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話一出口,我們卻又都心照不宣地慎言起來。阿布半袒着胸脯,黝黑精瘦的皮囊緊貼着胸前肋骨,他憋了良久,凹陷的腹部也浮動得厲害,他幹澀地開口道:“晖少爺、”
“不知道講什麽那就什麽都不要講了,都已經過去了,也沒什麽過不去的坎。”我往前湊了湊,替他撚好了衣服,“才上的藥會痛些,到晚上我再幫你換一次。”
阿布難得閑下來一次,特別是被我一堵之後,他幹坐在板凳上委實是如坐針氈了。阿布木讷地搔着後腦,羞赧地東張西望,就是沒膽和我對視。他支支吾吾推诿說自己是天生的勞碌命,不讓他做活就和千萬之螞蟻可勁兒地在咬他似的。
“去吧,留心點後背的傷。”我歪着腦袋,使力按了按眉心,這日子過得太累了。
不是我不讓他開口說話,也不是不想把他圈在身旁,而是我不想讓他生出他的晖少爺僅僅是一個無用到要靠他人的寬慰才能活下去的人如是的想法。
我也有我的不屈,縱然我當真是無用了些,面對這些絕境也只有逆來順受,可就算是在我歇斯底裏的時候,我也要将他護在身後。
刀光劍影我不曾畏懼過,生命無常我不曾退縮,怕只怕這些都報應到了他的身上。
那我又怎能在他面前先軟弱起來。
“晖少爺,今天、今天是,”阿布邁了寥寥兩三步,就又折了身。他停在這當口上,冥想着是否要續下去。
我被他扯回思路,沉聲問道:“什麽?”
“噢!今天是我、我老家遠方花姊姊的生辰,我不過是随口說說的!“阿布捏不來謊話,欲蓋彌彰地高聲亮了這麽一句匪夷所思。不知他是急還是怕,害得滿面酡顏,紅如天邊燒慘了的豔雲。
我也從容不迫地擠了個笑來,好讓他看不出端倪,“想來她一定是待你不錯的,要不你也不會記得這麽清楚。”
阿布咧開唇瓣,笑得暢快,伴幾句應和的嘟哝,提起門邊水桶又歡天喜地地忙活開來。
我也不用再強顏歡笑着什麽了。
今天,是臘八。
阿布無非就是要和我說這個。
我曾經滿心期待的樣子,時不時趕他去問問離臘八還差多少日子……這些種種早已在他心裏根深蒂固。
是有多久沒掰着指頭細數了,一眨眼而過,臘八竟就這麽叩門而入了。
毫無設防,無從招架,我構畫了良久的場景到最後僅剩得一間空落落的屋子和一個空落落的我。
這天太冷,我不由地束緊了缯绡褂子。這褂子前襟的髒污仍在,印出一大灘洗不褪的深色粥斑。好在從沒想過把它丢了,我此刻十分感念當初的抉擇,這成了我唯一能懷念爹爹的東西。他林林總總送過我不少東西,但自懂事以來,這是僅有的一樣。
我探手伸入後襟之下,脊背上突兀隆起的肉疤也真真切切地存在着。
腳步不由自主帶到門前,我推手就将木門敞直。阿布提着木桶在殿前的小院裏忙得不亦樂乎,忽而折梅嗅香,滿手滿手的嫩黃臘梅卧在他掌心,再被恭恭敬敬地呈到我身前;忽而和那個小丫頭片子私語一番後雙雙偷溜出去,攜一碟子糕點在我面前得勝似的炫耀。我就抱着手斜倚門框看着他一整天的把戲,從日升中天,到日落人息。
“第一年,兩個人的臘八。”斜陽已至,我望着嫣紅的殘陽色,喃喃道了一句。
自今天的臘八過後,我就再無如是膽戰心驚地捱過日子,大部分時候,我都不知是今日還是昨昔。
宮中好吃好喝地供着,也不用費力去外面閑晃一圈,可我依舊瘦成一副羸弱模樣。這便是聖上時常問我的問題。
當然他日日都來,肆無忌憚地為所欲為。
聖上提了無理的要求,他硬是要我将鎖窗敞開。北風如刀,幾個淩空旋轉就打進了殿中。我與他交疊于床,幾乎是j□j相對,單尋得到的衣褲也拖到了腳踝。風緣割着身上每一寸暴露的肌膚,霎時就凍得通紅。而伏在我上的他也沒撈到什麽好處,整具薄軀凍得瑟瑟如紙。
“抱着朕,朕想聽聽你的心聲。”他單刀直入,直接将唇襲了上來,在我臉頰脖頸處游走流連,滲下絲絲縷縷的津液。
這種粘稠感讓我覺得渾身發寒,雙肢卻又被他死死鉗住扣在了他後背上。我強忍不适,頂撞他道:“你那些忠臣好漢通通都說我沒心沒肺。”
“是嗎?”聖上語氣上了一調,他微微側身,硬是将我頭別向朝對窗口的方向。他舌尖正抵着我一道延伸至肩頭的疤,被他輕輕一舔,我不禁打了個激靈。
“看看窗口。”他含混地說着。
這才是他究竟為何要我大開窗戶的原因所在,阿布已經來來回回跑去三四次了,沒有一次不是落荒而逃。手上揣着的果盤也甩落了不少果子,可他仍是疾步而過,不曾想過回頭,我甚至只能捕捉到他一閃而過的玄衣。
那是我替他新作的,就是靠身上這種勾當換來的。
他從未如此懼怕過看到我,怕看到我被壓在他人體下,那幕幕畢現的醜态。
“你當真無心嗎?”聖上已是調轉船頭,蹭着我胸前那道狹窄劍傷柔聲問道,“若不是真正痛了,你當初又何必退縮了?”
