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天範可兒便去上班了,趙森請了假在醫院休養,老大對趙森的病假并沒有表現出多少驚訝。

好像木頭便是他們單位裏一個奇怪的存在,每天幹着一些沒有技術含量的工作,基本跟危險扯不上邊,領導也從不訓斥他,他也很少做什麽不守規矩的事。他就像上邊派下來視察的朝廷欽差,彼此都知道這兒不是久留之地,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各自安好。

中午的時候,齊立明特意過來跟可兒說,“你去醫院看趙森的時候,幫我問個好,這幾天我便去看看他”。

還沒等可兒開口,齊立明便着急忙荒地走了。

他最近這段時間好像特別忙,以前愛攢局唱K的“警界一枝草”,一下班便不見人影,也不知在忙些什麽,她本來還想問問師兄,他跟小夏姐進展怎麽樣吶?現在跟他說上一句話都難,他負責的那個案子也遲遲沒有頭緒。

世界上不是每一件事都是一對一的,好像只有生與死符合這條規律,不是生便是死。

這天下了班,範可兒拎着一袋水果去了醫院,昨天從病房裏出來之後,趙森和那個美女的後續發展她并不清楚,貿然進去,又怕再碰見她,對自己加深了誤會;不去吧,又顯得自己很沒有義氣。

正在病房外拐角處躊躇的時候,看見有人從木頭的房間裏出來,往她的方向走來,走在前邊的是一位看起來應該五十多歲的年紀,西裝革履,成功人士的打扮,緊随其後的是一個年輕男人,看起來樣子畢恭畢敬,應該是秘書之類的。

徑直從她的身邊經過,近看,眉眼間倒是跟趙森幾分相似,不會是

病房的門是開着的,可兒伸進去一個頭,确定那個美女在不在?發現了滿地散落的水果,依稀還能感覺到剛才凝重的氣氛,俯身拾起地上的蘋果香蕉。

聽見聲響,半躺在床上的趙森冷冷地開口,“我剛才說的還不清楚嗎?我不會回去的”。

“趙大少爺,這又誰招你了?打算去哪兒啊”?可兒拾起了地上的一個蘋果,用手擦了擦,咔嚓啃了一口。

看見來人是可可,趙森剛才如深冬般冰冷的臉瞬間變得陽光燦爛,但又傲嬌地把臉扭到了另一邊。

“你還知道來看我,這幾天你都在哪兒?是不是早把我忘了”?

可兒把撿起的水果又堆放在了櫃子上,笑着打趣,“這不怕惹禍上身嗎”?

幾天沒見而已,趙森消瘦了一圈,唇色也泛白,精氣神更不能與往日同語,眼睑下的黑眼圈深得發青,又想起剛才從這兒走出去的那兩個人,不免為他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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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的生活都有不為人知曉的難言之隐。

“這幾天局裏忙得跟打了仗似得,師兄負責的那個案子遲遲沒有頭緒,他已經幾天泡在一個小區樓下了,對了,我倆今天早上正好碰見,他說這幾天就來看看你”。

“哼,現在這世道真是人走茶涼啊”!不知是說給誰聽。

木頭還是別過臉去,我不理你,我才不理你,但臉上恨不能刻着,快來哄我,快來哄我,小孩子的幼齒行為無疑。

可兒連“呸”了三聲,然後正色道,“在醫院可不能說‘走’這個字,晦氣”,但還是變着法的哄他開心,“這幾天我都聽林葉說了,你表現的非常好,恢複的也很快,既沒有亂吃東西,也沒有随便調戲小護士”。

趙森也學着剛才可兒的樣子,連‘呸’了三下,“哪有你這麽安慰人的,是不是哪天我結婚了,還要跟我老婆炫耀,‘你看我多愛你,我多好,跟你在一起之後,都不出去找小姑娘了’”。

