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接連幾天,趙森都沒有來上班,局裏因為臨近年末的原因,也越來越忙,每個人跟上了發條的一樣,每天都精神飽滿,不是在加班的路上,就是在加班的途中,範可兒總是會望着趙森的辦公桌發呆。期間,她打了好幾次電話,一直都是在關機中,她本想去他家找他,可是她能說些什麽、做些什麽而不讓他那麽的傷心。
季一曾打過電話來,只說木頭手上的事情太多,需要一段時間處理,随着木頭母親的去世,很多的矛盾都爆發了,而這所有的矛盾都指向木頭,可想而知他現在的處境如履薄冰,可是她卻幫不上什麽忙。
昨天晚上,範可兒跟周岐酩酊大醉了一場,兩人盤坐在柔軟的地毯上,相互依偎在肩頭,沒有傾訴,沒有吶喊,她們心裏的殇,好像都不适合在這樣的時機拿出來,徒增另一人的煩惱。
劉眠卿的步步緊逼讓周岐無力招架,不知為何,現在面對他,周岐只覺得無限的疲憊。而他又偶然間的示弱,又讓她心軟,周岐不是一個拖泥帶水之人,可是在沒有對錯的感情世界裏,再理智潇灑的人也會有牽絆。
忙完手頭上的事情,已經是晚上七點了,跟其他人打完招呼,範可兒包裹嚴實,便朝大門外走去,林葉連按了幾聲喇叭,可兒才匆匆擡頭掃了一眼,然後繼續往前趕路,林葉不得已開了車前的大燈,可兒因為太亮的光線,捂着眼睛,站在了原地。
林葉下車走到她的身邊,“你這是着急去哪兒啊”?
可兒這才看清是林葉,笑着回,“你在警察局門口逼停一個警察,我現在只要朝裏邊喊一嗓子,你今天晚上算是走不了了”。
“好啊,我還沒好好觀賞過你單位吶!”,又恢複了他一本正經的樣子,“我今天來找你有正經事,先上車,再說吧”。
範可兒接過林葉從後座上拿的一個檔案袋,下意識地問道,“這是什麽”?
林葉示意她先打開看看,這竟然是一份關于愛達醫藥公司幾類藥品的研發報告,“這應該屬于人家公司內部機密,你從哪兒弄來的”?
“其實你之前猜測的或許沒有錯,他們的前研發部主任至少應該不是死于自殺,你難道沒有發現最後一份的關于安眠助神的藥品做得過于完美,還有我聽說劉眠卿在死者自殺之前就已經回國了”。
範可兒驚訝地擡頭,“什麽?當時這個案子匆匆結案,很多東西都沒有細查,但我們從來沒有懷疑過他,從他說話中我一直以為他是後來出了事被臨時召回的”。
“我們以前都把注意力放在他和周岐之間的關系身上,不過也可能是我們多想了”,林葉遞給她一張名片,“他是劉眠卿和死者在美國的同事,過幾天就回國了,那時我們一起去拜訪他,他應該知道我們很多不知道的事”。
“那他為什麽會告訴我們”?
“他是周老師的愛徒,周老師已經提前打好招呼了”。
可兒仔細看手裏的名片,叮囑林葉,“一定要做好保密工作,千萬不能走漏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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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葉笑道,“在你身邊這麽久,這些我還是知道的”。
可兒使勁嗅了嗅車裏的味道,問,“你是不是買烤地瓜了”?
林葉把一個紙袋放在她手上,香甜味更是濃郁,可兒從裏邊拿出一塊熱乎乎的烤地瓜,感到久違的開心,這是這段時間以來最開心的一刻了,只是因為一塊烤地瓜。
“你以前不是總愛去醫院門口拐彎處的那個阿姨那買嗎,我今天剛好碰見了,就順手給你買了一塊,快吃吧”!
“你吃飯了嗎”?
