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我在路上最愛你
楊願意給我打電話,我直接按掉了,在街上漫無目的地溜達着,直到下午才往回走。
回去,遠遠的就看到一輛汽車停在住宅樓下,小鏡被她媽媽扶着走出來,我遠遠地看着不想走近。這個時刻,我沒有心情安慰她,沒有多餘的情緒去愛她。
到他們都上去了,我才回去,簡單收拾了些東西,坐着發了會兒呆。
夜幕逐漸加深的時候,我打開門抱着歪歪出去,敲開了小鏡家的門。
一窩子人正收拾東西,小鏡坐在輪椅上,看到我雙手扶着扶手作勢要站起來。
“姐姐,你……”
“小鏡,幫我照顧幾天它好嗎,我要出一趟門。”
我跟她同時開口,她才把視線下移看到我抱着的歪歪,松開了扶手,臉上閃過些許失望。“你知道我回來了啊?”
她的情緒讓我有些內疚了,将視線從她身上移開。“嗯,剛在樓下看到你們了。”
不想找借口,我寧願不說也不想對她講謊話。
“我來抱抱歪歪。”她沖我講着,我過去把歪歪送到她懷裏,坐在邊上的張阿姨忽然站了起來,目光緊緊地看着小鏡,坐在她邊上的張奶奶不着痕跡地推了推她,動作很小,但是我看到了。
“是不是小鏡養狗不方便,不方便的話我就……”我想說我可以扔給鄭超然,或者任它自生自滅,只是沒講出口,小鏡夾雜着笑聲的聲音打斷了。“怎麽會呢,我很喜歡歪歪。不過,姐姐,你要出去幾天?”
我被這個問題問住,幾天?我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可能我離開以後再不出現也說不定。
“沒幾天。”
“好,那我等姐姐回來。”
小鏡淺淺地對着我笑,我講了謝謝,轉頭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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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門口的時候,我忍不住多看了小鏡兩眼,不知道是不是燈光的緣故,今晚看着她的臉色特別黃。
背了背包出門,趕往火車站。
一路都好茫然,因為我不知道自己想去哪裏,直到排隊輪到我買票的時候,我報了自己的家鄉。
買到票之後,看着上面的石家莊三個字,實際上我自己都是驚訝的。
人說在最彷徨最無助的時候,我們會不由自主地想回家,可是,那裏哪還有我的家,我到底要回去做什麽?
可是,我卻從背包裏摸出了被我藏了兩年多的家門鑰匙。攥在手裏,沉甸甸的重量,這麽長的時間,它竟是沒有丢。
買的是坐票,至于為什麽沒有買卧鋪,因為貴。
搖搖晃晃的火車,一路搖晃着我過往25年的記憶,窗外的景色從晚上變換成白天,山巒翠色不斷退去,我精神恍惚地想起了很多。
我追陸沉那年,隔着一座城市,我在他們學校的貼吧問到訂酸奶的電話,然後支付寶轉賬,幫他訂了半年的酸奶。他不知道,那些錢,是我寫第二本書時賺到的幾百塊。
大二的那個平安夜,我跑到陸沉的學校,送了他一顆蘋果。
大二下學期結束前,我終于被陸沉不接受也不正面拒絕的态度鬧煩了,跟他大吵一架,又被他不愠不火的态度傷到了。
你們無法體會到一個言情作者的我有多浪漫,我在平安夜以後的聖誕節收了阿裏巴巴買的一百只孔明燈,在孔子廣場放燈。
我買了十四根黑色編織線,九顆玉珠編出了但凡見過無不誇贊的手串系在陸沉的右手腕上。
我為了他專門學了人體素描,畫了他的畫像跟他炫耀。
……
可我不知道,為什麽我做的這一切,在回憶裏面陸沉的臉卻都變成了鄭超然的樣子。
大二結束前,我跟鄭超然基本算混熟了,我被情所傷拉了他去喝酒,叫了兩杯酒杯酒,本想的他一杯我一杯,來個不醉不休,結果他把兩杯都搶過去。“傷心我替不了你,酒我就替你喝了。”
腦袋重重地栽下去,我忽然間清醒了,嗚隆嗚隆的嘈雜車廂還在吵着,轉了圈眼睛,看着周圍的旅客,我有些愣住了。我還在火車上。
腦袋裏亂麻麻的,記憶錯亂着,想起剛剛回憶裏的主人公,如果我對陸沉做的一切都是對着鄭超然的話,那個第一次陪着我喝酒,喝到臉都紅了的人是誰?
