀已然有些大了,頭發也白了,可每一條褶子裏都裝着不怒自威的氣場,他對江照玉吹胡子瞪眼的,勒令自己這叛逆又不成器的兒子好好對待這場宴會。
“你看那個,東珠市劉氏集團,劉明的小兒子劉寄海,你們小時候還一起玩過,前幾年也不着調,人今年收心了,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自己!”江父江盛對着會場裏另外一角上的那個看起來十分得體的青年,教育自己的兒子,“你年紀也這麽大了,真當自己還是什麽十幾歲的小夥子,搞離家出走那一套,哼,老頭子我告訴你,但凡你沒跑出國,你翻不出你老子的手掌心!”
江照玉奪手機未果,聽老頭子這麽訓他,一腔委屈憋悶就又上心頭,想也不想地回道:“劉明也沒給他兒子添個吃奶的小弟弟吧。謝謝提醒了,下次我就出國去。”
“怎麽跟你爹說話!”江盛話音一沉。
江照玉偏就不服他爹這一套,撅着脖子跟他爹作對:“攆我出來的可是您自己,怎麽您真是貴人多忘事。”
封行遠自然不知道這邊江照玉正和他爸在人家宴會上克制着引發更大争執的沖動,他連打幾個電話,江照玉那邊都是忙音,于是放棄了從江照玉那裏問情況的想法,匆匆把房間翻過幾遍,又跑去調樓層監控。
監控顯示阮裕在上午十點十三分出了門,走小區正門出去了,沒有再回來。
封行遠注意到他穿的那身衣服,沒有他後來買給他的任何一件,而是他們第一次見面時,阮裕身上穿的那件白外套,配棒球帽,還有那副路邊攤十塊錢能買兩副的劣質塑料墨鏡。
封行遠看着監控裏阮裕走遠的身影,感覺到有什麽正順着這段影像被慢慢抽離,他一顆心涼了下去。
這麽冷的天氣,阮裕手機沒帶,連厚一點的外套也沒有穿,就那樣走出去……
封行遠霍然覺得心髒崩塌了一角。
明知已經過去了一天,再順着阮裕的留在監控裏的軌跡去找他已經如大海撈針了,可是封行遠還是不管不顧地沖進夜色裏,沿着阮裕消失的方向邊走邊找,連同那些貓會喜歡的角落他也去看,甚至垃圾堆裏有貓他都毫不避諱地去翻。
找着找着封行遠迎面撞上了個人,他定睛一看,是那個一頭粉毛的混混張富。再回身看看身邊,不知不覺已經有好幾個張富的小弟悄無聲息地把他圍住了。
張富曾經挨過封行遠一拳頭,當時迫于阮裕的壓力而沒有當場發作,好不容易讓他逮着這麽個機會,打人很兇的阮裕不在封行遠身邊,天色這麽晚了這人又自己主動送上門來往這巷子裏跑,此時不報仇更待何時。
封行遠沒空跟張富糾纏,張富卻非要來糾纏他。
巷子裏劍拔弩張,怒火隐約在劈啪作響地燃燒着。而這個點,外邊的行人少得可憐,就算是有人注意到了巷子裏的異常,也沒有人敢上來管這閑事。
打架對封行遠來說已經是很陌生很陌生的事,少年時他也不是沒跟來找他麻煩的小混混打起來過,甚至跟他爸他也打過。
他不喜歡那種失控的感覺,也不推崇打架解決問題的方式,一個弄不好就是違法犯紀,讀書的時候要被學校處理,出社會了要被治安拘留。
但他其實不算什麽好人,真的被逼到要動手的地步,他雖然沒阮裕那麽狠,但也絕對足夠豁得出去了。
畢竟他的生命在他自己看來無聊又冗長,他沒什麽很在乎的東西,他留不住任何人,換個方向來看,也沒有任何人留得住他。
不過他雖然不像看起來那麽不能打,但到底也搞不過張富那一堆子人,人家人多,他被按在地上,張富就拍拍手上的塵土,把自己唇邊的一點血跡擦幹淨了,才蹲下去,用手把封行遠的臉掰過來就着燈光看這張臉上的痕跡。
“加上那天,你一共打了我三拳,我也打了你三拳。扯平了。”張富說。
封行遠:“……”扯平你大爺。
這邏輯頗為詭異,看似不講道理好像又講了些道理的張富在自我認為和封行遠扯平之後,就讓手底下的人把封行遠放了。
他雙手插兜,以一副吊兒郎當的姿态說:“昨天晚上在那邊巷子裏的也是你們是吧?”
封行遠一顆心當即提到了嗓子眼——這混混難道昨天也看見了?!
“以後別去了,那兒最近不幹淨,鬧鬼。”張富好意提醒。
封行遠聞言提着的一口氣吐出去了又沒完全吐出去:“你說什麽?鬧什麽東西?”
“鬧鬼,聽不懂人話嗎?我有個兄弟前幾天大半夜在那兒看到個女的背影,喝高了嘛腦子就有點轉不過來,看見個女的就走不動了開始犯賤,上前去拍了拍人家的背,轉過來一張臉是血肉模糊。那慫包吓得屁滾尿流回去就開始發高燒說胡話,找了個高人看了才醒過來。”
張富報完“仇”對封行遠也沒那麽大敵意了,扯了根煙點着就抽,邊抽邊繼續說:“昨天晚上那邊兒馮三串兒旁邊拐角着火,得虧高人提前讓我們去把行人攔在外面才沒人受傷。不過高人說了,那玩意兒道行高,溜了,這段時間你也注意點。”
封行遠不知道他在說的是什麽跟什麽,張富話到最後居然是勸封行遠:“天兒也很晚了,你快回家去吧。”
封行遠懷疑自己的腦子是不是被打出問題了。
當然,他覺得自己更有問題的是被張富拉起來之後,沒有選擇做個熱心好市民撥打那串熟悉的數字把這群混混逮起來,而是向張富詢問有沒有看到過阮裕。
而張富聽聞阮裕不見了,當即發動了手底下的兄弟們一并去找,但囑咐了他們要兩兩一組都帶上幾張黃符。
封行遠不好琢磨張富腦子裏裝了什麽,但想了想,還是補充了一句:“還有一只鴛鴦眼的白貓,有可能躲在哪裏了,不要吓到他。”
“好說,他幫我打過架,就是我張富的兄弟。”張富伸手用五指往後梳了梳那頭誇張的粉毛兒,封行遠這才注意到他身上穿的外套印了個粉頭發的動漫萌妹,這人叼着煙痞得十分二次元,“你嘛,咱架也打了,今兒就算半個兄弟了,走,找去。”
一個封建迷信的大齡二次元粉毛流氓頭子,封行遠忽然覺得他也沒那麽讨厭了。
作者有話要說:
玄學,但只玄一(億)點,真的,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