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離別之後,周岐在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因為并不堵車的緣故,車開得很快,窗外飛逝的景色一晃而過,司機師傅放了一首略微安靜的歌曲,小小的空間裏,師傅并沒有熱心地聊天,周岐心事重重地倚在車窗上,靜靜的放空,好久沒有這樣了。

前邊一個紅綠燈,師傅還是沒有來得及闖過去,遺憾的停下,路的另一邊是一個酒吧,進進出出的全是些年輕人,精神充沛,生龍活虎。

以前,這也是她經常出入的地方,一個人點一杯酒,就是一坐一晚上,心情好的時候,還會有心思跟上來搭讪的陌生男人聊上幾句,順眼的便留下聯系方式,都市男女,不就那麽一回事。

不知為何,她竟有些累了,不想再漂泊了。

她讓師傅在小區的前一個路口便停下了,突然想走走。畢業之後,她就搬出來住了,周院長不放心她一個人在外租房子,便在這兒買下來一套房子,不大,卻足夠裝得下她一人。

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夜裏很黑,只是一眼,她便知是誰,那人也發現了她,只是誰也未曾再上前一步,隔着暮色相互遙望。

周岐好像聽見了一聲輕輕的嘆氣,遠處的人移動了腳步。

看着他瘦削的身形,原來他們竟好久沒有見過了,而周岐卻沒再想起他,這算不算是十年裏的第一次進步,卻來得這麽晚和不合時宜。

她問,“你怎麽來了”?

他回,“不知怎麽就走到這兒了”,

“要不要上去喝杯茶”?

“不了”。

這是他們見面以來,第一次心平氣和的聊天,沒有糾纏的過往,沒有誰對不起誰的拉扯,只是這麽安靜的說着話,原來他們之間其實可以。

“那我們走走吧”,

“好”。

走過一條街又一條街,只有輕微的腳步聲和嘴裏哈出的白氣,劉眠卿駐足停下,“阿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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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岐轉身回望。

他說,“改天陪我回學校看看吧”,

她答,“好”。

不知不覺間,又轉了回來,前面便是周岐的小區了,“你快進去吧”!

“你吶”?

“公司裏還有些事,現在必須回去了”,

“那為什麽還要來”?

劉眠卿五官平平,一雙眼睛卻生的極為好看,這也是周岐最初喜歡上他的原因,但她從未對他說過,現在這雙眼睛裏承載了太多她看不懂的東西。

他只是低頭不語,沒有了往日的步步緊逼,卸下了防備,再擡頭時又恢複了他一貫的模樣,“外邊天冷,不然感冒了”。

他還記得阿岐每到冬季,不管裹得再暖和,病毒還是會主動找上門來。以前上課的時候,懷裏總是抱着一個熱水袋,下課的時候,他就會跑到水房再重新裝上熱水,別人總說他是媳婦奴,他卻笑得開心。

周岐對着劉眠卿的背影說道,“你是不是做了什麽不該做得事”?

劉眠卿僵硬在原地,好長時間才轉過身來,微笑,上前兩步,緊緊地抱住了周岐,像是下一秒他們便再也不能相見。

最後,轉身離開,再也未曾回頭。

周一的上午,範可兒接到了程師兄的電話,說是有要緊事,趕緊來一趟。她跟趙森不到半個小時就火速趕到了技術科學支隊。

範可兒急不可耐的推門進來,問,“是不是發現什麽了”?

程楠正守着一具屍體閑情逸致地喝着咖啡,看見闖進來的可兒,微微搖了搖頭,“你怎麽跟你那師兄一個德行,整天冒冒失失的”。

“還不是你在電話裏說得神神秘秘的,害我着急”,

趙森跟在身後,朝程楠點頭問好。

程楠拿出兩份資料遞給了範可兒,“你好好看看吧,一份是好久之前你送來的的那只死貓的解剖報告,一份是前幾天你拿來的那瓶藥的成分報告”。

範可兒沒看出個所以然,趙森仔細對比之後發現,這兩份報告裏,竟然有些成分是一樣的,不免有些驚訝,問道,“是不是那只貓吃過那瓶藥”?