“吃了,我今天晚上還要值班所以早吃了,後座上還有一份從食堂打包的紅燒排骨和青菜,你一會兒回家吃”。
以她現在瘦削的身體,林葉都懷疑她平常是不是都不怎麽吃飯,以前她總愛來醫院蹭飯,即使有時自己太忙,還有周岐,近來,她除了那一次,好像再也未去過。
發現兩旁熟悉的街道,可兒不确定地問,“你這是要送我回家”?
“不然吶?難道是把你要賣到哪個鄉下”?林葉也難得的開了句玩笑。
“對了,最近小周姐跟李醫生怎麽樣啊”?
“怎麽會這麽問”?
“沒什麽,就随便問問”,可兒專注地吃着手裏香噴噴的地瓜。
“我聽說,最近李醫生對周岐可是上心的很”,
範可兒若有所思地點頭,原來如此。
林葉問,“你都不好奇我是聽誰說的”?
“除了小周姐,就是你那個學生王旭敢在你面前這麽放肆了,不然,還能有誰”?想起和自己有過幾面之緣的那個陽光的少年,範可兒也不由地笑了。
“還有你啊”!林葉脫口而出,說出口後不禁有些後悔,又找了一些別的無關緊要的話題掩飾自己的不自然。
範可兒也很致力于林葉無關痛癢的一些話,兩人聊着聊着就到了可兒的小區,跟林葉告別之後,就邁着小碎步回家了。
到的時候,範可兒已經在門外站了将近十分鐘。剛要上樓的時候,就接到了季一的電話,她沒細說,只是讓自己過來看看,即使沒有這個電話,她也打算明天來的。
她都懷疑這樣下去,門鈴會不會就此夭折,好在木頭的家是一梯兩戶,另一戶應該也常不在家,因為她來過得幾次,從未聽見隔壁有任何的聲響,也可能高檔小區的隔音效果要比我們這種普通住戶要好得多。
範可兒搜腸刮肚的在想木頭曾經告訴過他家的密碼,可是當時自己不知在忙些什麽,過了下耳朵,卻沒記在心裏,只隐隐約約的記得幾個數字而已,在輸錯了兩次之後,最後一次終于輸對了,真的是987321,倒是自己想複雜了。
打開門,裏邊黑漆漆的,空無一人,只能依靠天上的月光能依稀看清屋裏,範可兒摸索到開關,亮如白晝,她又調節了幾次,微黃色的燈光沒有那麽的刺眼,桌子上、茶幾上都已經有了一層細細的灰塵,像是有段時間沒有人住了。
範可兒喊了幾聲,也沒有人應答,虛掩的卧室裏好像有些微的聲響,她小心翼翼地去推門,門後不知有什麽東西,發出了一連串清脆的響聲。範可兒的一只腳踏了進去就踢到了一個堅硬的東西上,打開燈一看是一個紅酒瓶,屋內的情形一覽無餘,滿地的易拉罐還有紅酒瓶,這是喝了多少?長時間不通風的緣故,彌漫着一股味道。
被子下的不明物體聽見聲響,不滿地咕哝了一聲,範可兒氣上心頭一下子就被把子掀開,躺在床上滿身邋遢的男人還是以前那個生活精致、一絲不茍的木頭嗎?
床上的人因為不适應屋裏的光線,本能的遮住自己的眼睛,範可兒的怒氣看着他蜷縮在一起的樣子,就像洩了氣的皮球,從氣鼓鼓變到幹癟癟,只留下深深的嘆息。
屋內只開了一盞落地燈,範可兒在滿地的瓶子當中尋到了一條路,蹲在他的床邊,像是怕驚醒了熟睡中的他,徐徐喚他,“木頭”。
床上的人輕聲呢喃,“媽,你不要走,好不好”?一滴淚劃過淚痣。
不知在夢裏他的母親是否成為了一個幸福的人?而他是否是一個父母親捧在手心裏的孩子?