可兒聽完他這奇怪的邏輯替換思維哈哈大笑,坐在床邊的凳子上,給他剝桔子,木頭的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很多時候,真的很像一個小孩子,他不喜歡別人忽略他,他總是變着法的引起別人的注意,成為大家眼中的焦點。但又稱不上表現欲強,更像個森林國的小王子,他只需要讓別人知道他的身份,但不需要讓別人了解他的生活,更是抵觸走進他的世界。

此時小王子更是吹毛求疵,“我不喜歡吃裏邊的白線,對了,你能不能告訴林葉不用每天來看我,頻率高得都像在監視,再說了我們倆是情敵,他這樣弄得我都不好意思完勝他了”。

可兒咀嚼了三秒,才明白趙森說得情敵是因為自己而起,她一直以為她們倆算是情敵吶,每次當着林葉的面都會搞些小把戲。

“我還一直以為你對林葉有非分之想吶”?

趙森嘴裏的橘子差點“脫口而出”,到了嘴邊又硬硬的咽了回去,尖着嗓子說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對林葉有意思了”?

“兩只眼睛”,可兒伸出了兩根手指頭表示說明。

“對了,小周姐跟那個研發部主任怎麽樣了?這幾天我感覺她來看我倒是像躲誰,在這兒她都能橫着走,能躲誰啊”?

可兒抿着嘴不搭腔,專心致志的在給橘子“脫衣服”。

“你是不是知道什麽?快點說來聽聽”。

“我什麽也不知道啊”,可兒繼續裝傻充愣。

範可兒人緣好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嘴特別嚴實,不管是別人知道的還是不知道的,都鮮少在背後議論,別人說她只管聽着,比較私人的事情更是守口如瓶,不需讓別人再三提醒;人家不說,她便也不問。

大多數情況下傾訴的人只是想找一個傾訴的對象而已,并不需要你發揮什麽自以為是的建議。

每個人養成的好習慣,總是因為以前她犯得錯誤要比別人嚴重的多,以後的一生才會引以為戒,範可兒也不例外。

小學五年級的時候,班裏已經開始流行誰喜歡誰的話題,其實這和“喜歡”本身沒有多大關系,只是仗着大家獵奇的心理風靡一時。尤其是女孩子,每個人心裏都存在着一個不一樣的小朋友。

那時,範可兒有一個最好的朋友,大家都叫她籽籽,整天跟在活潑開朗的範可兒身後。

有一天,放學回家的時候,籽籽偷偷地告訴了可兒,她喜歡班裏的維維,因為喜歡,她才會幫他擦黑板,一起做值日,可兒特別為她開心,因為她找到了自己喜歡的人。

第二天,陰差陽錯之下通過範可兒之口,班裏所有的人都知道了籽籽喜歡維維,她并沒有覺得這是一件大事,直到籽籽哭着對她說,因為我們是好朋友才告訴你的,你為什麽告訴別人?在此以後,籽籽便轉學了,她也再沒有見過她。

其實,她一直想對籽籽說聲對不起,從那件事之後,她再也沒有犯過類似的錯誤,一次也沒有。

然後,可兒講了幾個內涵段子,趙森笑得在床上打滾,捂着肚子都快受不了了。

“別講了,可可,我這是贲門撕裂,再講下去又得撕開了”,趙森眼睛裏都笑出了淚花,轉頭對着在一旁哈哈大笑的可兒,“可可,你不用這麽想方設法地哄我開心”,頓了頓,又說道,“其實你撒謊的水平真的一般,剛才進來的時候是不是碰見了出去的兩個人,以你的聰明才智應該不難猜出他們倆是誰”。

可兒的笑挂在了臉上。

“你知道我最怕的是什麽嗎?就是像現在你這樣看着我,像是在看一只沒人要的小狗,搞得我好像除了可憐悲憫之外,再無其他”。

“我…我從來沒有這個意思”,

“可可,我給你講個故事吧,一個我從來沒有說出口的故事”。

其實那也是一個毫無新意的故事。

六歲以前,趙森住在一片老式居民區裏,母親在沿街的一個小商鋪裏上班,每天早晚兩個班的倒,還有一個和她一起工作的是個四十多歲的阿姨,趙森早已忘了阿姨的長相,但卻記得她對他們母子的照顧,那個阿姨是在他短暫的童年記憶裏對他僅有的為數不多的和善之人。