程楠點頭,“還算有個聰明人”。

範可兒斜他一眼。

趙森繼續說道,“一只貓怎麽可能能吃到一家醫藥公司的新研發的新藥,只能是它的家裏有才可能吃到,現在看來,可兒一開始的推測并沒有錯,是有人事先把這類藥跟正常的安眠藥調換了,可是那時這個新藥可沒有上市,到底有沒有問題,只有他們自己人清楚”。

“也就是說嫌疑人可以完全知道就是研發這個藥的研發人員,是不是”?範可兒問。

“誰知道吶”?程楠聳肩,又恢複了他一貫傲嬌的樣子。

範可兒對趙森說道,“這樣老大是不是就可以同意徹查此案了”?

趙森拎着手裏的兩份報告,“就憑這個”?

生生的澆滅了可兒的熱情和剛剛升起的希望。

“就你們那個隊長,‘謹慎’是出了名的,讓他同意除非是你們逮捕犯人的那一天”,程楠直白地說道,更加打擊了可兒。

兩人站在技術支隊的門外的臺階上,範可兒問,“木頭,劉眠卿這次是不是”?

“可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誰也逃不掉”。

“小周姐該怎麽辦”?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宿命”。

幸虧當時林葉給的李立的名片,範可兒還保留着,美國跟我們的時差正好12個小時左右,現在美國正值淩晨,只能等晚上再打。

趙森提醒她,“你手機響了”。

她這才聽見手機鈴聲,是林葉打來的,上班的時候,他很少打電話。

趕到醫院的時候,天天的家人已經處于平靜了,正在跟醫生商量他的後事,沒有過分的傷心欲絕,就連眼淚可兒都沒有見到一顆。

她終于見到了天天口中的父親,沒有想象中中年男人的啤酒肚、地中海,看起來卻很年輕,年長不了林葉幾歲,卻早已經成為了一個父親,像是在完成一份工作,井井有條。

林葉坐在病房的外面,可兒挨着坐下。

林葉說,“他走了,終于不用再在這裏受折磨了,聽醫生說,他走得很平靜,沒有受什麽苦”。

他還是走了,終歸是沒有等到□□,沒有像電視劇裏演的那樣,總會在最後的時刻,從天而降一份幸運,砸到主人公的頭上。現實中的我們努力的活着,早已認命,可是在心底還保留着一絲僥幸,萬一吶?可是萬一不會落到我們普通人的身上。

那個笑起來溫暖的天天,那個有些別扭的對人好的天天,那個希望自己馬上長大的天天,那個向往着外面世界的天天,那個口裏說着讨厭父親卻獨自想念的天天,那個只是孩子的天天,終于放棄了這個世界。

“我們是不是應該送他最後一程”,她平靜地說道。

“這就是他的最後一程了,沒有葬禮,沒有懷念”,林葉回。

兩人不約而同的看向天空,他應該現在已經在天堂了,折翼的天使還是回去了。

天天的父親走過來遞給了他們一個盒子,“這是天天留給你們的”。

可兒站起身對着離去的他說道,“你知道天天有多想你嗎”?

“謝謝,謝謝你們這段時間對他的照顧”,

走向遠處他的妻子和孩子,那才是他以後的生活,可兒五味雜陳,無力感叢生。

盒子裏是一幅畫,是她和林葉初見天天時的景象,三人坐在花園裏的座椅上,微笑地望向天空,畫中的景致畫的惟妙惟肖,就連腳下的一棵小草仿似都被賦予了生命,她知道天天喜歡畫畫,卻不知他畫的如此之好,天賦之高,令人驚嘆。

惋惜他生命的短暫和昙花一現,如果他有幸長大,肯定會是一個陽光開朗的少年,騎着腳踏車,背着畫板,穿梭在大街小巷,四處采風,待到風景優美的地方,立在湖邊,拿出畫筆,在紙上盡情的描繪他眼中的景色,筆下的風景。

只是當她不小心在樓梯間看到那個一直冷靜的父親抱着天天的衣物壓抑的哭泣時,才知他有多愛自己的兒子,而她這個外人剛才還厚顏無恥地指責他,原來我們眼睛看到的有時并不一定是真的。

可兒慢慢帶上了門,守在外邊,不讓人打擾一個父親對兒子的思念,這是自己唯一能做的。

林葉一路無言送她到門外,只叮囑她,“一路小心”。

晚上的時候,趙森來了電話,問她是否還好,天天的事情他是知道的,生離死別的心情他比任何一個人都知曉,所以她才在下午的時候拒絕了他的同行,不想讓他再一次身臨其境,那是會壓垮一個人的。