揉了揉疲憊沉重的腦袋,看着外面亮堂的天色,抱着桶方便面接了熱水等待着。
撐着下巴,默默聽着鄰座的女人逗她孩子的聲音。“妖妖,去了外婆家要喊外婆知道嗎?”
扭頭,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女人也不過二十多歲,小女娃兩三歲的樣子,肉乎乎的,很可愛。
我也想有一天能這樣跟自己的孩子講,見了外婆以後嘴巴要甜一點,喊外婆。
眼睛從小女娃跟女人身上移開,放眼望去,整個車廂的人幾乎都在講話。一般旅途都會結伴而行,最差也是順路的同學一起走,可我每次回去卻都是一個人,在所有人看到的開朗與神經質下面,我藏着陰郁孤僻。
又想起黃聖依主演的電影《我在路上最愛你》,那真的是一場不錯的電影,只不過當初文章那事兒把這部電影給毀了,但确确實實,在路上的時候,最愛你!
黃聖依演出了那種感覺,不過鄭超然向來不喜歡國産電影,這部電影他死活不肯看。
下了火車又轉了汽車,奔波一路才到了趙縣。
我提着行李從趙州橋上走過,橋下潺潺的水流幾乎要斷流了,撫摸着那上面的小獅子,幾乎還能看到我兒時的樣子。
真是,久違了!
到我站在家門前時,天已經黒透,身上單薄的衣服讓我凍得瑟瑟發抖,可沒人關懷我。
把鑰匙插進鑰匙孔,試了試,竟然能打開門。
凍僵的身體走進去,剛到院中摸着開關,我自嘲地笑了笑。這裏兩年多都沒人住,哪裏會有電?!
可手指還是按了下去,燈亮了。
昏黃的燈光襲來,我難以置信地擡頭看去,結果真的發現門洞下的頂棚上,沒有蛛網。
有種不好的預感在我心裏發酵蒸騰,我木然地往裏面走,鑽進耳朵的聲音除了風聲還有什麽的敲擊聲,豬的哼哼聲,以及,腳步聲……
豬圈口,一個佝偻瘦削的身影看的不真切,到我站在ta身後,ta才轉過來,用家長的方言叫我。
“景悅?”
“奶奶!”果然,是她!
“這兩年你看到哪去了?還知道回來嗎!你爹媽的墳都不去上!”
任由她罵着,我往裏面走去,回了自己的房間丢下東西,這老太太在後面跟着我一路指責着我。
我環顧了下周圍,房間裏也是幹幹淨淨的,不過我不知道這房間是早就打掃出來的還是最近才打掃出來的。
不顧她的跟蹤我又去了爸媽的房間,同樣幹幹淨淨的。
“長輩跟你講話,你不知道吭聲嗎?一點教養都沒有!”
我豁然轉身,俯視着這小老太太。“我不回來,不正中你們下懷嗎?!”
“你這什麽态度,敢跟我叫板,果然是那臭娘們教出來的野孩子!”
指責我也就罷了,還要罵我媽,我秉着氣瞪了她兩秒鐘,然後一聲不吭地往外面走去,一直出了大門口,果然她跟着我出來了。
路邊的路燈下,我凝視了她幾秒,然後猛的轉身跑進房子裏,鎖上門,上了保險。
咚咚的敲門聲撞得門很響,她還在外面罵着。“你這個沒教養的野孩子,開門,這麽對待你奶奶,打雷下雨的時候雷公會劈死你的!”