畢竟一個來路不明的年輕女人帶着一個兒子,而且還是一個漂亮女人,在街坊鄰居眼裏總是帶了些許隐晦的色彩,也為他們長期枯燥乏味的生活帶來了很多的談資。

很多的時候,他從幼兒園放學回家的路上,總有幾個“熱心”的叔叔阿姨攔住他的去路,用一顆不知是否過了期的糖果,亦或是一袋小小的拆了封的零食誘導他,從他的口中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問他有沒有爸爸?問他從哪裏來?問他為什麽只跟着媽媽住?

很多大人之間的事他隐隐約約的知道,但并不是很清楚。每次,趙森都會心安理得的收下他們的東西,但每次說的答案都不一樣,長此以往,那些“好心”的叔叔阿姨便知自己上了當,再也不會“和藹”的問趙森小朋友,看他的眼神裏多了些厭惡。

大人的報複有時候既幼稚又可笑,他們不讓自己的孩子與六歲的趙森玩耍,躲得遠遠的,因為趙森小朋友在他們這些自诩為“正常人”的大人眼裏,是個奇怪的人,跟他那個沉默寡言的母親如出一轍。

趙森小朋友不知道自己的母親是否知道他的兒子在外邊受了欺負,因為他的母親好像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一張照片上面,有時哭,有時笑,但他從不敢進去,每次只是趴在門縫裏偷偷地看,後來他便習以為常,每每坐在沙發上看着動畫片咯咯的大笑。

每次趙森在外邊跟別人打架受了傷,母親倒從未訓斥過一句,只是默默地為他處理傷口,那是他童年記憶裏最幸福的時刻,他的母親原來也曾愛過他,雖然只有片刻,卻也心滿意足。

漸漸的,他打架的次數越來越多,母親皺眉的次數越來越頻繁,直到隔壁的阿姨領着她唯一的兒子上門讨伐,因為自己把他的寶貝兒子的門牙給“不小心”打掉了,有誰能相信其實她的兒子已經到了脫落稚齒的年紀,自己其實是好心幫了他,最後母親花錢消災,才躲過了對方對他們母子不堪入耳的罵聲。

但那卻是母親一個月的工資,他們為數不多的生活費。

母親盯着他良久,仿佛在看他,又仿佛沒在看他,只是嘆了一口氣,便回屋了,對着夜空呢喃,“他可真像你”。

可是,有一天随着一個陌生叔叔的出現一切都變了。

那一天是母親的生日,趙森用攢了足足幾個月的寥寥無幾的零花錢為媽媽買了一份生日禮物,那是一個初秋,走到馬路上的時候,趙森才發現原來今天的天氣這麽好,陽光高照,而他們住的地方一年四季的時間,陽光都照不進去。

星期二,媽媽是下午的班,雖然母親從未告訴過他,趙森早早的就知道了媽媽一三五是早班,二四六是晚班,星期天要上全天,所以平日裏陪伴他的時間很少。

今天,媽媽早早的起來為趙森準備了早餐,雖然很簡單,但看出來很用心,還破天荒地牽着他的手送他去學校,大多數時候,都是趙森一個人背着書包去上學。他還記得那天媽媽穿了一條粉色的長裙,淺藍色的毛衣,他們班的小朋友都羨慕他的媽媽長得好漂亮。

放學回來的時候,樓下停着一輛高級轎車,趙森從來沒有見過,每天力力的爸爸總是開車來送他,那是他見過最好的車了,力力已經是他們班裏最有錢的了,可是跟眼前的比起來,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車的周圍圍了一群叔叔阿姨,七嘴八舌,好像每一個人都在說,這車他們見過,甚至他們開過。