“木頭”,可兒又輕輕喚他。
趙森緩緩地睜開了眼,長長的睫毛上還有淚珠,看見眼前的人,許久才開口,“可可”?
可兒淺笑,一雙梨渦隐隐地跳動在燈光下。
“你是真的可可嗎?我總是看見我的媽媽,我一碰她,她就不在了”,趙森悠悠地說道。
可兒執起他的手去碰自己的臉頰,“我是真的,不會消失的”。
“永遠嗎”?
可兒微笑着理順遮住他漂亮雙眸的發絲,盤坐在他的床前,“木頭,我聽過這麽一段話,他說,其實我們所有人,都是過客,早晚都要散,聚的時候就要卯足了勁的開心,等到散了吶,誰也別惦記誰,各自往各自的下一站奔,再找新的開心。人這一生會遇見很多很多的人,父母、朋友、愛人都會離我們而去,我們遇見的每一個人都只會陪我們走一段路,而我們對于別人亦是如此,所以在一起的時候,我們就要盡情的開心,他們走後,我們更要往前看”。
“那你有想要永遠留住的人嗎?除了你的父母之外”。
可兒猶豫了片刻,釋然的回答,“沒有,不管以後如何,眼前的這些我已經很滿足了。木頭,作為兒子你或許做得不夠好,卻也盡了你那份心了,一個人的一生怎樣過,都是自己的選擇,即使她是你的母親,也不是你的錯,我知道你邁不過去心裏的那道坎,比起其它感情,愧疚是會吞噬一個人的,更能讓我們記住”。
趙森任由自己的眼淚靜靜地淌,他們每一個人都會過來安慰自己,別傷心、別難過,都會過去的,卻沒有一個人看到他心裏的愧疚,深入骨髓。
這些年,他一邊在白天過着錦衣玉食的日子,一邊又在夜晚深深地自責。他的母親卻在療養院裏暗無天日的活着,他怎會不知他的母親最想要的是什麽,可是他做不到,或許他也從未拼勁全力過,他心底的卑怯誰又知,從小到大的如履薄冰早就教會了他該幹些什麽,而那份銳氣也蕩然無存,他在人前多麽的潇灑不羁、自信從容,他就有多麽的自卑懦弱。
所以他才會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走後,變得不堪一擊,而那份日漸累計的愧疚破土而出,自己才會那麽不管不顧的為母親争取最後的一絲尊嚴,那也是讓自己活下去、顯得沒有那麽不堪的唯一的理由。
“可可,你知道嗎?我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好”,
“就像你給我講的那個小時候橡皮的故事,雖然眼見并不能為實,可是我們更不能靠着想像”,可兒為他拭掉了眼角的淚,就像以前木頭對自己做得那樣。
“我餓了”,每一次趙森都會用這三個字告訴可可,他沒有那麽在意了。
範可兒笑道,“其實我最拿手的就是清湯面,尤其是最後的那滴香油才是點睛之筆,一般人我都不給他做”,起身去廚房。
趙森從床上坐了起來,緊緊的環住了可兒的腰,把頭深深地埋在她的胸前,就那麽哭了出來,抱得她很緊很緊。可兒撫摸着他的短發,他壓抑了自己太久,母親的突然離世,父親對他的不管不顧,長期積壓的苦楚,随便一個都是壓倒他最後的那根稻草,但幸好他挺了過來。
她只聽清了木頭嗚咽時斷斷續續的一句話,“可可,以後我就是一個人了”。
“不,你還有我,你還有季一,以後陪在你身邊的會有很多很多人”。
可兒不知的是,從此以後,她卻镌刻在了另一個人的一生裏。
冰箱裏并沒有什麽食材,有簡短保質期的不出所料都已經過期了,看來除了清湯面确實沒有了第二個選擇,可兒在廚房裏做飯,趙森在衛生間裏收拾自己。她做好端出去的時候,木頭已經煥然一新的坐在餐桌前等她。
幾口下去,趙森的那碗已經見了底,問,“還有嗎”?