末了,趙森勸她別胡思亂想,都會過去的,這話聽着那麽耳熟。

挂了電話,時針正好指向了十點,她撥了名片上的電話,響了一段時間,以為都要挂斷的時候,終于通了,那邊顯然沒有想到可兒會打這個越洋電話,只說先稍等一會兒,應該是在實驗室裏,說話不方便。

範可兒知道時間緊迫,在電話裏細細問清楚了參與研發這個藥的所有工作人員,畢竟這個藥當時是在美國的愛達醫藥公司的研發室研發的,問他是最合适不過的,省時又有效率。

通過仔細的詢問之後,最有嫌疑的便是劉眠卿了,可是李立這麽幫她,她不是不知道他是出于自身的打算,如果劉眠卿倒臺,他便有了機會,他的年齡等不起了。

那個位置真的有那麽大的誘惑力嗎?一個個前仆後繼。

第二天,範可兒和趙森去了愛達醫藥公司的大樓,來了幾次都沒有發覺,這樓真的好高。秘書說劉眠卿出差了,過幾天才能回來,現在應該正在飛機上。

範可兒小聲說道,“他不會是畏罪潛逃了吧”?

“不可能,以他的性格會堅持到最後一步”。

她從秘書拉開的抽屜裏看見了治療心髒病的常見藥,她從陳老那見過,關切地問,“你是不是心髒有問題,我認識第一人民醫院的這方面的醫生,他在這方面很有威望的”。

“這瓶藥應該過期了,是我們前任主任有輕微的心髒病,我只是時常備着而已”。

“他有心髒病史”?

“不是很嚴重,所以并沒有幾個人知道”。

趙森趴在前臺上,像是閑聊,“你在這兒工作幾年了”?

秘書見他眼梢間的柔情,臉不由地一紅,“從我大學畢業就一直在這兒工作,有些年頭了”。

“所以以前你的上司是你們前任研發部主任”?

“他回國之後,我便一直是他的秘書”。

趙森心想他倒一直把這秘書給忽略了,還有什麽事比秘書知道的更清楚的,順勢問道,“我聽說你們劉主任跟你們前任主任關系不錯,那以前你們前任主任在的時候,是否見過劉主任來找過他”?

秘書擰眉想了一會兒才說道,“好像沒有”。

“好像”?範可兒問。

“那是好久之前了,有一次下班走得比較晚,在地下車庫裏看見一個男人上了我們主任的車,但是看得并不是很清楚,只是後來劉主任來了之後,才隐約覺得兩個人有些相似罷了”。

“哪個地下車庫”?她急忙問道。

“就是我們公司的”,

眨眼的功夫,兩人便消失在眼前,直奔他們公司的保安室,只不過那是半年以前的事情了,監控存檔早就沒有了,如果那個秘書沒有看錯的話,就可以肯定劉眠卿确實來找過死者。

再見劉眠卿已經是三天之後了,他主動打來的電話,約在他們樓下的一間咖啡廳,可兒到的時候,他已經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等她了。

因為是晚上吃飯時間的緣故,店裏并沒有多少人,只有婉轉的音樂潤物細無聲。

範可兒坐定之後,問,“為什麽單獨約我一人”?

“先點東西吧”,

“不用了,有什麽話就直說吧”!

“應該是你有話想對我說吧,不是你們前幾天去公司找的我”?劉眠卿輕笑出聲,“說到你的那個同事,倒是護你護的緊,說吧,是不是又找到了我什麽證據”?

“你是不是到現在還不承認你跟死者有撇不開的關系”?

“當然有關系,不過卻不是你口中的那種關系,沒有做過又怎會承認,難道你們警察就是靠着想象力和推測來定一個人的罪”?

“劉主任可真是好口才,不知道的還真以為我們冤枉了你,可是,你心裏清楚,我們到底有沒有冤枉過你”。

劉眠卿微微撇開範可兒投來的直視的眼神,看向窗外,“不管怎樣,你不該告訴阿岐的”。

範可兒終于明白為什麽今天只單獨約她一人。

“如果你真的還在乎她,有些事就不應該做,做了就應該承認”,

“範警官,我不知你口中說的事到底是什麽事”?劉眠卿又築起了銅牆鐵壁。

“好啊,那我就來說說,半年前你偷偷回國,來找過死者,又偷偷地趁着死者不注意,換了他經常吃的安眠藥,而那藥卻是經由你研發還沒有成功上市的新藥,雖然不知你搞了什麽鬼,但确實打了時間差,完全懷疑不到你身上,而你在死者死後,就可以名正言順的登上那個位置”,範可兒盯着他的眼睛,問道,“是嗎?劉主任”。