或許他們突然發現平常看不起的一家人原來是來自于另一個階層,亦或許他們以為這個漂亮的女人終于靠了見不得人的手段飛黃騰達了。一個眼睛凹陷的阿姨,和藹地對他說道,“你爸爸來接你和你媽去過好日子去了”,但他還看不懂他們眼角處的嫉妒。

“爸爸”這個詞讓他覺得既陌生又莫名的親切,每一個人的孩提時代都是一個幻想的年齡。雖然趙森嘴上不說,但是他心裏無數次幻想過爸爸的樣子,記事之後,趙森從來沒有問過媽媽自己為什麽沒有爸爸?他不想讓媽媽難過,或許更大的原因,他不想毀滅自己的想像與期待,期待自己的父親有一天從天而降,期待自己的父親是一位英雄。

而這一天終于變成了現實,趙森跟往常一樣“平靜”的上了樓,門開着,他一眼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的母親,眼角噙着淚,默默地抽泣,看到自己的兒子後強顏歡笑,拉着他進了屋,立在一個陌生叔叔的面前。自己的母親像班裏做錯了事的小朋友,低着頭小心翼翼,不知所措。

陌生叔叔一直盯着自己,旁邊的一個人遞給他一張紙,附在他的耳邊不知說了些什麽。

“趙懷昔,你自己的親生兒子還要去做親子鑒定,要不是……,你怎會想起我們母子”?一向溫溫吞吞的母親變得歇斯底裏。

趙懷昔只是淡淡地掃了她一眼,不帶任何感情,眼神便停留在趙森的身上,想摸摸他的頭頂,趙森下意識地躲到了母親的身後,有些怕怕的。

趙懷昔蹲了下來,與他平視,“你是叫小森是吧,以後你就要和我一起生活了,我會讓你上最好的學校,送你出國留學,再也不用活的像現在一樣辛苦”。

“我媽媽去嗎”?趙森怯生生地問。

他感覺到母親的指甲要摳到了他的肉裏,緊抿着嘴角,一句話也不說,趙森有些害怕的擡頭看向自己的母親。

趙森的母親幫他理順了剛才跑着玩時吹亂的頭發,拍幹淨了他褲子上不知何時蹭上的塵土,望着他良久,“小森,以後不管遇到什麽事都要勇敢,要學會忍,人這一輩子只有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母親的眼淚順着臉頰一顆顆地滾落,右眼角的淚痣與面前的趙森左眼角的那顆相互呼應。

六歲的趙森隐隐的感覺到了不尋常,撲到了母親的懷裏,哇哇大哭,“媽,我哪兒也不去,就在這兒陪着你”。

“傻兒子,以後你就會明白,這一生誰也不能永遠陪着誰,陪你到最後的只有自己,媽媽剛才跟你說的話一定要記在心裏”。

最後,趙森被兩個人拖到了車上,不管他怎樣的哭鬧,不管他怎樣的哀求,母親再也沒有回過身看他一眼。

後來他恨了她好些年,直到有一天他在郊外的療養院找到了她,她被一個護士照顧着在花園裏曬太陽,他才發現其實他從未恨過她,他真的真的好想她,像小時候一樣撲到了她的懷裏,淚如雨下,而他的母親卻再也不識得面前的少年,嘴裏只是反複呢喃着“小森,小森”。

那一刻,他才明白,有些話不必多說,有一天自然會明白。

一個單身的母親即使不為自己考慮,她也不會允許因為自己而耽誤了孩子的一輩子。八歲的趙森應該是上小學的年紀了,同齡的小朋友已經成為了一名少先隊員,可是趙森還在上幼兒園,因為這個趙森的母親不知送了多少禮?鞠了多少躬?拜托了多少人?還是沒有人真的願意幫助她。