可兒又去廚房裏為他盛了一碗,叮囑他,“慢點吃”。
在吃了三碗之後,趙森吃飯的速度才漸漸的慢了下來,可兒坐在他的對面,吃驚的看着他,現在她對自己那半吊子廚藝都有了一股莫名的自信。
“還有嗎”?
“這次,真的沒有了,鍋裏的湯都讓你喝幹淨了,你是有多餓啊”?可兒托着腮說道。
“主要是可可的廚藝越來越好了”,趙森一本正經地回。
可兒還是被他一聽就是謊話的稱贊給逗笑了,原來女人有的時候真的是聽覺動物,可兒揉亂了他的發,“木頭,你現在真是越來越可愛了,跟我弟弟似得”。
趙森的笑容僵在了半空中。
名片上的那個人沒過幾天就回國了,她跟林葉按照電話裏的地址終于到了地方,酒店雖然不是什麽五星級大酒店,但環境清幽,出入的也多是些在這兒長住一段時間的生意人,可能也厭了市區的繁華,尋一方清幽之地。
林葉說起過此人是劉眠卿和死者在美國的同事,想必關系匪淺,但他為什麽會答應自己的請求,這就不得而知了,如果他們真的是朋友,怎會這麽積極的協助一個警察調查自己的朋友?
他與範可兒的想像出入較大,一點兒都不像是一個長期居住在美國的華人,一副典型的中年人的打扮,個子不高,身材有些胖乎乎的,看起來倒不顯得過分油膩,留着一個板寸頭,五官平平,但眼睛出奇的亮,放在一個成年人身上,便叫做精明。她曾經也在劉眠卿的眼睛裏看到過,只是劉眠卿的精明是隐藏的,而他卻是□□裸的。
看見林葉和範可兒倒是熱情地招呼他們進來,林葉瞥見桌子上還有吃剩的的早餐和一份掀開的報紙,不好意思地說道,“李先生,沒打擾到您用餐吧”?
“早就已經吃完了,剛坐在那兒看了一會兒報紙”。
坐定之後,範可兒直接說明了來意,“您好,我是跟你通過電話的範可兒,這次登門拜訪,主要是想問一些貴公司的一些事情”。
“只是沒想到範警官這麽年輕”,李立說了句題外話,又不着痕跡地望向林葉,接着說道,“兩位的來意我是清楚的,只要是我知道的,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那我在這兒先謝過了,據說您跟劉眠卿還有貴公司前任研發部主任以前是同事關系,應該時間很長吧”?
“我跟逝者在一起共事得有二十年了,劉主任應該是八年前進到我們公司的,剛開始并不在我們研發部,是後來一個機緣巧合才來到我們這裏的”。
範可兒問,“請問那是怎樣的一個機緣巧合導致他空降到人才濟濟的研發部”?
李立有些難為情,猶豫了片刻才說道,“這是劉主任的私生活,只是聽別人說他跟我們董事長女兒的關系匪淺”。
範可兒和林葉對視一眼,暗自心驚,不知小周姐是否知道。
他轉而哈哈一笑,“不過都是前些年的傳言罷了,我們董事長的女兒前幾年已經結婚了”。
範可兒收拾好心情,開口問道,“不知這兩位主任共事的時候關系是否和睦”?
李立不自然地看向別處,然後才說道,“不瞞二位,他們兩位後來确實關系大不如從前,但是也只有極少數的人知道,當時還只是一個研究員的劉眠卿跟在位的主任的關系走得極為親近,在主任的三米之外必能看到他,只是後來兩人鬧得并不是很愉快,不過也都是些工作上的事,到底具體是什麽事我就不太清楚了”。
話中流露出對于劉眠卿的不屑之意,卻轉瞬即逝。
林葉拿出了一瓶藥,問,“這瓶藥我查過了是當時在位的貴公司前任研發部主任的專利,不知是否名副其實?跟劉眠卿又是否有關系”?