劉眠卿幾不可查地扯了半邊嘴角,眼神淩厲,恨不能在範可兒身上千刀萬剮,桌下的手暴起了青筋,緊緊地握緊了拳頭,但面上卻不動聲色。

他拍手稱贊,由衷地贊嘆,“範警官豐富的想象力,在下佩服”。

“劉眠卿,下次見,可确實是警察局的審訊室了”。

四目相對,雙方卻站在彼岸的盡頭,都想置對方于死地。

第二天,趙森在得知昨天的見面之後,毫不留情地把可兒罵了個狗血淋頭,“真要是把劉眠卿逼急了眼,誰知道他能做些什麽,狗急了還跳牆吶”。

“可是你不是說要逼他一把,等他方寸大亂的時候,才能找到證據”?範可兒振振有詞。

“我說的是稍微逼一下他就可以了,你這簡直就是逼他去死”,他吼她。

“反正我說都說了,他又能怎樣”?她又吼了回去。

雖然她是警察,可是入職年份畢竟太短,很多東西還沒來得及懂,她想不到一個人的人心被逼到絕境是什麽都可能做的。

就像林葉曾經說過的,警察打交道的多半是陽光底下的人,什麽事都可能做的出來,可是她明白的太晚。

而她不知是為了不服氣,還只是單純的為了追尋案件的真相,還是那次見面之後,從劉眠卿身上發現的不尋常,只差一步,她就能把他繩之以法了。

愛達醫藥公司的樓下,停着一輛黑色的上海大衆,車裏坐着的正是範可兒,拿着望遠鏡觀察出口處,經過這幾天連夜的監視,範可兒發現劉眠卿的作息非常規律,早晨七點鐘準時出門,到公司八點,中午去隔壁的大型綜合商場吃個工作餐,一般吃飯時間只需四十五分鐘,晚上下班的時間不太一定,最早的時候也是七點鐘,他一般加班到九點左右。

範可兒叼着一片面包,瞌睡連連,連續的熬夜,眼睛現在又幹又澀,低頭去找眼藥水,趙森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坐了進來。

範可兒揉了揉眼睛,“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

“整天不見你人影,又變着法的開局裏的車,一猜就知道你幹什麽去了”,趙森遞給她剛剛從五星級酒店打包的飯菜,看見她狼吞虎咽的吃相,問,“你幾天沒吃飯了”?

範可兒打了個嗝,“好幾天了,終于再也不用吃面包了,現在看見就想吐”。

還沒說完,猛地把趙森的頭摁了下去,偷偷地往外瞄剛才經過的人。

待人走遠後,趙森問,“駐紮這幾天,發現什麽了嗎”?

“什麽也沒發現,也沒什麽異常”,她一說起這些,食欲都快沒了。

“你看看你的黑眼圈,都快掉到地上了,吃完了,你先睡會兒,我幫你盯着”。

她比了個OK的手勢。

吃飽喝足之後,放下了背後的椅子,沒一會兒,趙森就聽見了細微平穩的呼吸聲,幫她把嘴角邊俏皮的發絲輕輕撥開,望着她溫和的眉眼,良久。

這一張小臉卻牽挂了他的一生。

再睜眼時,外邊的天完全黑了下來,範可兒打了個哈欠,迷迷糊糊的問,“現在幾點了”?

“快八點了”,

“我怎麽睡了這麽久”,範可兒差點彈坐了起來。

“可不嘛,睡得可香了,鼾聲雷動”,趙森看着她戲谑地說道。

可兒瞪他一眼,“他還沒下班吶”?

“一直盯着車庫的出口,他的車到現在還沒出來吶,真夠敬業的,也是好不容易爬到這個位置,可不得好好努力工作坐穩了位子”。

後座上的手機這時震動了起來,拿過來一看,竟然是遠在美國的李立打過來的,範可兒緊忙撥通了接聽鍵,電話那頭說,最近劉眠卿很是奇怪,私下裏找當時在美國的同事給他加急寄了一件東西回去,好像是關于那個藥最初的實驗報告,一直都是在劉眠卿手裏,應該今天晚上就到了。

車庫的出口,出來了一輛黑色的凱迪拉克,再看車牌號,确實是劉眠卿的車,範可兒匆匆挂斷了電話,跟了上去,轉了幾個路口,發現,這不是他回家的路,竟然上了高速,臨到省界邊緣,下了高速,七拐八轉之後,來到了一個廢棄的工廠。

範可兒和趙森不敢離得太近,可是半個小時之後,一點兒動靜也沒有,趙森拉住了要下車的可兒,“你要幹什麽去啊”?