這便是社會,便是現實,如果你一無所有的話将會舉步維艱,每一步活得都如履薄冰,一個母親怎會舍得自己的親生骨肉吃一樣的苦,因為深愛所以才會放手。

可是她并不知道,她親手送走的兒子卻再也沒有真正的快樂過,錦衣玉食下包裹着一顆千瘡百孔的心。

趙森的父親履行了他的承諾,送趙森上最好的學校,接受最高等的教育,為他鋪設了一條康莊大道,可是趙森再也沒有了人關心,每天住在一個大房子裏,除了照顧他生活的阿姨和接送他上下學的司機,再無他人,還有夜晚的蟬鳴,窗外不經意間飛過的小鳥,院子裏的花草,葉子上的昆蟲。

而他那個所謂的父親,只有偶爾才會來探望自己的“兒子”,多麽諷刺。

母親那天未說出的話,趙森随着長大終于明白。要不是趙懷昔唯一的兒子出了車禍沒人繼承他的家産,他怎會想起她們母子?

自己這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子因為造化弄人終于“名正言順”。

有時候趙森會自問,這算是老天對他的嘉獎還是懲罰吶?

這樣一個悲傷的的故事從趙森的嘴裏緩緩道來,沒有起伏,沒有波瀾,他的嘴角一直噙着笑意,像是在敘述別人的瑣事,與自己毫無瓜葛,而他只是一個真正的旁觀者。

他一直望着窗外,還沒有從回憶中抽離出來,可兒輕輕地握住他的手,“木頭,你還有我們”。

趙森轉過頭,笑着安慰她,“可可,我現在不是好好的,認識了很多的朋友,開始了一段新的生活,你應該恭喜我成為了一個富家少爺,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我每天可着勁的糟蹋老頭子的錢,他連眉頭都不皺一下,還有他的那位老太婆,整天看我不順眼,她以前總是看我不順眼,變着法的尋我的事,不過我也不是吃素的,整天跟她鬥智鬥勇,因為我有爺爺奶奶撐腰,老人家倒是對我很好,等我病好了,我就領着你回去讓他們瞧瞧”。

“又開始不正經了”,

沖散了屋內的傷悲。

趙森話鋒一轉,“其實那個女人也是個可憐人,自己引以為傲的兒子死在了一場車禍裏,還要每天看着自己的老公和別的女人生的兒子,守着外人更要擺出一副賢妻良母的樣子,她現在除了有着趙夫人的頭銜,一無所有,他的老公怎會把心放在一個人老珠黃的女人身上,不符合趙大董事長的風格啊”!

趙森口中的那個女人想必就是他父親的正室夫人。他說了很多他從未開口的事情,包括那個女人,可是他卻對自己的母親為什麽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只字未提,倒像是忘記了。

他不說,她便不問。

“可可,聽起來是不是特別狗血,好像每個有錢的人家都有一段拿不上臺面的深宮秘聞,這已經變成了約定俗成的規矩。曾經有一個人說過,人活得長了,見得東西多了,這世界上便沒有什麽讓你奇怪的人和事。其實還有一層意思,不是因為多而習慣,而是因為看明白了。有錢的人,擁有的東西越多越怕失去,可是越怕失去就想擁有越多的東西,人漸漸地就不一樣了,而他們的這種不一樣卻自認為是淩駕于普通人之上的上流氣質,他們在自己的世界裏變得貪婪,變得心口不一,變得自己真正喜歡的是什麽讨厭的是什麽都分不清楚,他們的感情裏都摻雜着計較,利益得失。好像我也變成了這樣的人”!