李立拿起桌子上的藥瓶,仔細端詳,嘴角溢出了一絲苦笑,“可以說它跟我們每個人都有關系,研發它的時候還是兩年前,那時我們都還在美國,多少個夜晚我們睡在實驗室裏,其中的挫折數不勝數,後來好在挺了過來,後來他卻獨吞了我們勝利的果實,更靠着這個坐穩了他的位置”。
“當時在位的前任研發部主任”?
李立重重地點頭,最後的專利證書上卻只有他的名字,這怎能不讓他們每一個人恨他,可是又能怎樣?曾經反抗過他的人現在早已不知落魄到何方,他是見過他的手段的,跟着他除了名利,他都可以滿足,長期從事實驗室高強度的工作已讓他的身形有些佝偻,可是他的精神卻很飽滿,那是對未來的渴望。
“至于劉眠卿”,李立譏笑出聲,“他是最擁護他的人了,即使他在這個項目上下得心血并不比我們少”。
“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既然我能今天坐在這裏,也就沒有什麽當講不當講的了,林醫生盡管說”。
“這個藥在研發之中是否有什麽不為人知的副作用”?
“一個研發的組裏每個人負責的都不一樣,而我并不清楚,這個你可以去問劉眠卿主任,當時他就負責這一塊,具體的我就不太清楚了”。
好像劉眠卿這個名字是怎麽也繞不過去了,本來看似和他沒有任何關系的,卻跟他千絲萬縷,他刻意隐瞞的歸國日期,還有他含糊其辭的跟這瓶藥的關系,還有他年紀輕輕卻突然空降成為上市公司的研發部主任,這其中都充滿了太多的疑點。
以前并未發覺,現在細思極恐。
除此之外他們又問了一些瑣碎的問題,從他說話的态度,可以看出并沒有所隐瞞,即使已經有的涉及到他們公司的內部機密,但他的權限有限,有些事情也并不是很清楚,今天這一趟确實已經不虛此行,一些藏在迷霧裏的種種漸漸地都露出了它們的真身。
已經打擾的時間夠久了,林葉和範可兒笑着道別,李立也沒作挽留,送他們到門口,對着林葉說道,“這次回來的倉促,而且也待不了幾天,我也知道你們忙,替我跟白竺問聲好”。
等電梯的時候,林葉主動說道,“上次那個資料就是白竺拿給我的,畢竟她在美國這些年,知道的要比我們清楚”。
“那剛才的李先生”?
“也是她聯系的”。
“回去也替我謝謝她”,範可兒是個恩怨分明的人,雖然她并不是出于幫自己的情意,但确實間接幫了自己很大的忙。
範可兒找到了頭緒,這件事情并不樂觀,其中到底牽扯到多少人現在還是個未知。臨近年關,醫院裏好像更忙了,這半天的功夫還是林葉硬擠出來的,從酒店出來之後,範可兒就打車去了局裏,而林葉一個電話就被召了回去。
兩人相視一笑,各自奔了前方,好像這些天藏在心裏的陰霾随着林葉的笑容,風飄雲散。
範可兒還沒到辦公室,就聽見裏邊的喧鬧聲,自從木頭走後,這倒是不多見了,進門就發現,木頭被一群人圍在了中間,眉飛色舞的在說自己最近幹什麽去了,真正的緣由除了自己、師兄還有局裏的領導,其他人并不知曉他這段時間到底為何不來。
趙森看見了站在人群外的可兒,粲然一笑,對着大家說道,“改天,改天一定請大家吃飯”,同事們這才放了他,走到可兒的身邊,委屈的抱怨,“可可,我都等你一上午了,他們說你有事出去了,我才忍着不給你打電話的”。
熟悉的感覺襲上心頭,可兒趁其不備給了他一記“重重”的暴栗,“以後再撒嬌,有你好看的”,轉瞬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笑道,“歡迎回來”。
只是她又小瞧了木頭厚臉皮的境界,抱着她不撒手了,可兒掙脫無果之後,一記“重踢”之後,趙森捂着自己的小腿原地轉圈圈,龇牙咧嘴的樣子一點都不值得人同情。
“對了下午的時候跟我去個地方吧”!