“我下去看看,如果李立說的是真的,他現在說不定已經把那份實驗報告給毀了,而且選在這麽了無人煙的地方,難道你覺得他是來散步的”?

“再等等吧”!

“再等就來不及了”,可兒打開了車門。

趙森亦下了車,走在她的前面,周圍荒草叢生,寒風一掃,就像一個個的鬼影一樣,在眼前搖晃,令人不寒而栗,耳邊除了風的聲音,就只能聽見腳下踩在雜草上窸窸窣窣的聲音,還有不遠處的一座破舊的工廠,不知荒廢了多少年。

範可兒腦海裏響起很多恐怖片裏經常說起的一句話,這裏不知承載了多少的冤魂。

她緊緊地跟在趙森的身後,不自覺地咽了一口口水,手心裏都是汗,越是離得近了,心髒跳動的越快,兩人貓着腰貼到了工廠外圍的牆上,移到了窗戶邊,裏面一片漆黑,只能隐約的看清楚中間停着一輛轎車,卻看不清裏邊是否有人。

趙森從上邊破碎的玻璃窗扔進去了一塊石頭,只有滾落在地的聲音,并無異常,兩人對視一眼,難道這是見鬼了,蹑手蹑腳地從正門進去,環顧四周,只有一些胡亂堆放的磚頭和幾臺長滿了鐵鏽的機器,還有滿地的灰塵,再無其他,更顯得中間的一輛黑色轎車尤為詭異。

走近才發現,車裏空無一人,難道劉眠卿憑空消失了不成,可是周圍連個鬼影也沒有,趙森攔住了再往前的可兒。獨自走上前去,一拉駕駛座的車門,竟然開了,範可兒這時也拉開了後座上的車門,心裏不由得發毛,座位上安靜的放着一個包裝嚴實的包裹,這難道就是李立口中的實驗報告?

緊忙拿了起來,一時半會兒卻打不開,包裹的特別嚴實,撕扯膠帶的聲音聽着格外的刺耳,趙森摁住了可兒撕扯包裹的手,“你聽聽,什麽聲音”?

滴答滴答的聲音,越來越快,越來越急促,不是從手裏的包裹傳出來的,而是從面前的車裏發出來的,趙森大吼,“快跑”!

話音剛落,“轟”的一聲,爆炸聲響起。

一股氣流把他們沖到了空中,又狠狠地落了下來。

在昏迷之前,她只記得有人緊緊地抱住了她,壓在了她的身上,閉上眼的時候,整個世界都亮了,火光四起,火花四濺,還有一張沾滿了鮮血的臉。

林葉躺在辦公室的沙發上小憩,王旭猛地推開了門,口齒不清地說道,“師…師…師娘,剛才滿…滿身是血的被…被送了急診”。

林葉沖出了門外,他只記得一個字“血”,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到的手術室門外,是走的樓梯還是乘的電梯,他聽不見周圍的聲音,看不清經過的人,他只想飛到她的身邊,陪着她,護着她,現在他卻不敢再上前一步。

齊立明看見不遠處停滞不前的林葉,緊忙迎了上去,還未開口,林葉緊抓住他的手臂,說出的話仔細聽的話還有顫音,“可兒,怎麽了”?

“她沒事,現在只是在裏邊做個小手術”,齊立明一字一句地說道。

林葉輕飄飄的身體終于落了地,嘴裏反複呢喃,“那就好,那就好”,跌落在旁邊的椅子上,再也不是齊立明見過的那個永遠冷靜睿智的男人。

一會兒,周岐、季一還有周院長他們都來了,可兒并無大礙,可是趙森現在情況并不樂觀,爆炸的時候,一個人死死的護着可兒,又離得爆炸源近,落地的時候,後腦碰到了地上堅硬的石頭,現在只能聽天由命。

此時,手術室門外只有林葉、周岐還有季一,林葉背靠在牆上,周岐和季一一張長椅,分坐兩端,周岐瞥見林葉□□的雙腳,“你鞋吶”?