“木頭,你從來不是那樣的人,從來不是”,可兒堅定地說道,眼神清澈。

“可可,你知道了我這麽多事情,別人都不知道的,我想到了一個辦法,你只有成為我趙家媳婦才能永遠的守口如瓶”。

趙森望着面前女孩的眼睛,眉眼彎彎,梨渦淺淺,亦如初見時的模樣。

“那小時候一起玩耍的小夥伴也看過了很多不該看的,那你不得娶個後宮啊”!她順着他的話說道。

“我倒不介意,就看她們願不願意了”。

她卻沒有告訴趙森其實他的父親曾經在他上一次發燒住院的時候來看過他,站在門外,許久。有些話,有些事,其實不應該從一個外人的嘴裏得知。

這幾天,範可兒下了班就去醫院看望趙森,當然趙大少爺的連環奪命call她也快受不了了,剛開始的時候,他打過電話來還算事出有因,一會兒說他需要這個,一會兒又說特別想吃什麽,如果拒絕,就說她虐待病人,待他不是朋友。最後可兒直接不接電話,趙大少爺更為變本加厲直接打到你接為止,可兒沖着他大吼了一次,才算消停了。

經過醫院小花園的時候,瞥見林葉和一個小朋友坐在長椅上,可兒走上前去,才發現這個小朋友竟然是天天,一段時間不見又瘦了一些。

還是天天先發現了她,“你終于出現了”?

一如既往的不客氣,卻讓人倍感親切。

林葉回頭看見站在身後的可兒,笑着說道,“來了”?

“嗯”,她坐在了天天的另一邊。

“我還以為再也看不見你了吶”,天天帶着質問的小口氣對着她說。

“姐姐,最近工作比較忙”。

“唉”,天天跟個小大人一般嘆氣一聲,“你們大人啊,永遠都是以這個借口來搪塞別人,從來都不知道換個理由,太沒有新意了”,轉頭對她說道,“要不要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換個有新意的理由”?

可兒一時語塞,‘呃’了半天,也沒想出什麽‘正大光明’的理由,莫名的跟上次一模一樣,被他一句話堵得理屈詞窮,現在小孩子的嘴巴都這麽厲害嗎?倆人大眼瞪小眼。

“天天,你不能這麽欺負你可兒姐姐”,林葉笑着幫可兒出頭。

“奧”,天天小朋友乖巧地回答。

可兒吃驚的眼神來回的在這兒一大一小的身上轉,她是不是又錯過了什麽,這麽乖巧聽話的小朋友還是那個“不可一世”的天天嗎?

“林葉哥哥,上次你送給我的那個玩具可以再送給我一個嗎?我的一個好朋友特別喜歡,可是我不能把你送給我的再送給她,這樣對你們都太不尊重了,但是我又答應了她”,天天不好意思地問出了口。

“當然可以”,林葉細心地為他披好衣服,不讓一絲寒氣溜進他羸弱的身子裏。

天天從兜裏拿出了兩根棒棒糖,塞到了兩個人的手裏,耍酷般地說道,“這是我請你們吃的”,又對着可兒特意說道,“你這純粹是沾了林葉哥哥的光”。

“那我可謝謝你林葉哥哥了”,她晃了晃手裏包裝可愛的棒棒糖。

聽着可兒陰陽怪氣的語調,林葉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天天一直邀請他們快點嘗嘗,可兒拆掉了外邊的包裝紙,放到了嘴裏,一股甜甜的荔枝味蔓延到了整個口腔角落裏,可兒為了表示真的有在好好品嘗,吧唧了幾下嘴巴。

天天問,“什麽味道”?

“就是我們平常吃的荔枝的味道”,

“很甜嗎”?

“糖當然很甜了,你要不要親自嘗嘗”?

天天失落的低下了頭,“醫生說,不讓我吃糖,這樣就會好得快了”,再擡起頭時又恢複了小孩子天真的樣子,“林葉哥哥,你的那個是什麽味道的”?

“草莓味”,

“這個,我前幾天吃過,知道什麽味道”,天天露出了欣喜且驕傲的小表情,因為這是自己吃到過的味道而感到無比的開心。

“那我改天給你帶荔枝嘗嘗可好,這個糖的味道跟荔枝的味道一模一樣”,她說。

“真的”?天天期待的問道。

可兒鄭重其事地點頭,像是完成什麽特別重要的事情似得。

“可是改天是哪天?我爸爸每次都說改天來看我,可是都是無限期的”,

天天除了雙眸略微暗淡了幾分,倒也沒有表現出特別的失望,只是絞着手指,像是早已習慣了。

“我這兒的改天說的都是明天,明天我一定去找你”,

可兒心疼的摸了摸他的小腦袋,發絲軟軟的,以前姥姥說過,頭發的軟硬程度代表着一個人的心腸軟硬。

天天躲開了可兒的撫摸,一臉嫌棄的樣子,“你不知道男人的頭發女人的腰是不能随便摸得嗎”?

