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淺溪歸鴻

守在外間的析木聽到裏面微弱的聲音,便隔着門輕聲道,“殿下可是醒了?再睡一會吧,還早着。”

過了一會,滄旸打開裏間的門,看到析木抱着雙臂直直的站着,凍得發抖,“怎麽也不知走動走動,為何不燃爐?”

析木笑道,“若太舒适屬下怕睡着了誤事。”自滄旸傷了手腕之後,析木與搖光二人再也不敢懈怠,許是多少有些愧疚,當值之時,都是小心翼翼。這三個侍衛中,析木是看起來最為文弱的,沒有西溟的勃勃英姿,又沒有搖光的健碩魁梧,倒是像位儒生。滄旸将手中懷爐遞給析木道,“再過兩個時辰,就去歇着吧,我今日有幾處要去,西溟随行即可,棘州來的人馬,今日也該到了,将先生安排在府中幽靜的院落,設為府中禁地,不許外人進入,妄圖私闖者,交給蟾宮處理。”

析木遲疑了一下,問到,“殿下,西溟也不能知道嗎?”

滄旸點點頭。

“屬下不該多言,可是既然放心西溟單獨護送您回王都,可見殿下是信任他的,為何,始終不肯告訴西溟先生的存在?”

滄旸平靜道,“目前我只信他能夠護我安全而已,直到他能完全信任我,對我毫無隐瞞的時候,我才可以真正信任他。”

入王宮拜見主君,主君卻稱病并未見滄旸,反倒是見到下了朝的二王女夙煜與四王女辰熠,假意寒暄一陣,滄旸便離了宮城。去棘州前,滄旸與夙煜感情甚好,這次見面,夙煜仍是讓人倍感親切關懷,拉着她的手詢問這幾年的狀況,只是滄旸不知為何,心中似乎竟有了一層無形的隔閡。而對于辰熠,滄旸從小就不怎麽喜歡這個脾氣乖張的妹妹,交往不深,此次見面,亦只是三言兩語便與之道別。再次回到承昀王府,得知棘州來的人馬已經安置完畢,滄旸便有些迫不及待的讓析木帶他去見先生。

在府中休息的幾日,有不少朝中的大臣前來拜訪,滄旸雖稱身體不适并未接見,卻也派人一一回訪。這一日,看守府門的侍衛前來禀報,有一位白姓的大人一定要求見,話音剛落,便能聽到遠處傳來的打鬥聲。滄旸略一思索,笑道,“是她。”一時竟是開心的跑到了門前才突然醒悟,不甘願的放慢腳步,邁着那王女應有的沉穩端麗步伐前往外庭。

西溟有些驚異,很少見到滄旸這般發自內心的微笑,看來此人定然非同一般。滄旸到了外庭,只見身着黑色衣褲墨綠外袍的析木正與一位身着白衣藕裳,寬袖紫襟袍服的少女打得天昏地暗,一時難分上下。只聽那個少女用她清亮的聲音大喊着,“滄旸,還不叫你這纏人的小侍衛停手,本小姐今天可不是指點他功夫來的。”

敢直接叫自己名字的人,并不多,然而只這一個稱呼,滄旸便知,白安賀還是六年前那個摯友诤友,未曾改變,于是笑道,“安賀此言差矣,我看你們打得甚是暢快,怎好破壞了你的興致?”

被喚作安賀的少女不滿的撇嘴,析木聞言已知此人是殿下之友,便轉攻為守,後退十餘步,先行收劍道,“析木得罪。”

安賀也收了劍,道“小子功夫不錯”,随即同滄旸直接去了府中後廳,卻在經過西溟身邊之時,略一蹙眉。

白安賀是朝中宗正大人之女,愛憎分明,又極重情義,但為人嫉惡如仇又甚是率直,不懂變通,拖延至今終是不願為仕。六歲随景帝出巡歸來,滄旸在宮中有好一段時日都是悶悶不樂,景帝便選了朝中宗正之女白安賀作為她的伴讀,陪她玩耍,算來也有六年相伴,十二年相識相知。滄旸幼時甚受景帝喜愛,周圍的人不管是否出于真心,對她都是敬着,擁戴着,猶如衆星拱辰,唯有安賀敢于時時指出她的不足,也是她最早向滄旸提出,她的光芒,蓋過了儲君,必招禍患。

二人遣走了所有侍衛随從,安賀并未問及滄旸六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麽,這幾年又經歷了什麽,只是問到,“今後有何打算?”

滄旸靜思許久,并未看白安賀,只垂眸道,“以前,我只想盡心盡力輔佐将君王治理這天下,可長姊已逝,我又有這嫡女的名號,若永留在棘州還會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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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安賀走到桌案前,提筆作畫,只幾筆便勾勒出一只栖息水中的鴻鹄,道,“因為是鴻鹄,總有一天必能振翅高飛,俯瞰千綏,這毋庸置疑。但是,前提是這鹄要有此決心和志向方可。”又從袖中取出一只漆黑的木匣,“這裏面本是裝了顆稀世的懸珠,母親讓我拿來賄賂你,想來那珠子對你也沒什麽用處,我就只把匣子帶來了”,說着将畫作折了放進了匣中。

滄旸接過木匣,只是沉默,白安賀方正色道,“既然你不否認,那麽答案我已經知道了,不論母親将來站在哪一方,我定會助你,然而時候未到,不可躁進,讓這鹄兒先栖在匣中養精蓄銳,等待羽翼豐滿,與日争芒”。

“六年前的事,為何不問?”

“我知你,信你。”

滄旸心中甚是感動,卻只是笑道,“想必那懸珠,你早已拿來換了銀錢用光了吧,所以才不得不換了副畫給我。”

白安賀也是爽朗笑道,“正是如此,你的感謝,我收到了”,随即又有些憂慮的問滄旸,“可曾派人去過四王女那裏?”

滄旸不解,“辰熠?她不來招惹我就已經求之不得了。”

白安賀表情更是凝重,“剛剛你身邊那個侍衛,可是信得過的人?”

滄旸皺眉,安賀說的,是西溟?“何以問起他?”

輕輕搖頭,白安賀道,“前幾日我曾見他暗中出入四王女的王府,你以為,是為何?不可過于輕信他人,怎能再将異心之人留在身邊?”

短暫的沉默,滄旸道,“我會查清此事,若他真有異心,我會處理。”

白安賀嘆道,“還是太過寬仁,讓你起疑的棋子,就該只殺不問。”

“可我從未當他是棋子。”滄旸也是輕嘆,但西溟若甘願做他人的棋子,也就留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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