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作者有話要說: 上個禮拜實在太忙,今天總算抽出空來更一章了。。。久等了,,抱歉。。

忽而掌心被溫熱的物事填滿,其上的厚繭絕非是阿布這種幹慣了粗活的人生出來的。可我還是說道:“阿布,你總算是回來了。”

“你睜開眼睛瞧瞧,是朕。”聖上他聽來似蒙上一層郁怒,本就涼薄無情的聲音,此番更是聽的人皮肉不緊實。

我自然知道是他,緊握的左手上還有斑斑駁駁且永不能消的疤印。我下意識皺眉望了一眼博古架,上頭零零散散單具雛形的核雕仍在,像在譏诮地無聲辯駁着,眼前這個身高體長、面貌神逸的男子待我是何等的用情至深。

深到恨不得毀了所有人,好讓我和他雙宿雙栖。

好好惜福,曹典是拿我在尋開心嗎?

“你怎麽有空來?我還那麽翹首企盼着要見到你。”我故意激他,笑得放浪極了,最好就将他惹怒得一發不可收拾。他不會要我性命,但指不定就賞賜我一頓皮肉之苦。

這才是我想要的,身子痛得緊了,心也就顯得沒那麽痛了。

聖上喟然長嘆,一個穩坐江山,懷擁天下靈物的人竟也會有如許值得他心寒齒冷的事情。短短數日,光我一人就不下聽到了三次。

他似是消了怒氣,像面對新奇玩物望而卻步的奶娃娃一般,顫顫地捉着我的手,見我無所動靜,才放寬心地握了緊。

“手怎的總是這麽涼?”他不指望我回答他,卻固執地要用自己的體溫煨着我,替我取暖。

聖上始終站着,他弓下身子,俯在我耳邊道:“以後心裏不要去想那些雜七雜八的了,就只想着我吧。”

這段商榷的話是何許熟稔,我除了期期艾艾地苦笑就已別無他計。

“皇上,你可能不知,咱們兩人,是一類人。”

對方顯是吃了一大驚,“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将臉迎向他,嘴角噙着淺笑,答得分外自然:“殊途才能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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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途同歸?”他生生地幹笑着,“想出這個不三不四的理由來,還真是可笑,不得不說你身上這股倔頭還真是讓朕不安。”

不、安。

他硬是将好好一個詞拆成兩個字來念。不安,布安,他在暗示我,我若不再做些合他心意的事,怕是遭殃的斷不會是我。

“你果然是個聰明人。”聖上抽回手來,乜斜着我陰測測地冷笑,“朕也不是那種锱铢必較的人,可你日後若還要這麽和朕唱反調下去,朕是無所謂手段多了去了,但也不知阿布那把清癯瘦骨再能撐到何月何日了。”

“你要是想再逼死自己身邊的人,大可以試試。”他拍了拍我的側臉,道:“朕無妨。”

我的不識擡舉終是觸到了聖上陰晴不定的急脾氣,換來的結局卻不是我想要的。聖上收起了他那股假仁假義的纡尊降貴,總算能不惡心我了。

“你怎麽着他了?”阿布首當其沖,我委實不能再行違逆之事,暫且壓下不悅問道。

“哼。”他嗤了一聲,“曹典說了,你憂思過度、心神不寧,以致頭腦混沌,時有幻象出現,不怪他照顧不周,還會是什麽?!”

我氣血湧上腦子,亟亟辯道:“和他有什麽幹系,我要想什麽他還能攔得住了?皇上也未免太可笑了些!”

聖上倒也不惱,他笑得無害,“不同你咬文嚼字,一堆堆要你腦袋的折子還等着朕一一駁回去。”說罷,他還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那草民還要謝過不殺之恩了。”我諷他道。

他扯過大氅,邊走邊說:“以後別和朕說什麽鬼魅纏身的胡話了,你以為你自己比我幹淨到哪兒去?”