可兒的手尴尬的停在了半空中,從一個小屁孩的口中聽到這話總覺得有些匪夷所思,“你這都是聽誰說的”?

“護士姐姐們”,

可兒出其不意的越過中間的天天胡亂的在林葉的頭發上‘揮灑’,求證般地說道,“你看,她們說得不對,怎麽不能摸了”?

一大一小不可思議地盯着她,她默默地收回了手,底氣不足的對着林葉一窩糟的頭發說道,“要不然讓你摸回來好了”。

林葉嘴裏含着棒棒糖盯着她一言不發,看起來特別可愛,像個受了氣的小孩子,一時沒忍住笑出了聲,又幫他把頭發整理好,恢複如初。

天天小朋友慢條斯理的說,“護士姐姐們還說了,男人的頭發只允許讓自己喜歡的人碰”。

可兒不小心弄亂了天天的頭發,惹得他一頓控訴,“你都沒有經過我的允許,我還沒說喜不喜歡你吶”!好似受了多大的委屈。

他捂左邊,可兒碰右邊,他捂右邊,可兒碰左邊,他整個抱住自己的小腦袋,可兒伸進去幾根手指扯出他的一縷頭發,最後,天天放棄了掙紮,任由可兒在自己的頭頂為非作歹,他只能用眼神以示反抗。

從旁邊經過的都以為是一家三口,母子笑着玩耍,一旁的父親一臉寵愛的望着她們,好不幸福,深秋的陽光都浸染了幾絲暖意。

後來林葉告訴她,每天像個小大人般的天天已經是腎衰竭後期了,現在唯一的治療辦法只能換腎,如果等不到□□的話,後果大家不言而喻。

她很難想像還是個孩子的天天要忍受無止境的化療還有看不見頭的疼痛,陪伴他的除了醫生護士,就只有病人,所以他才會記住每一個人的承諾,那是他黯淡的的生命裏為數不多的期待。

林葉還告訴她,天天的母親在生他的時候便去世了,他的父親也早已跟另一個女人結婚生子,平日裏他的父親除了定時來醫院交一些所需的費用,每天守在天天身邊的是一個雇來的阿姨,照顧他的一日三餐。

天天最喜歡做得一件事便是坐在醫院小花園的長凳上發呆,望着來來往往的人,有時一坐便是一上午,大部分時候都是醫生護士過來喚他,他才離開。對于一個七八歲的男孩子應該七彩絢爛的世界,他的世界過于靜默,沒有朋友,沒有同學,沒有很多這個年齡的孩子擁有的很多的東西。

所以,他才會問彩虹的顏色,糖果的味道,很多別人習以為常的事情在他的世界裏變得可望而不可及。而我們理所當然擁有的或許在別人的眼裏求之不得。

沒過幾天,趙森就出院了,或許他感受到了醫生護士們對他的不重視,亦或許大家對他不加掩飾的嫌棄,周岐跟林葉每次去的時候,第一句話都不是關心他好沒好些,而是一臉真誠地問他打算什麽時候走?就連周大院長都建議他可以出院了,好給別的病人騰個床位,他也實在不好意思再死皮賴臉的賴在醫院裏。

終于在一個陽光還算明媚的早上重新出現在了辦公室的門口,不出所料,大家在恭祝他康複出院之後,便繼續埋頭工作了,并沒有引起趙大少爺想象中的轟動。

趙森挪到還在電腦前看監控錄像的可兒身邊,“怎麽,這段時間有沒有很想我”?

