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提親碰壁,說出去也是笑話一樁,不少王孫貴胄旁聽了這事兒都有意無意地拿此事與我尋開心,好解解心裏對我的怨怼。
我橫豎是不放心上,但是家父這幾日來老了不少。從前還可說讓是矍铄的老者,後生得很,可近日來青絲都灰白了不少,左鬓一處是層層疊疊的白發,遠處看就像是落了不融的雪一般。
再有個三五日就是除夕夜了,可這幾天又開始飄雪不止,大得能迷住人眼,我如此好玩的人都被攔住了腳步。好不容易今天雪停了停,我按捺不住又想出去溜溜。
約莫辰時左右,我在廂房內用好了朝食,正準備喚阿蟲收拾收拾一道出去,推開門卻看見了家父。
“用過早食了沒?”家父難得好言相向,他看上去精神尚可。
“用過了,正準備叫阿蟲出去。”我雙手貼近衣縫,實在不知将放在何處。
家父的背駝着,不過幾日他身子又浮腫了一些,竊以為是與我那拿不出手的提親之事有所相關。
家父徐徐走近,他敦實的掌心拍了拍我肩頭,和氣地說道:“一晃你今年也二十有一了。”他說這話讓我不知如何續下去,打心眼裏說我還是很期望有一日能平心靜氣地坐下來和家父談談,不論國事,風花雪月即可。
“走吧,走吧,抓緊時間好好玩玩去。”他又在我肩頭落下一掌,而這一下是将我推出去。
我一個趔趄,好不容易穩住身形,背過身去向他辭別。
自從從趙府回來後,家父日日都在我廂房門口站着,似乎是面朝着朱戶。他站的時間不久,但我每次從清夢中醒來都能瞧見他便便身姿。
我想知道原因,卻不敢開口,怕得出什麽我無法承受的答案。
“晖兒……”
我僵在原地了好久,才冷靜下來。家父這蒼老的聲音,是在喚我。
喉間止不住地滾動,我幾度抽噎,終是憋成了一個字,讓他聽不出一眼,“恩?”
“明年,我說如果明年還在,咱們一家三口在觀夜閣過一個團圓的臘八節吧。”家父說得緩之又緩,他許我一家團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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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父是個大丈夫,一言九鼎,他說出口的,從來就不會辦不到。
“好。”我答道。
這是一個多好的日子,美夢都能成真。
阿蟲見我走來,極盡谄媚,一路小跑着過來迎接我。
我手負背而立,對他的行徑了然于胸,問道:“你又有什麽好玩兒的消息要同我詳說?”
“少爺英明。”阿蟲踮起腳湊到我耳邊私語道,“王匡少爺又捎信兒來請您過去坐坐了?咱們這回還回絕人家嗎?”
王匡自上次鬧得不愉快之後,就鮮少與我狼狽為奸了,弄得不少公子哥都以為他浪子回頭,改邪歸正了。
他這次尋我,也必定是想在我提親被推這軟肋上狠狠紮幾刀。
“去啊,為何不去,少爺我嘴皮子有好久不練了。”我大步快走,往正門方向走去。
王匡為人果然無趣,十天半個月前看見的那只麻雀至今仍逗趣兒個起勁。一人一鳥,聊起天來毫不含糊。
“你還當真和一只麻雀交歡。”我用長袖拂去額頭滲出的汗,瞟了王匡一眼,直直地走進堂屋內。
王匡連忙跳腳,咋咋呼呼跟在我身後,狡辯道:“餘晖你有眼不識泰山也就罷了,這鳥毛色炎黃,何處像灰不溜秋的麻雀了?”
“林子大了什麽像你這樣的傻鳥都有,你問我不如再和它聊聊身世。”我捧起一旁沏好的廬山雲霧,吹了吹滋滋冒出的水汽,“你這兒好茶竟是不少,上次還是普洱,這回就換做廬山雲霧茶了。”
王匡繞了一圈又回來,把鳥提溜在手上,顯擺着說道:“這只可是芙蓉鳥,我爹爹托了大關系得來的,莫要小瞧了。”
“好鳥當傍花,你這樣是讓它有善始不得善終。”茶水涼了一層,我淺啄一口,心裏納悶着這王匡怎的還不與我開戰。
他逗鳥逗得得勁,口中哨聲愈發尖銳,見我許久不說話,只是飲茶,他才湊到我一邊來說,“現在市井之中流傳一件事,我想你不應不知,別和我裝糊塗了。”
“何事?”我将杯盞一放,靜觀其變。
王匡笑得瘆人,他陰測測地說道:“你不會不知道皇上上次送你那份大力已經挑起軒然大波了吧,街頭巷尾衆說紛纭,皇上就算有意只堵,也難堵悠悠之口。”
“不過是一份核雕罷了,吵不出多大氣候。”有那麽一瞬的愣怔,之後我便仍舊是無關風月的獨善其身。
王匡嗤了一聲,他嘲弄道:“你認為有這麽簡單?核雕是皇上沒日沒夜親手刻的,錦盒上進貢的紅寶石價值連城,當朝的官員可不是吃素的,幾個老王八翻雲覆雨可是一把好手。”
“是不是也包括你們家的那只精狐貍?”我把玩着杯蓋,躲着王匡的視線,“什麽時候傳出來的謠言?”
王匡眯着眼,掐指一算道:“你前腳從趙府提親出來,後腳就傳開了。所謂三人成虎,你的名聲是越發得臭了,我老子都快讓我和你斷交了。”
“可了勁兒的胡謅吧,你老子怕是樂得合不攏嘴了,誇你眼神好,知道跟在我屁股後頭混,可以早登天子堂。”我說得平平靜靜。
從那些老狐貍嘴裏蹦出來的話,我不用猜也能知道。無非就是我一介權弄之人,靠得美色依附聖上,勾的他魂兒都不知何處去了。在床榻之上搔首弄姿,只會些賣身博幸之事,引得聖上春心蕩漾,賞了不少佳貢。
“你不覺得這事兒來勢洶洶,是有準備之仗?”王匡難得在我面前說句人話了。
“是有準備之仗,我赤手空拳一人,你以為我鬥得過他們?何況,這背後的主兒,也不是我能惹得起的。既來之,則安之,反正我名聲也不好,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我是無關緊要的。只是,只是……”
我的吞吞吐吐,勾起王匡的好奇,他少見我這般言辭混沌的時候。他問道:“只是什麽?我怎麽覺得你比我知道的還要多些?”
“這事兒有多少人知道了?”
“滿朝文武盡知,你說是不是天下皆知了。”王匡說的口幹舌燥,捧着我喝過的廬山雲霧一口氣喝到見底。
家父蹒跚的身影不禁浮現眼前,他也一定知道這前後事宜,只是不知他會怎麽想……
“你适才說的,背後的主兒你惹不起,那你同我說說究竟是誰?”王匡又續上一杯,湊到我跟前,鬼鬼祟祟。
我瞥了一眼,回道:“不出二日,他自會尋上門來。我不急,你更不必急。”
作者有話要說: 啧啧,風起雲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