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016

索尼一番話，便令齊荷想起康熙在太皇太後跟前，也是這樣說的。

康熙如今是還年輕，可即便年輕，注定要成為千古帝王的人，少年時便有高遠志氣，若一條路一個計劃不同，自然有信心有能力再尋新路出來。

“瑪法這回急病，雖是意料之外的事，但說起來，也不全然是意外。”

小孫女已成皇家人，如今瞧着，宮裏的人待小孫女确實是好的。

皇上也比索尼想象中更在意更愛護他的小孫女。

原本有許多事，索尼心疼他的小孫女，沒有同赫舍裏氏說。

現如今瞧着，小孫女已經與皇上大婚，已成皇後，便是如今皇上尚未親政，但小孫女是鐵板釘釘的母儀天下的皇後了。

聽皇上說，他的小孫女已經開始跟着佟佳太後學習處理宮務了。

家裏尚未來得及教的，宮中便已開始教導了。

索尼就想，小孫女已是皇家的人，許多事情，便也不能再不告訴她了。

索尼說：“皇上若按照計劃，如今已與齊荷兒你圓房過。瑪法便會提請皇上成人可以親政，而後瑪法做出表率，言自己病弱年老，要歸政于皇上。”

“此舉是為了逼迫蘇克薩哈他們與我做出同樣的選擇。但他們尚有私心，自然沒有那麽容易就歸政，但話已說出去了，群臣壓力，他們縱有掙紮，但皇上親政遲早大勢所趨，這事也就算了是撕開了一條口子。之後我自然在私下要為皇上周全謀劃，但少不得要與他們三人勢力正面相碰。”

可這樣做，勞心勞力。

索尼如今病是真的病着，哪怕按計劃說自己病弱年老要歸政，也是有七分真的。

退下來之後，另外三位肯定沒那麽容易要歸政，自然還要拖延，還要使絆子。

索尼為了康熙，自然是要碰上的。

這樣一來，又要耗費許多的心神與精力。

索尼自己都想過，如此費神，只怕以他的精神，活不過一年半載便要力竭而亡。

到了那時，便是他死了，只怕皇上也尚未親政。

之後，便是皇上親自與他們鬥了。

索尼這次急病，是意料之外的事，原本是假意言辭，結果是真的病了，索尼幹脆順勢而為，直接就回府休養了。

不管皇上那邊如何想法，他這裏退下來，肯定是有利于之後局勢發展的。

索尼是想告訴齊荷，若按原定計劃，他是時日無多了。

齊荷聽的眼圈發紅：“我舍不得瑪法。”

老人家對皇家對康熙的這種願意付出自己一切的熱切忠心，真的令人動容。

但也讓心腸軟的小姑娘心酸難過。

如果說康熙迅速親政要付出這樣許多的話，齊荷有些自私的想，她的心裏實則是不願意的。

“瑪法的這些想法，可有與皇上說過麽？皇上同意了嗎？”

齊荷總覺得，就這幾日的了解和她對康熙的印象，康熙似乎并不會是像要答應的人。

索尼笑了一下，伸手去輕輕抹掉齊荷眼角尚未落下的眼淚，輕聲說：“我與皇上談了一日，之前未說盡的話今日都說了。皇上，他是不應的。”

先前那些事，都是索尼與太皇太後談的。

後頭的籌劃，索尼與太皇太後心知肚明，卻未有與康熙細講。

今次君臣相見，索尼自感身體這回急病後，雖然能夠支撐些時日，但若耗神太過，只怕也是難以撐太久，所以将來如何，還是要與康熙說明的。

結果康熙聽後，便對索尼說：“閣老不需如此費心勞神。朕最希望的，是閣老能夠保重身體。”

就如同康熙當初對太皇太後所說的那樣，他也對索尼說，這路已經鋪好，他會自己順着走下去，不希望索尼再用盡他最後的力量燃燒自己的生命為康熙籌謀了。

索尼年紀大了，既然病弱退下來了，就正該是好好休養的時候。

親政之事，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索尼燃燒自己的生命去與他們對抗，最終并不能立刻就讓康熙親政。

原本能否親政就只是時間問題，多些時日和少些時日并不會影響什麽。

康熙覺得，還是索尼好好的活着，能夠更好的起到震懾鳌拜他們的作用。

若索尼去了，哪怕局面再有利于康熙，康熙尚未親政，鳌拜他們都極有可能變本加厲的。

畢竟首輔大臣的名號，還是能夠彈壓他們的。

康熙的想法，更傾向于徐徐圖之。

“瑪法原本擔心，皇上年輕，又尚未親政，未必能夠招架得住蘇克薩哈遏必隆還有鳌拜他們的詭計，若因此有什麽損傷，太皇太後怕是要擔憂的。”

索尼說，“可皇上同我說，便是如此，他正該是要歷練的。太皇太後那邊，皇上已說過了，太皇太後也并未反對。何況，身為皇上，是為着自身的事情，為大清的長治久安，斷沒有袖手旁觀的道理。”