“大少爺,我們差不多天天見”,不留情地推開倚在辦公桌上的趙森,壓到她要找的東西了,抽出來之後嫌棄的吹了吹。

“以前那是在醫院,今天可是在局裏,怎麽能一樣,多少有點新鮮感吧”?

“你還好意思說,你見過誰每次進了醫院跟找到組織一樣賴着不走的。人家那兒的的醫生護士偷偷地問了我好幾次了,這601的病人什麽時候走啊”?

當然這最後一句話是自己加的,不能讓他誤以為自己多招人待見的假象。

“這群小沒良心的,白吃了我那麽多東西”,

趙森雙指夾着一張請柬呈到她的眼前,她問,“你不會又要辦什麽慶祝你康複出院之類的聚會吧”?一把推開,表示了嚴肅的拒絕。

“不是,敢情要是我邀請的,這是要拒絕我啊”?

“這有什麽懸念嗎”?

“嘿,你這人…”,她又把請柬遞到可兒的跟前,“好好看看,這是誰給的”。

可兒不明所以的從從他手裏接了過來,打開一看,确實是邀請她參加一個私人聚會,只不過落款處寫着‘陳季’。

“這是大爺爺讓我交給你的,特別叮囑讓我親自交到你手上,務必讓你參加,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要這請柬嗎”?

她翻看這張請柬的正反面,做得很是簡單,底色是香槟色,點綴着一些簡單的花色,很符合他們的大家風範,答非所問得說道,“原來陳老的名字叫陳季,倒是蠻好聽的”。

“那是不是應該叫陳鐵柱之類的”?趙森抱着雙手問道。

“差不多吧”!

“這周五晚上在他們家的私人別墅舉辦,不是對外開放的,只請了一些親戚朋友,對了,林葉還有周院長一家都在受邀名單裏”。

“那豈不是林葉、小周姐都可以一起去”,可兒因為聽到這個消息表現出了大大的開心。

“你怎麽不問問我去不去”?

“你們都是一家人不是什麽時候想去都可以,還用我這外人問嗎”?可兒繼續在鍵盤上敲打。

“那天用不用我去接你”?

“打住啊!你能留給我跟林葉一些私人空間嗎”?

“這麽些年了,不是也沒把自己嫁出去”。

範可兒扔出去的一摞資料打到了地上,幸虧趙森跑得快。

周五的聚會如期而至,為了顯示對待此次聚會的重視,周岐拉着可兒和林葉一大早就出門了,去了一家私人工作室化妝、選禮服,當然這家店不能和趙森帶她們去的那家相提并論,但對一般人來說,已經很不錯了。

這家店的老板曾經是周岐的一個病人,所以美女老板給了一個漂亮的折扣。店裏所有的衣服都是老板親自設計的,由于處在創業的初期階段,店面遠離市中心,但是跟陳老的家離得不算太遠。

一進門,周岐就拉着可兒東看西逛的,林葉坐在沙發上靜靜的等着她們倆,老板一直好脾氣地跟在她們身後,講述每件衣服背後的故事,有的是她的的親身經歷,有的是聽來的別人的故事,有的只是因為自己晚上做了一個夢,可兒聽得漸漸的入了迷。

周岐拿起一條淡黃色的裙子對着林葉說道,“林葉,你看可兒穿這條怎麽樣”?

“都行”,

男人普遍的回答,男人對待逛街,就像女人打游戲,互相無感。

“這個顏色也很适合她的氣質,像個清純的大學生一樣,這條裙子的名字叫做初戀,是每個男人心裏的白月光”,老板細心地為她們介紹。

“可兒,我覺得不是很适合你”,周岐又給它挂了回去,再也沒拿起來過。

可兒只是木讷地點頭 ,林葉像是沒聽見般繼續翻閱手裏的雜志。

老板是個聰明的女人,又為可兒選擇了另一條。最後她們選擇了兩條顏色素淨的禮服,既顯示了隆重,但也不至于喧賓奪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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