“去哪兒”?趙森還是一臉哀怨地瞪着可兒,彎腰捶着自己的小腿。
可兒環顧四周,拎着趙森到了一個小角落,才全盤托出,包括最近新掌握的證據和進展。
“不是,你是不是收了人家死者什麽好處?還是單純為了給小周姐出氣,跟劉眠卿過不去啊?怎麽你還沒放棄這個案子啊”?
範可兒握起拳頭作勢要掄上去。
不過這也只是一時的玩笑話而已,聽到可可提起的證據,趙森心裏不免驚訝,“原來劉眠卿竟然提早回國,這些他都有所隐瞞,說不定這其中的蹊跷他是唯一一個知情者,我現在發現你越來越像一個警察了”。
“木頭,我相信,有朝一日你會做得比我們任何一個人都好”。
“那是必須的”!
下午的時候,他們去了劉眠卿的公司,秘書告訴他們,劉眠卿現在正在省圖書館西座的二樓報告廳裏參加一個講座,她好像上午的時候還聽林葉提起過今天周老師去參加講座去了,現在細細想來,應該是同一個。
他們到的時候,還沒有散場,聽工作人員說應該還有一段時間,他們選擇了對面二樓的咖啡廳,視角正好能看見門口進進出出的人,因為有講座,已經提前閉館了,想要找一個人并不難。
今天的講座來的都是醫學界有頭有臉的人物,時間從早上一直持續到現在,在一片雷鳴般的掌聲中終于結束了,劉眠卿留了下來跟一些泰鬥級的人物和工作上有往來的合作夥伴一一打了招呼,畢竟這些人平常也是輕易見不到的。
其中一位是他回國後剛認識不久的一位專科醫院的院長,兩人客氣的互相寒暄,無非都是些場面話,彼此都信手拈來,還顯得誠意滿滿。
“劉主任真是年輕有為啊!以後前途不可限量啊”!
“過獎了,哪比的上錢院長”。
被叫做錢院長的笑得臉上的褶子都快蓋住了他的五官,看見正好朝這邊走過來的第一人民醫院的院長,換上了一副畢恭畢敬的嘴臉,“周院長真是好久不見啊”!
加上最近周院長的身體欠佳,又在這樣密閉的空間坐了一天,這樣的場合,也只是沉默颔首,草草應付了事,而錢院長卻尋了個新話題,“周院長,剛才還跟劉主任聊起往事,原來以前竟是您的學生,您可真是桃李滿天下,而且個個年輕有為”。
自從周院長出現之後,劉眠卿也只是立在身邊,沒有多說一句話,會上的時候,他有無數次從他的位置看向坐在前排的周院長,好像只有在這種時候,他才敢正大光明的這麽看向他。就像上學的時候一樣,只要是周教授的課,他就會提前預習好這節課甚至下節課的內容,他怕答不上來給阿岐丢人,又或許是自己的自尊心作祟,一節課都在高度緊張的壓力下度過。可是四年的時間,周教授從來沒有點過一次自己的名字,甚至都沒有正眼看過自己。
十年過去了,即使自己現在變得在別人眼裏還算成功,他還是沒有看自己一眼,好像他在他的眼裏從來沒有存在過一般。
劉眠卿聽錢院長主動把話題引到自己的身上,便接着剛才的話匣說道,“周院長可是教了我大學整整五年吶”!說完微微欠身。
面前西裝革履一副社會精英樣子的劉眠卿,周院長竟有些記不清了,如果當初不是自己的女兒,或許他更記不得了,這與他的身份倒無關。他還隐隐記得以前的他總是愛坐在角落裏弓着身子認認真真地記筆記或者在實驗室上有時候手忙腳亂的樣子,與眼前的這個人天差地別。
劉眠卿在周院長若有若無地審視下,悄悄挺直了背,他在心裏為自己打氣,他跟以前的劉眠卿不一樣了,可是他以前有的樸素卻也在這些年的打拼中消失了。
