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014

對于康熙與齊荷大婚之夜沒有圓房的事,太皇太後心中仍是有些惦念的。

她不想勉強自己的孫兒,也不想勉強赫舍裏氏。

她雖顧全政局,卻也不失心中柔情。

她是大清的太皇太後,但與此同時,也是玄烨的祖母,是赫舍裏氏的祖母。

兩個孩子确實是年紀有些小,她也是心疼他們的。

她該勸說的話都已經說了,奈何毫無用處。

太皇太後便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索尼身上了。

大婚之事,是太皇太後提的,是與索尼一道商定下的。

索尼很清楚皇家與赫舍裏氏聯姻的目的。

索尼也是很支持玄烨親政的。

而大婚,就是皇帝親政最好的開端。

因此索尼與太皇太後的立場是一樣的。在兩人的幾次會晤中,索尼就同太皇太後表示,只要赫舍裏氏與皇上大婚後,索尼立刻會提請皇上親政之事。

有了首輔大臣的提請,并且主動辭去輔臣之位,另外的三位輔臣自當跟随,不可能再有什麽拖延的。

畢竟皇上大婚圓房,讓衆臣看到了皇上的成人,接下來親政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可偏偏玄烨不配合。不肯走咱們為他鋪好的路。”

太皇太後嘆道,“我是勸不動他了。就讓索尼去勸勸他吧。”

索尼病重,撐着病軀等着康熙大婚。

就是為了這件事的。

可現下這急病是來勢洶洶,索尼沒有辦法繼續上朝了,其他三人自然是盼着索尼去世的。

另三位輔臣,許多時候他們都不是一條心的,都各有私心,各有各的盤算。

偏偏在這件事情上,三個人的想法都是一樣,都不想這麽早就歸政。

都想繼續把持朝政不放。

想做權臣。

想要權柄。

太皇太後目光驟冷:“這才幾年呢。當初他們在先帝跟前發下的誓言,就都忘了。”

太皇太後身邊,只勢力着蘇麻嬷嬷。

她是陪伴太皇太後最久的侍從。

聽見太皇太後這些話,蘇麻嬷嬷柔聲勸慰:“主子且寬心。如今這局勢,相信今日等見了首輔大人,首輔大人必會将情勢同皇上說明的。皇上是明君,從幼時便極有主見。主子不必太過憂心。”

“咱們經歷了這麽許多的事情,大風大浪都過來了,這一次也一定無礙的。”

太皇太後道:“這話也是。索尼人老成精,這麽多年了,我還是知道他的。”

“年輕的時候護着皇家尊崇,血氣方剛,什麽事都敢沖在最前頭。到了老了,知道凡事不能硬剛,如今懷柔用的也甚好。以退為進,病重不上朝,叫他們以為他時日無多了。”

“但我瞧着,他尚還能撐些時日。他跟狡猾的狐貍似的,如今跟他孫女大婚了,他們家跟咱們同氣連枝,他不會舍得他孫女受苦的。”

太皇太後深夜得了消息睡不着,将話遞到了坤寧宮去。

自己想了一回,該怎樣還是得靠着索尼和玄烨去談,她這裏想再多也無用,皇上有志氣,索尼會護着他的孫女,左右事情也不會更壞。

太皇太後索性就不管了。

“還是玄烨他額娘心寬,萬事不管,還教起赫舍裏氏後宮事務了。她們都好好的過日子,我這發愁做什麽。橫豎是玄烨做皇帝,又不是我做皇帝。”

太皇太後放了手,要蘇麻嬷嬷侍奉她洗漱安寝,“當初啊,福臨那時候就是管的太多了,反倒受了他許多的怨氣。如今這些事,哪一樣也比不上那會兒的處境艱難。我索性叫玄烨自己去做吧。養他這樣大,又是放在身邊教養的,合該讓他自己去闖蕩。”

“玄烨同他阿瑪不一樣。他額娘有福氣。他也不會叫他額娘還有我,還有他那皇後傷心的。”

