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澄波浸影

當日晚些時候,白安賀前來探望,将析木也帶回了王府。析木跪下請罪,“殿下,析木本該保護殿下周全,可是卻一再失職,請殿下重責。”

滄旸笑道,“析木,每一次都是奉命行事,皆非你之過;勸解之話,想來安賀已經說得透徹,我便不再多言,不要自責,這一切并不怪你。”

析木聞言卻突然委屈的向滄旸怨訴道,“她……她才沒勸解,只知道打屬下,才被關到她的府上兩日,她就動私刑……屬下跟随殿下近七年都沒挨過打……”

一直沉默的白安賀突然暴發,“打你有錯嗎?你主子還沒說怎麽處置,你就先不吃不睡跪在那裏等死,即使不死,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侍衛,就那麽跪殘了?”

滄旸失笑,“析木起來吧,再跪有人心疼了。”

待析木回去休息後,白安賀方問起這一切的因果,待滄旸講完,也只餘沉默,回想七年前,能一長槍将軍中主帥打落馬下那意氣風發的少女,縱然不知天高地厚,也令她萬分欽佩,一時竟有些痛心疾首。

“為何這種表情,若論身手的迅捷敏銳,我可仍是不會輸給你,就是沒有力道罷了,若對手只有一人,一招致命還是可以的。”見白安賀悲傷的神情,滄旸只得笑着勸慰,又問到,“師傅可還安好?”

白安賀知道滄旸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便答道,“師傅無礙,你昨日所救,是她與此生最愛男子之女,那男子已離世,師傅說無論如何不能再失去這個女兒,她自然是萬分感激的,也謝我替她擋下那一箭。”這一步縱然驚險,也并非沒有收獲。

滄旸到底還是小看了這箭傷,畢竟是傷了骨頭的,廣寒給的止痛散功效一過,疼痛便排山倒海的襲來,陰魂般徘徊不散,以至于連續幾日朝不能食,夜不能寐,然而那止痛散又不可經常服用,否則日後定會形成依賴,所以只能等傷口慢慢愈合。滄旸整日心中煩躁至極,深夜之時,仍是焦躁的在房中疾步,雖未曾遷怒他人,但承昀王府上下這段日子都是異常小心謹慎,甚至無人敢大聲言語,面對着這樣一個全身上下似乎籠上了一層暴戾的黑色光圈之人,難免戰戰兢兢。

九日過後,林肇曈便要如往常一樣每日上朝議事,又要處理本職之務,雖提出要告假在家陪同滄旸,滄旸卻不許。于是,林肇曈每次歸府時,見到的都是諸如此般的情景:第一日,滄旸與姜予暄于一株梨樹下對弈,點點梨花飄落,點綴在玉制棋盤之上,茵茵綠草之中,直入池塘,水清如練,暖風吹起一池玻璃皺,執黑子之人,凝神屏息,布下天羅地網,執白子之人,全神貫注,設下十面埋伏;第二日,霏霏細雨,二人于湖邊垂釣,一人一頂箬笠一件蓑衣,姜予暄執着滄旸之手,言揮竿要這般這般,提竿要那般那般;第三日,二人于庭院中彈琴作詩,柳絮輕舞,飛花滿園,滄旸看着姜予暄所作的詩所寫的字,喜不自禁,愛不釋手,叫人裝裱起來挂在書房;第四日……

這一日,已近亥時,府中總管又是一臉為難的對滄旸道,“側君大人今兒依然無故晚歸,老仆來請示殿下是否該按府規處置?”

滄旸有些詫異,“叫他過來。”

總管依言将林肇曈請至書房中,滄旸不讓他跪拜,只讓他在一旁站好,問道,“這幾日公事繁忙?”

林肇曈搖搖頭,“不忙。”

滄旸有些不解,“那因何晚歸?”

少年卻不再回答。滄旸更是疑惑,少年已經連續四日晚歸,本以為是禦史臺政務繁忙,便讓府中李總管無需在意,可既然并非如此,那又是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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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知道府中規矩?”滄旸又問到。

“知道”,少年低聲答到。

“告訴我,該如何處置?”

林肇曈便如實答道,“肇曈應在戌時之前回府,倘若有要事需遣人回府中禀告,否則,每遲半個時辰,當受家法二十。”

不是知道的很清楚麽,滄旸感嘆,連自己都不知道呢,但卻不知府中所謂的“家法”是什麽樣子的,便叫李總管拿上來,話一出口,就見少年暗自咬了咬嘴唇。

李總管擡頭看看滄旸的臉色,也瞧不出喜怒,便去取那家法,呈上來的是一根藤鞭,少年偷偷瞥了一眼,心中有些緊張,剛剛是不是應該再早回來半個時辰,這樣就少了二十藤…明日要如何坐在桌前書寫文案……

滄旸讓李總管退下,又問林肇曈,“說吧,為什麽?”

少年雖然努力的想彌補當前的情形,可若說出了為什麽,恐怕就不只是四十這個數字了,房內異常的安靜,兩個人都不說話。還是滄旸先嘆了一聲,“我好歹也算是病人,白天不在就算了,晚上也遲遲不歸?”

林肇曈有些負氣道,“是殿下不允,也不需要肇曈陪伴。”

滄旸愣了一下,難道是因為這段時間姜予暄一直陪在自己身邊,所以他感覺備受冷落?可是府中其他人見了自己躲避尚且不及,只有姜予暄依然笑容如故,有他陪着才好消磨每日的時間,又不由推翻了這個想法,依少年的個性,即使受到不平等的待遇,似乎也只會默默的全盤承受吧,于是滄旸有些不确信的問,“小曈,你是故意這樣做的?”

聞言,林肇曈略顯倉皇的擡眸看了少女一眼,臉上紅了起來,又不禁再次瞥向那藤鞭,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是垂着頭,仿佛做錯事的孩子一般。

竟然…真的是如此,他引起自己關注的方式,當真特別,也并非只有打了他,才會關心他啊…滄旸笑道,“那這段時間,你去了哪裏?”

林肇曈不知滄旸為何突然發笑,難道,是怒極反笑?為避免局面過度惡化,少年決定要适時打破沉默,便誠實的答到,“在府外,繞圈……”

卻未想到滄旸笑得更甚,“我知道了,現在傷口已幾乎痊愈,從明日開始,一起上朝,回去早些休息吧。”

少年稍稍松了口氣,雖然不知這突如其來的轉變是為何,但起碼結果是好的,又糾結的說道,“還有…四十藤鞭…”

滄旸本來就只是想看一下府中的家法究竟是什麽,少年惹人發怒的本領登峰造極,她怕某一日氣極随口說出來一個讓他承受不了的數字,就收不回了。今天見了那藤鞭後,便完全沒了将它用在少年身上的想法,見少年問起,便随口道,“免了。”

林肇曈有些意外看向滄旸,又垂眸道,“府中規矩不可廢,若破例一次,就失了威力。”

知道林肇曈一板一眼的性格,滄旸也不勸解,反而威脅道,“小曈,所謂家法,要打在肌膚之上,你若保證不再晚歸,這次就作罷。”

少年果然緋紅着臉頰,應道,“肇曈再不會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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