手中玉樽落地生花,聖上說完了就邁步而出。我方還穩當握着酒杯的手現下克制不住地顫抖,全因他最後那句話。

因為我知道,其中的每個字都是對的。要不然,我也不會看見大哥來向我索命。

阿布回來的時候,我還卧坐在水曲柳木椅上,看着一地的碎渣怔怔地出愣。

他一言不發,只是蹲到地上拾起了碎片。

一夜未見,他是滿頭的風霜,青絲淩亂不堪,身上的那件褴褛破襖也咧開了一道大口子,大朵大朵的棉絮從裏頭鑽了出來。

見他回來,我才微微回了點神。阿布跪在我面前,掌心托着滿滿的碎片。他散亂披下的黑發幾乎要蓋住了整張側臉,總而言之,是慘得不能再慘。

我輕手輕腳地将他的頭發別在耳後,半張臉總算讓我看了透徹。光光臉上結痂的傷疤就随處可見,看來皇上還是動手了,就更別說身上還帶了多少傷了。

我按住他肩胛,約莫是觸及他傷勢,阿布猛地抖了一下,可他卻不閃,緊咬着嘴唇硬是一聲不吭。

還疼嗎?我好想這樣問他,可就是說不出口。是我害得他,我又哪來的資格去貓哭耗子假慈悲。

“晖少爺。”還是阿布先開的口,終是打破了二人間的沉默不語,“他們說,你夜裏又吐血了。”

一瞬之間,竟有了哭腔。

他這才擡起臉來叫我看個真切,灰頭土臉又沾染一臉磕磕絆絆的傷口。塌眉塌眼塌鼻梁,我清楚這是再醜不過的長相,與宋默如那般俊臉小生是更無從相比,但于我來說,看見他就是心安。

“沒有的事。”愣怔過後,我随即大氣地擺擺手,安撫他道:“他們都是拿謊話騙你呢。”

阿布吸了口鼻子,在胸前掏了一陣,良久才摸出一方被他細致疊好的黃紙,紙頭邊角處已是被壓得皺皺巴巴,還染了些微绛色的污漬。

他念叨不停,“這是那個好心的曹醫館趁沒人的時候塞給我的,他說晖少爺連喝五日就一定能夠長命百歲的。”

阿布說話的時候又把頭低了下去,不敢與我對視。

要真是像他說的那樣在無人之際收下的,那紙上的血跡又是從何而來的?阿布以為苦心孤詣地編個胡話就能瞞天過海,可他又怎麽知道曹典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何況這些連我自己都弄不明白。

“所以,你就信了?”

阿布昂起脖頸來,鄭重其事地猛一颔首。原先的躲躲閃閃已變成滿眼的理所應當,透射出來的無辜之意死在喋喋不休道“難道不該是這樣嗎?”

“于是,你就把它當成是身家性命一樣,寧可自己受傷了,也沒把這張紙弄丢了?”我苦苦逼問着。

他當即就愣住了,只差開口問我一句,我是從哪裏得來的消息。‘

“我要長命百歲做什麽用處?”見他還欲矢口否認,我連連打斷:“你若是被他們打死了,我往後的日子該有多煩悶。”

若是連你都沒了,我還能接着為心裏的哪個人活下去……

阿布抿住了唇,慘白的兩瓣并作潮色,他嗫嚅道:“晖少爺,我知道錯了。”

“知道就好。”我輕輕拉過他右手,領他走到床前,從床榻下面摸出一瓶金創藥,“我先給你上藥,也不知道都傷成什麽樣了。”

緩緩揭下他貼身的薄衫,灰白的亵服上已是血蓮朵朵,我也不敢大力,生怕又扯到了他的傷口。背上青紫斑駁,縱橫交錯,想是用了藤條一類的,才能抽的如此皮開肉綻。結痂的傷處像是焦灼一般,我都不忍再看下去。

“你就不能躲躲?!硬撐着把自己搗騰成這樣做什麽!”我不禁高聲嗔怪了一句。

阿布被吓得一抖,我也因他這動作手一抖倒出了一堆粉末。這金創藥本來就刺激,悉數灑在了他傷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阿布倒抽着冷氣,“照顧晖少爺不周,被教訓是應該的,我不躲,也沒有理由去躲。”

手上一僵,我輕聲道了一句,“傻子。”

阿布他沒有聽清,偏過頭來就憨憨地直問:“什麽什麽?”

“我從前也被藤條抽過,是我爹親手抽的,不比你這一身傷好到哪裏去。”也不知我此刻的表情是如何的,我努力笑着說下去,“那時沒人替我上藥,我還被拎去堂屋裏跪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又被皇上召進宮裏,別提有多狼狽了。”

“那麽,晖少爺恨老爺嗎?”

“恨?”我輕笑着重複他的字眼,“那是我咎由自取,咎由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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