齊荷同康熙是用了早膳後才離宮的。

皇上出宮,并未瞞着任何人。

奉的是太皇太後的旨意,索尼病重,在家中休養,太皇太後擔心首輔大人病情,特命皇上前去探望。

皇後赫舍裏氏也一同随行前往。

康熙尚未親政,他要出宮,原也沒有那麽麻煩。

只是此行去探望索尼,還是有不少人不願他成行的。

另外三個輔臣,還都想跟着一塊去,也是為了從旁監視,看看他們說些什麽。

可索尼病退,朝中事務皆壓在他們三人身上。

他們又都是先帝簡拔起來的大臣,能力還是很強的,朝政繁忙,分身乏術,一個也沒能去成。

太皇太後親令,明面上,他們也不敢阻攔。

康熙就這樣帶着齊荷出宮了。

齊荷還以為,這輩子進宮做了皇後,便再看不見赫舍裏氏的家人了。

沒想到才三日,她就能回去看看赫舍裏氏的家人。

她有赫舍裏氏所有的記憶,那些回憶中,赫舍裏氏所有的家人,尤其是她瑪法索尼,待她都是極好極疼愛的。

齊荷受那些回憶影響,她對索尼,對赫舍裏氏府上的家人,印象也都是極好的。

其實原主性子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同她還是有些相似的。

甚至因為索尼的寵愛,要更嬌縱嬌氣些、

齊荷畢竟是成年的大人了,數年病中,也讓她比普通人更多了一份見識與心性,自然要更純稚穩重些。

赫舍裏氏畢竟年紀還小。

但兩相比較,相似還是居多的。

齊荷便不怕被人看出來。

世間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她在這兒做了赫舍裏氏,赫舍裏氏必然也得償所願,在別的地方過她自己想過的日子。

齊荷不會去深究這些。

只是眼下,她有些擔憂索尼的病情。

她從來都深受家人疼愛呵護,最怕的自然就是面對分離。

生死別離,雖然是注定要經歷的事情。但心中不會好受。

她剛來不過兩日,才在宮中熟悉些,康熙待她親近,太皇太後待她也好,兩宮皇太後自不必說,也是親厚備至的。

她希望她現在在這裏的家人也能一切都好。

齊荷心腸軟,她也知道自己愛哭,一點不順心,一點傷心難受便要哭。

若是索尼有個三長兩短,她在這裏親身經歷生死離別,那豈不是要哭死了。

坐在車駕中的時候,還未見到人,齊荷就手絞着衣擺,眼睛紅紅的了。

康熙就舍不得看她這樣,見了便心疼。

将她絞成一團的小手握在手中,然後慢慢的,輕輕的,将她的蔥白手指一一展開,不讓她傷着自己。

衣裳厚重,哪怕是最好最柔軟的衣料,上頭的刺繡也在齊荷的指腹上留下了些許印記。

康熙怕她疼,連撫平都是輕輕的小小的動作:“碾碎花生的印痕才剛剛淡去,你這般若是又傷了,豈不是又要擦藥麽?”

“擦藥事小,若破了皮,那可就疼了。還會流血的。”

“到時候疼得哭鼻子,眼睛也要腫的痛死了。”

“非但朕心疼,太皇太後和太後們瞧見,也是要心疼的。”

“齊荷兒,越是這樣的時候,越是要保重你自己。”

齊荷也怕眼睛腫起來疼,她忍着眼淚,也不哭,方才沒注意,這會兒被康熙說了,她才注意到,刺繡雖然精致,但絞久了她的手指頭也疼,就乖乖任由康熙握着不動了。

齊荷聽話,下意識的挨近康熙,被康熙摟在懷中後,她才含着聲音說:“皇上,我有點害怕。”

“別怕。”康熙的手攬着她的肩,輕聲說,“事情未必就如你所想的那般糟糕。”

“你細想想,你大婚時,索大人還出來見客了。三兩日的功夫,不至于病重如斯、須知越是急症,這坎越是難過,可一旦跨過去了,就是天高海闊了。”

“你在索大人身邊長了這麽久,對他的性子當是有些了解的。若不是他覺得可以見客,斷不會聽命祖母此令。既允了我們過來,想來見一面,不至于那樣艱難。”

齊荷叫康熙這話說的,一顆心沒落下去,反而給揪起來了。

她怎麽就覺得這安慰也不像是安慰呢?

赫舍裏氏年紀小,很多事情索尼沒有同她說過什麽。

大婚前,索尼也只是囑咐赫舍裏氏,讓她入宮後好好伺候皇上,與皇上帝後相和,與皇上好好培養感情,讓她什麽都不必擔心。

其餘的,一概未曾提過。

赫舍裏氏是當真什麽都不擔心的,可齊荷又不是小孩子了,她當然會擔心這個老人的安危。

她怎麽就覺得,他們這次來看索尼,與索尼談話,像是來送他最後一程的呢。

可這話太不吉利了,齊荷都不願意這樣去想,就更不願意說出來了。

齊荷仔細琢磨康熙的話,又想着沒有見到人,就一切都沒有定論,很難說究竟是怎樣的情形。

橫豎也就是這半個時辰,過去後,她就能見到索尼了。

這朝中的許多細枝末節可能她都不是很清楚,誰的生命多長多短可能也不會顯現在她的記憶之中。

但是,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

那就是——

康熙是一定會親政的。

想到這點,齊荷晃晃悠悠的心突然就定了下來。

她擡眸,望向安慰她的小少年。

他那雙眼睛如鷹隼般鋒利,藏着山川凜冽的冰寒,也藏着江海奔流的清澈不息。

但是現在,那雙眼眸中聚滿了堅定的溫柔,連漫開的漣漪都寫滿了山高水長的溫暖。

齊荷的心慢慢的靜下來。

他是一定會親政的。

她實沒有什麽可擔心的。

他這兩日,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不都是在說麽?

他會堅定的護着她,會領着她一起往前走的。

齊荷篤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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