“前段時間就聽小方說你回來了,看來這些年過得還是不錯的”,
這話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要說是說明自己薄情寡義,要說不是倒顯得矯情了許多,他只說道,“前段時間剛回來手頭上的事情太多,過幾天,我親自登門拜訪”。
“再說吧,院裏還有事,我就先走一步了”,周院長跟身邊的老朋友告辭。
周院長走後,劉眠卿也跟各位道了別,終于在一樓的大廳裏尋到了周院長的身影。
“周老師”,他在背後叫道,不似喊‘周院長’時的疏離與客氣,只是一個學生在喊自己的老師。
周院長先讓自己的司機去車裏等他,劉眠卿走上前來,有些急不可耐的開口,“周老師,我有話想跟您說,不會耽誤您太長時間的”。
周院長在他的期盼下點了點頭,算是同意。
“我知道從上學的時候,您就不太同意我跟阿岐交往,您的顧慮我一直都很清楚,如果我是一個父親,也不會同意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一個一無所有的窮小子的,而現在的我已經有些許的能力給阿岐幸福,我希望能得到您的肯定”。劉眠卿幾經措辭才說道,可是這些話他在十年前就已經想好了,而今天才吐露心聲,沒人知道他到底鼓了多大的勇氣。
周院長從劉眠卿追出來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他想說些什麽了,可是有些話他不得不說出口,也是為了他好,他以後的路畢竟還有很長,“眠卿,我除了是一個老師,更是一個父親,但我不是一個你想象中那樣的父親,這一生我只求我的女兒嫁給一個可以值得托付終身的人,其他的從來沒有多求。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你總覺得要矮人一等,其實不然,以前你身上有的而別人沒有的卻也讓你自己弄丢了,一個人不能總是希望變成別人的樣子”。
而那個剛入學時挑燈夜讀的劉眠卿,積極上進的劉眠卿,不屈不撓的劉眠卿,竟然連他自己都忘了。
範可兒看見出口處漸漸的人多了起來,時間确實應該差不多了,叫上在玩游戲的趙森匆匆的往對面去,正好碰見周老師出來,可兒笑着跟周院長開玩笑,“周老師,在這兒坐了一天是不是回去累得又要叫苦連天了呀”。
“你這丫頭,沒大沒小,怎麽今天在這兒碰見你們倆了?這又是誰這麽倒黴招你們了”?
趙森笑着說道,“周老師,您說得我們倆跟牛頭馬面似得”。
不知從何時起,趙森也跟着可兒喊周院長為周老師了,周院長對趙森倒是青睐有加,趙森有時候跟着可兒去醫院的時候,還會得了空去辦公室找周院長切磋一下棋藝,一來二去,也熟識了許多。
“你們倆這兔崽子,一個比一個貧”,周院長悄悄地對他們說道,“周老師在這兒捱了一天,就先回去了”。
可兒捂着嘴偷笑,目送周院長偉岸的背影,趙森杵她,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劉眠卿一個人有些失魂落魄的從裏邊走出來,走到他們倆的跟前,都沒認出他們。
趙森伸手擋住了劉眠卿的去路,“劉主任,這是去哪啊?見了老朋友都不打聲招呼的”?