康熙一番懇切的話，索尼就被說服了。

盡管皇上年輕，盡管他尚未親政，可索尼從這些談話中便越發能肯定皇上的心性，皇上将來，必是一代明君。

索尼放心了。

小孫女聽的很認真，聽他說的時候，小孫女就不哭了，只是眼睛還有那麽一些些的紅。

索尼說到自己被康熙說服了，不再用先前定好的法子，而是聽從皇上的意思，好好休養身體，徐徐圖之時，他就瞧見，小孫女輕輕嘟了嘟嘴，然後眼圈一紅，又是要哭的樣子。

索尼連忙又輕輕的給小孫女擦眼淚，柔聲說：“瑪法能陪齊荷兒好久好久了。瑪法會聽皇上的話，好好休養身子，瑪法會長命百歲，會好好的等着我們齊荷兒長大，等到齊荷兒生兒育女的那一天，會一直陪着我們齊荷兒，不讓我們齊荷兒再擔心了。”

“這是好事，是值得高興的事情，齊荷兒應當高興才對，哭什麽呢。”

“莫哭了。回頭哭腫了眼睛，瑪法是會心疼的。”

齊荷哭了一會兒，心裏的勁兒被索尼哄着過去了之後，她就慢慢平靜下來了。

她要索尼和她約定：“瑪法既答應了我，就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要好好休養身體，瑪法是一定要長命百歲等着我長大的。不能騙我，不能讓我傷心。”

索尼就笑，應了她：“瑪法不騙人，自然更不會騙齊荷兒你了。瑪法這回好好吃藥，好好休養。病是會被慢慢養好的，往後不那樣勞神費心，身體也會慢慢好轉的。”

至少不會再像如今這樣，動不動就生了急病。

索尼的病症，早就請大夫瞧過，府裏也有相熟的大夫。

太皇太後體恤，甚至多次讓太醫來給索尼瞧病。

都說索尼這病就是多年勞累所致，如果不靜心休養，将來勞神費心過重，自然撐不住。

可若是好好休養，不再勞累，那就是可以養好的。

畢竟索尼的身體素質還是不錯的。

慢慢将養，待這次過後，若是養得好，心情舒暢，無甚煩心事，不去費心籌謀，至少再支撐十年都是可以的。

索尼最後把小孫女哄好了，眼瞧着天色晚些，但他們還要趕回宮中去，就不留他們用晚膳了。

齊荷在離開內室之前，索尼還拉着她的手同她說，皇上重情重義，是極好的君王，讓齊荷也要好好做皇後，要好好的輔佐皇上，讓他心中無憂。

齊荷答應了。

索尼最後與小孫女交代幾句，終才道別。

齊荷被送到了花廳，康熙正在那裏等着她，見她來了，便與赫舍裏氏府上全家道別，然後攜齊荷回宮。

他們前番與人說話，都各自用了些茶水點心，是以康熙與齊荷都不是很餓。

況車駕上也備着些瓜果點心，若是餓了，也可以先用些，然後再回宮用膳。

車駕上，康熙牽着齊荷，與她并排坐在一處。

從上車開始，康熙就發現齊荷一直望着他。

給她茶水瓜果點心，她也不要，說是不餓。

就是一直用那雙漂亮的亮晶晶的大眼睛直勾勾的望着他。

康熙就瞧見了，齊荷的眼睛紅紅的，顯然是同索尼說話時哭過了。

方才在赫舍裏府上，在燈色明亮的地方，齊荷一直用袖子有意無意的遮掩，或者站在光影不甚明亮的地方，康熙也沒有看清什麽。

那一段路走得快，康熙怕她摔着，一直牽着她替她看路，沒顧得上別的。

這會兒上了車駕，她反倒不躲了，直勾勾的這麽看着他。

那眸中光亮令康熙頗為心動，心生悸動之時，也看清了她紅腫的眼。

車駕上各色東西備的還挺齊全的，自然也有藥。

在藥箱裏，康熙尋到了要找的藥。

他輕輕給齊荷擦藥。

齊荷乖乖的，動也不動。

就是擦藥的間隙，總是用那樣含着水光的眼眸瞧着他。

康熙低聲說：“為何這樣看朕？”

“朕都同索尼說過，讓他莫說那些傷感的話。免得将你惹哭了。”

“你這眼睛哭就容易腫，他不是最疼你麽？怎麽舍得讓你這般哭的。”

藥潤潤的化在她的眼角，熱燙之意慢慢退下去。

齊荷還盯着康熙看，一雙眼睛裏仿佛含着一汪熱熱的泉水。

她小聲問康熙：“皇上要徐徐圖之，不讓臣妾瑪法勞神，讓他好好照顧自己，臣妾想問問皇上，做這樣的決定，會有一些些是因為我嗎？”

康熙用指腹輕輕點了點她的眼角。

小皇後就是太愛哭了。

就這麽幾句話，怎麽說着說着，又紅了眼睛呢。

康熙點過了，叫她莫哭，她答應了忍住了，他才肯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