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作者有話要說: 我來更文啦~只是手癢想寫了,再沒個幾章就要完結啦,周末還有的還有的~有一周沒更,就補一下~大家聽個悲傷點的歌看吧,因為我想要賺大家的眼淚啊【哈哈哈哈哈~】不知道有沒有虐到點上,我盡力了。。。
吳大娘哭得厲害,原不是什麽晦澀難言的話反被她的眼淚不知阻斷了多少次。倒是她揪着我袖擺的手不曾松過,似是怕她一撒手了,我整個人就能直直地倒下去,眼前是一片漆黑。
怎會有她遐想得不堪一擊,我早就考量過類似的問題了。若是哪天連阿布都不在了,我就随他一起去了,橫豎待我好的人通通都去了陰曹地府。
“吳嬸子,你慢些說。”我出奇地鎮定,可事實上手心裏早就是盛着止不住的冷汗。
她說,今天吳叔是一個人下山回來的,回來的模樣是狼狽極了,褲腳拉開了一大道口子,叫上還有密密麻麻的擦傷,看上去是被山裏旁生的枝條給刮傷的。吳叔才下山的時候也是驚魂甫定,一見到吳嬸子就說“兇多吉少”、“兇多吉少”。鄉間人家最忌諱的就是口頭上觸黴頭了,吳嬸子朝他啐了口唾沫,只當吳叔是滿口胡言。待她跑來隔壁敲我們家門戶的時候才發覺,阿布都不曾回來過。
回去再問了一遍吳叔才知道,阿布和老張是大有可能回不來了。
身後一聲巨響,真正眼前一黑的不是我,是張大娘。
我讷立于原地,幹澀地道:“張叔一不小心腳裏一崴就摔下山去了,于是阿布為了救他反被一齊帶了下去,滾得人也找不到了。吳叔想攔住他們來着,可已經來不及了。”我平鋪直敘着,“是這麽個事兒吧?”
吳嬸子一面顧着栽倒在地的張大娘,一面又要看着我,着實是忙不過來了,“餘相公,你別急,阿布他、他吉人自有天相。”
一對肉條小眼,還外加扁平的大鼻子,這算得哪門子的吉人自有天相。
“您不用擔心。”我沖她灑脫地擺擺手,“我做好打算了,這真沒什麽的。”我爹我娘死的時候我不也沒覺得什麽,飯照吃不誤,覺也照睡不誤。
我只是有些難過,有些遺憾,很可能他最後一面我都見不着了。我還有太多話沒和他提過,我還沒和他說我替他構思了許久的名字——餘生。
餘生。
用我的餘晖伴他的餘生。
我低低地笑開,低矮的屋子裏充斥得盡是我聽來些微哀怆的聲音,“餘晖餘生,幾何般配。餘晖餘生,幾何般配……”
我仰面望了望躲在雲間的明日,甩開長袖走向山前。
我仍是半蹲在菡萏池前,完成着我今日沒能及時辦到的事情。可惜,這個山頭會唱樵歌的人也沒了,日後要叫吳叔那把粗嗓子怎麽好意思吼的出來。
我輕輕哼着,阿布他從未教過我如何來唱,他也不知道我每日每時未曾歇過腳步随他來這個青丘,更別提知道為何連日來我都是早早地就上床歇息。
口中的調子愈來愈熟悉,像極了阿布就在我耳邊唱着。我肩胛猛地一抖,終是哭了出來,腳下的那塊沙地也浸濕了一灘又一灘。只有這無人的時候,我才像是真切地活着一般,所有的心酸都瞬時間迸發出來。
該如何來形容一次又一次痛失親人的感受,誰又可以來教教我如何走出這如何也走不完的崎岖道路。
我哭得越發兇狠,自始至終我都沒敢再回頭看一眼背後的青丘。我承認我的膽小怯懦,我生怕我回望一眼,腦中就像情景再現一樣看到阿布無助地從上面凄慘地摔下去。他分明離我那麽近,我卻無能為力。
到最後我連他的一把白骨都不能找到。
我跪在沙地上,堅硬的碎石像是要磨開布料直抵我膝蓋骨,尖銳的刺痛頻繁地提醒着,這一切發生得是如何真實。
我雙手捧着臉,卻不妨眼淚從指縫裏落下。天地間除了秋風飒飒,也就只有我幽幽地嗚咽。
漸漸地,太陽也都落山了,阿布他從未晚歸過,因為他知道他還有個少爺等着他,等着他做的白面饅頭,等着他煮的青菜白肉湯。
我側卧在沙地上,眼淚也都止息了,發絲僵硬地吸附在眼前,“阿布你怎麽還不回來,我都些餓了。我想吃你前天炒的那盤茄子了……”
“阿晖,咱們回去等吧。這兒夜裏天涼。”說話的是張大娘,我都不知道她是什麽時候來的。她喜歡叫我“阿晖”,她有個兒子出了遠門就再沒回來過,她說她覺得我就是她的兒子,眉眼生得像,身形也像。
張大娘拿了件張叔的大褂子蓋在我身上,瞥見了衣服上熟悉的污漬,悶哼了一聲,又抽噎起來了。
我仍是呆呆地背着山頭,無話可說。
要我回去嗎?可是我已經走不動了。
張大娘不知為何,突地抽掌在我臉上猛掴了一記,“回不來了!回不來了!你還發什麽瘋!要讓你爹娘要是看見會怎樣!”
“我早沒爹娘了。他們,全死了。”我轉了轉眼睛,終是看向了張大娘。也不曉得我現在這樣的蓬頭垢面她還能不能覺得像她心裏那個兒子。我吞了吞唾沫,道:“我知道阿布回不來了,我只是等等看。大娘你先回去,等張叔回來了,我爬也爬回去告訴您。”
“阿晖,你犯什麽傻啊!”張大娘幹脆也一屁股坐了下來,掩着袖子大哭了起來,“我和我家老頭子都過了幾十年了,什麽架沒吵過,昨天還說讓他有本事一輩子別回來了,他還真就回不來了。他這幾十年來從來都沒有這麽守信過……”
我靜靜地聽着,隔了許久才道:“大娘,你們倆老夫妻多好啊。阿布他已經幾個月沒和我好好說過話了。我想和他聊聊吧,他見了我就躲。他這麽一沒了,我什麽話都來不及說,心裏怪難受的。”
“阿晖,你喜歡阿布吧。大娘我看得出來,你待他那麽好,什麽好的想不到他。我給你的糕點,你分大半給他,給你煮的白煮蛋,你也要留給他吃……”張大娘坐在我身旁,替我一件一件事數了起來。
“你知道我那個沒出息兒子為什麽沒回來嗎?他看上了個青樓姑娘,我們老兩口不同意,他就犟起來了,一犟就再沒回來過了。”她揩了揩眼角,哭太久了她也哭不下去了,“其實他生的一點也不像你,哪有你生的俊俏,也不沒你有分寸,他欠了賭坊裏不少賭債,老頭子這麽拼死拼活就是為了去幫他還錢。”
“然後,他人就沒了。”
張大娘就這麽和我坐了一夜,和我天南地北地講,沒有目的,就像是為了打發時間。第二天一大早,山上也沒個人影下來,張大娘苦嘆了一聲,就走了,沒再回來過。
我戚戚地一笑,換了個姿勢盤坐在原地。我也知道等待沒有意義,可就是想坐着,一刻也不想離開。
大概是習慣了吧。
我也不想去改,不想再心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