劉眠卿看見眼前的範可兒和趙森先是一怔,然後又恢複了他接人待物時才有的笑容,可兒曾經私下裏對林葉偷偷的說過,劉眠卿的換臉速度比她見過的京劇變臉都要快,無縫銜接。
“兩位怎麽在這裏”?又恢複了他一貫社會精英的樣子。
“等你”,趙森痞痞地說道。
範可兒把他拎到身後,解釋道,“有些事情我們想找劉主任了解一下,對面就是咖啡廳,不知是否有時間”?
還是剛才一樣的位置,還是剛才一樣的咖啡,只是可兒的和趙森的互換了過來,趙森的老毛病—總是覺得別人的要好些,奇怪的是,劉眠卿只點了一杯檸檬水。
“不知兩位到底有什麽事能讓你們來這兒等我”?
範可兒雙手交叉放在桌上,這是她審訊犯人時才有的動作,“是這樣的,劉主任有些話我也就不繞彎了,畢竟您已經參加了一天的講座了,疲憊的很”。
“範警官說話不一向都是很直接的嗎”?
“我們做警察的心裏坦坦蕩蕩的,沒有什麽花花腸子,自然不會像一些人話裏有話”,趙森悠悠地說道,語氣夾了三分的調笑,即使知道他是故意說給對方聽,可又耐他不得。
範可兒把一份出入境的記錄還有林葉給她的藥品研發報告,一并放在了劉眠卿的面前,“劉主任,以前你可沒告訴我們你這麽早就回國了呀?還有這份報告又是怎麽回事”?
劉眠卿拿起來細細端詳,嘴角一直挂着若有若無的笑意,就像在看什麽有意思的東西一樣,過了一會兒才說道,“這都是些細枝末節的東西,難道能證明什麽嗎”?
“不知你回國後,跟死者是否見過面”?
“沒有”,
“我可記得你曾說過他可幫了你不少啊,既然回國了,怎會不見一面”?
“範警官,你不會不知道我只在國內待了幾天而已,再說了,我那次回來是因為一些私事”。
範可兒問,“不知是什麽樣的私事”?
“既然是私事,當然不能當衆說”。
劉眠卿的眼裏沒有一絲躲閃的意思,光明正大的迎向她的目光,她又指着他面前的報告說道,“那這份報告又是什麽意思”?
他倚在後邊的靠背上,“我不知道你從哪裏弄來的,給你這個的人又有何企圖,而且這份報告可是屬于我們公司內部機密,雖然也不是什麽要緊的東西,但總歸是那麽不合适的,您說,是吧”?
“這份報告是有人陌名寄到我們公安局的,已經有些時日了”,範可兒莞爾一笑。
“是嗎”?劉眠卿擡腕看了看表,說道,“時間不早了,我就先走了,如果還有什麽想要知道的,下次還請兩位警官有真憑實據了再來找我,可別讓某些人當槍使了,也別讓我們這些納稅的公民蒙了冤”。
趙森按住了可兒,對着他說道,“劉主任,是不是冤枉的,現在還真不好說,說不定下次見就是在公安局了,那兒的環境可沒有這好”。
劉眠卿拿起一旁的外套,提前離席。
“他這是威脅,□□裸的威脅,還納稅的公民,人家馬雲一年還不知道納多少稅也不曾這樣說過”。範可兒對着他離開的方向生氣地罵道。
“他知道我們接下來會細查他,他又何必對我們客氣,死者也被火化了,他生前的東西現在也不知去了哪兒,真要找證據可以說難如登天,還有就是我們老大應該不會輕易同意我們重新徹查此案,而且還沒有什麽證據,所以我們不把劉眠卿逼急了,他怎麽會露出狐貍尾巴”?
“所以你才讓我在來之前把這些東西都帶着,就是讓他誤以為我們已經掌握了很多的證據”?範可兒勾上身邊人的肩膀,“可以啊,木頭,原來真是小瞧你了”。
“咱關鍵時刻不能給咱範警官掉鏈子是吧”!
“你說,我會不會因為這個案子立個功什麽的的”?可範兒想入非非。
“是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