他動作極輕,卻觸痛了我那塊小傷,痛得我想要蜷縮成一堆,盤在牆根,不需要任何人打聽,就連阿布最好也像現在這樣避而遠之。
我都痛恨我現在這副模樣,這與市井中口中流傳的“兔兒爺”有何分別。
我向來安撫自己,如今的我不同往日那般呼風喚雨,既要保得阿布安生,又要護得自身周全,那句話是怎麽說來着的,風雨飄搖。我不得不向聖上屈從,不得不……
可到了這種時候,任何字眼都顯得蒼白無力,都掩蓋不住我所行之事是何等的龌龊。這副醜相若是被在天的爹爹看到,想必他一定會狠狠用藤條抽我。
我竭盡全力縮在聖上身下,力避任何撕裂黑暗的光明。
“有一句話你是說對的,朕贏了,朕一直都是贏的那個。”他漸漸停了動作,撐直着手臂俯看着我,依舊沉浸在他自言自語的游戲裏。
他從我身上爬了起來,已是數不清的次數了,他每每到了這一步就會停下來,離最後僅差一步之遙。聖上面上潮紅未褪,呼吸也是波動得厲害,看得出來他一把內火還沒來得及及時滅了。
他就是如此的假仁假義,故作鎮定地穿衣戴冠,還不忘他們皇家裏的貴氣儀度。
“朕要的,是你心甘情願,心甘情願地把心捧出來給朕。”他已經許久沒叫過我的名字,或許他根本不知道該喊我什麽。姚晖,還是餘晖?他竟也彷徨了起來。
那就幹脆就取締名號這一說吧。聖上精明如斯,他一定是這麽打算的。
“我要是做什麽都心甘情願了,那便就是真的生無可戀了。”艱澀地第二次開口,又是難聽暗啞的聲音,一如寒鴉,立在枝頭對着腳下荒涼殘垣無助地嘶鳴。
他麻利地穿好靴子,頭也不偏地落了一句,“朕還真是滿心期待那一日。”
不會遠的,不會遠的。
我總是這麽說着。
可是,冬去春來,接着夏至,不會太遠的日子在漸行漸遠中還是遙遙無期。
被阿布撞見過香豔畫面之後,他在我身前也沒了往日那般叽叽喳喳的活力。每日他都是例行公事地奉一杯茶,極為諷刺的服帖地穿好我為他做的新衣。偶爾,臂裏酸痛的無力,我喚他來替我捶捏幾下,阿布也都苦着一張黃臉,勉為其難地提起我的衣袖在那兒憑空捶捏布料,他全當我是做那些勾當留下的弊病。
“就這麽髒嗎?”幾個月以後,我頭次按捺不住怒火,寒聲問了一句。
夏日裏的悶熱天氣,屋外還是雷聲大作,霹靂開來的雷電像是在頭頂炸開一般。
阿布一哆嗦,吓得不輕,臉色都青黃不接了起來。
“罷了,你走吧。”我一斥衣袖,和着酸到提不起的手臂翻身上床,強逼着自己合眼而眠。
作者有話要說: 我在努力地發展二更,,二更可能不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