扯了扯嘴角,沒理她,回了屋子裏也上了保險。
很餓很累,可是我一點也不想動,在床上捂着泛潮的被子沉沉睡去。
睡夢中,好像有一只手在撫摸着我的臉,溫柔又溫暖,當清晨的第一縷曙光照進來的時候,我好像看到了媽媽的臉,可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房間裏只有我一個人。
這個家裏,除了給豬吃的水、糠跟玉米面之外,其他的什麽都沒有。
打開門,外面圍了一圈人,老太太看到我,原本喋喋不休的聲音開始上升成哭鬧。“就是這個不肖子孫,你們瞧瞧,見了我連聲奶奶都不叫。”
我的目光略過人群,叔叔伯伯輩的,還有攙扶着老太太的大伯,就是老頭兒不在。這意思,是要圍攻我了?
“悅悅,好歹這是你親奶奶,你怎麽能這麽對老人家?”
聽着大伯的聲音,我扯了扯嘴角,所謂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我不想跟他們這些不講理的人說話。
打算擠過人群出去找點吃的,卻被我大伯母攔住。村子裏的人常年幹農活,手上力氣都大的很,被她這麽一抓,我差點一個趔趄摔倒。
“你這孩子也太不像話了,長輩跟你說話,你知道尊重人不?”
掙了兩把才推開大伯母的手,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我大伯,最後我把視線落在老太太身上。“直接說吧,你們就是想要這套房子吧?”
我這直接的态度惹得老太太跟大伯臉上一白,其實他們這想法我爸媽辦喪事的時候我就知道,所以那幾天我早就先下手為強了,把地契卷走藏起來了。
我是小,但我絕對不純良,想跟我鬥,除非我不要的,要不然,誰也別想從我手裏摳出錢來!
“你這說話怎麽這麽難聽,什麽叫我們想要這房子,本來我們作為你爸媽的親人,就有繼承權!”
聽到這話真好笑。“你們也知道什麽叫親人?”
扭頭瞥了眼老太太,我尖銳地問她。“奶奶?我還能叫您奶奶嗎?您老不是說過,跟我家恩斷義絕了嗎?您認過我是您孫女嗎?”
“把地契拿出來!”
老太太終于肯講實話了,直截了當,這樣多好。
我攤着手,聳了聳肩。“不給。”
“肇事者的賠償金呢,四十多萬,你都弄哪去了!”
“被我敗光啦,嗯,都砸在我身上了,看,這胳膊值十萬,腿十萬,要的話你們拿去好了!”
“太沒教養了!”人群中有道聲音傳出,謙和的聲音真是義憤填膺到極點才能講出這話吧?
只是,他有什麽資格說我!
這個趙德潤,年約五十,也是趙縣有錢的主,老婆漂亮,女兒俊俏,可他這老婆跟女兒根本不是他親的。他是十年前抛棄妻女,把人家的寡婦跟女兒領回家的,這可是出了名的趙大善人,多舍己為人啊,病中的老婆不要離了婚,專門照顧人家的寡婦遺女!
“對,我就是沒教養,我爸媽都沒了,誰來教養我!”
“這個忤逆女,你等着吃官司吧!”
“這鄉裏鄉親的何必呢?悅悅不是還小嗎?好好跟她講,她會聽不懂嗎?”
“我不活了,景炎這生的什麽畜生,跟我個老婆子過不去!氣死我得了!”老太太躺地上打滾,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兒,人群開始對着我指指點點。
我冷冷得發笑。“要跟我分房子,那地呢?我不在這幾年,十畝地長了雜草荒着嗎?我不信現在地裏面沒有種麥子,怎麽不提這個?”
掰着手指我跟他們算。“一年十畝地算給我五千塊分成吧,兩年一萬塊錢,你們給我啊!”
我真的不是要跟他們計較,我也不想跟他們吵,我只是替我爸媽委屈,生前要受盡他們的氣,死後財産還要被他們瓜分掉。
“是,我是晚輩,但年紀大就可以倚老賣老,為老不尊嗎!”
我狂妄地講出口,聲音剛落就被擠進人群的人結結實實打了一耳光。
“說什麽呢你!你爸媽就是這樣教你跟長輩說話的嗎?!讀這麽多年書,你都學了什麽東西!”
擡頭看着眼前怒不可遏地瞪着我的舅舅,我不敢相信,他竟然會打我。
“你這是幹什麽,幹嘛打悅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