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攢眉千度
滄旸腳步頓住,回身探究的望着西溟,不明白一向頑固不屈的他因何斂去眼中傲然之色,改為一副莊敬恭順?雖然直覺告訴滄旸,這個少年所言非虛,他定會忠于自己,然而,直覺畢竟是個很玄妙的東西,絲毫不可大意,以斷足為脅都不肯應允之事為何突然就應了?自己又因何聽憑他想留便留,想走便走?
“我再問一次,你的名字?”滄旸心中仍是有一絲松動。
少年幹裂的唇開阖幾次,最終低聲答到,“林……西溟”,萬般思量,終是沒有說出自己真正的名字。
西溟?少女冷笑道,“公子不是以被他人衣食豢養為恥,不願依附麽?無需有所顧忌,盡管走吧,不會有人為難你。”
“殿下于西溟有恩,且今日手傷亦是因我而起,西溟願為侍衛保護殿下。”少年臉上尚餘一絲稚氣,眸中卻是堅定。
“不必,我已有侍衛,不留無用之人。”
“他們,保護不了殿下,方才之事,就是證明。”西溟說話向來是毫無顧忌的,那兩位少年侍衛聞言雖然多少有些不服氣,卻也不敢在滄旸面前随意辯駁。
滄旸笑道,“那麽,你就保護得了?随便選個武器,與他們二人過招,讓我看看你的功夫究竟如何?”
西溟直言道,“不曾習武。”
只見滄旸輕微蹙眉,“原來只是虛誇不實之談”。一旁的侍女廣寒也怒斥道,“你是戴罪之人,殿下已對你仁至義盡,你竟敢出言捉弄,可知罪?”
西溟卻義正言辭,“殿下,武學并非是生而精通之物,西溟只是未曾學過,若有機會,定不遜于這二人;況且,西溟若為侍衛,絕不會玩忽職守,定以此命護殿下平安。”
滄旸輕輕笑出聲,甚覺有趣,“好,你可以留下,我等着有朝一日,能夠驗證你所言非虛。”
就這樣留在了滄旸府中,西溟随着一位師父學起了功夫,那兩位擔任滄旸侍衛的少年,析木與搖光,亦是這位師父的徒兒。而名為廣寒與蟾宮的兩位侍女則跟随另外的師父學習醫術和毒術。雖然西溟入門較晚,對習武又着實沒什麽天分,但是韌性過人,又甚是勤奮,只兩三年便小有所成。然而卻直到六年後,回都城的前幾日,西溟才在比試中敵過析木瑤光二人攜手,獲得師父的認可,護送滄旸平安回都城,便是西溟第一個任務。
西溟後來了解到,滄旸是因幾年前景帝長女薨逝之事受到牽連,被聖上派往此地,而棘州荒涼至此,雖名為赴任,實則幾近流放…析木四人是在此之後才跟随在滄旸身邊,西溟的師父本是位世外高人,卻不知為何答應為滄旸培養出二十名得力侍衛,如今算上西溟,正好二十人。滄旸只選了與她年齡相近的析木,搖光二人随侍身側,餘下之人或是執行他務,或是暗中保護。而教授廣寒,蟾宮二人醫理毒理的師父,西溟則是六年來從未見過,只知道就連滄旸都對他恭敬得很,平時也尊稱他一聲先生。
師父教授弟子時,甚是嚴格,析木搖光許是因為從小就跟在師父身邊,若是貪玩或是犯錯被抓到,便自覺褪了褲趴在師父腿上挨打。西溟雖然并不頑皮,卻甚是固執,又不乖巧,只記得第一次師父要罰自己的時候,窘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是緊緊抓着褲子不斷後退,師父倒也不惱,沉默的坐在一旁看着,卻給西溟更大壓力,一時情急,竟然說到,“您是師父,西溟自然敬你重您,但是我只聽從殿下之令,別人不能碰我。”
師父非但沒有動怒,反而遞給自己一塊不薄不厚的木頭板子,笑道,“看來今後,管教你的任務,只能讓殿下代勞了。”六年為役,西溟不是沒被打過,可那些小吏往往是不分青紅皂白,将人吊起亂打一氣,直到人暈死過去…而這府中規矩,只準打人背、臀,且若無大過,不許傷到筋骨。西溟以為當時自己只是認為如同小孩子般趴在師父膝上受罰甚是尴尬,才慌忙中口不擇言,卻從未想過,其實早在那時,他心中一個念頭就已根深蒂固,如此做,是因為,他只信任滄旸,相信即便是處罰之時,她也絕不會傷了自己,絕不會辱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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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其妙的捧着板子去見滄旸,侍從禀報後,西溟入內,見滄旸正坐于席上,翻閱着矮桌上堆積如山的書簡。見西溟前來,滄旸微微擡眸,沒有言語,只是挑出一卷書扔給他,便繼續沉浸在面前的書卷之上。
西溟不明所以,站在原地,小心翻開滄旸給他的書籍,六歲之後,便再沒機會讀書了吧,但終究是愛書的,輕輕摩挲着镌刻在泛黃紙張上的文字,似乎又回到了兒時,母親教自己讀書習字…上面大部分的文字都是認得的,但連在一起,理解起來卻甚是艱難。耐着性子讀下去,竟然也大概讀懂了這是一部記載帝王功過得失的史鑒。
不知不覺,室內光線暗了下來,文字已難以辨認,西溟不由脫口而出,“看不清了,燃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