林葉這才發現一直暴露在空氣裏的雙腳,右腳的大拇腳指頭上滲出了血跡,不知何時刮碰的,竟未曾發覺絲毫,“不礙事”。

季一雙手交叉,緊盯着手術室的門,神色悲戚,周岐握住了她冰涼的手,“他們都不會有事的”。

“小森只有一個人了,我怕”,

“那樣的事不會發生”。

一個小時以後,主刀的骨科的李醫生出來了,林葉急忙上前問道,“她沒事吧”?

李醫生差點被推了一個趔趄,知道兩人的關系,趕忙說道,“她沒事,只是有輕微的骨折和輕微的腦震蕩,幸虧當時有人拼了命的護着她,林醫生,放心吧”!

“那另一個吶”?

“另一個就沒有她的運氣好了,身上多處骨折,腦部受到強烈撞擊,還得看手術情況”,

季一不自覺的倒退了一步,周岐扶住了她的肩膀,衆人默然。

随後可兒就被從手術室推了出來,林葉送她到病房,床上的人呼吸微弱,臉上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擦傷,再也不似往日叽叽喳喳永遠有說不完的話的模樣,只是安安靜靜地躺着。林葉輕輕地握住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旁,一顆淚滴落在純白色的床單上,輕聲呢喃,“別丢下我一個人”。

翌日清晨,可兒像是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睜眼看見的便是照進來的第一縷陽光,還有像孩子一樣睡在旁邊的林葉,林葉聽見窸窣的聲響,猛地直起身,問,“你醒了?有沒有哪邊不舒服?需不需要我叫醫生”?

腦子裏昨晚零散的記憶慢慢的拼湊了起來,她還記得閉眼之前滿臉是血的一張臉,那麽熟悉,那麽近在眼前,抱有一絲僥幸地問道,“木頭吶”?

林葉的遲疑,便是事實。

可兒拼盡了最後的一絲力氣想要坐起來,可是她終歸做不到,林葉摁住了她瘦弱的身子,“我帶你去”。

她從未想過木頭有一天會躺在重症監護室,身上插滿了管子,沒有任何的生命氣息,裏邊躺着的應該是她,而不是木頭。

“醫生說他現在還沒有脫離危險期,如果能順利度過今天晚上,就不會有什麽大的問題了”。

“如果捱不過去吶”可兒緊抓着蓋在她腿上的毯子,她現在只能坐在輪椅上,像個廢人一樣,什麽都不能為他做。

“那就是命了”,

“我想進去看看他”,

“好”。

林葉站在門外,透過透明的玻璃可以看見可兒的眼淚像斷了線的風筝一樣撲簌撲簌的往下流,卻是為了另一個男人,為了一個愛她愛到都可以豁出性命的男人,原來,還會有另一個人可以這麽愛她,他卻從未想過。

以前,他總愛找千萬種理由把她留在身邊,現在是不是即使他不在了,也可以放心了,現在是不是他就可以放手了,可是,他舍不得。

可兒雙手捂着臉,眼淚從她的指縫間溢了出來,他是多麽愛臭美的一個人,可是現在臉上青一塊紫一塊,血痕還很明顯。

可兒趴在趙森的床邊,一個勁地說着對不起,“如果我不是那麽一意孤行,如果我聽你的勸的話,如果我再小心一點,你就不會躺在這裏,我不是還欠你一個願望嗎?你不起來我怎麽幫你實現,你不是說,我對你太兇了嗎,你不起來,我怎麽對你好,木頭,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床上的人真的就像睡着了一樣,一動未動,就連睫毛都并成一排,服服帖帖。

從重症監護室出來之後,可兒就在門外寸步不離,不吃飯,不喝水,不說話,不流淚,像是個守衛将軍的士兵一樣,盡職盡責。

林葉蹲下與她平視,靈動的雙眸,俏皮的梨渦,再也不見了,理順了她的短發,“可兒,我們回去好不好”?

“我怕他會害怕,其實他最怕一個人了”,

“可是連你都倒下了,等他醒了,誰來照顧他”?

黯淡的眼眸,終于恢複了一點光彩,怯生生地拽住林葉的衣角,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她希望聽到肯定的答案,“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輕輕地拭掉了她眼角的淚。

可兒一直反複重複一句話,“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林葉終是不忍地抱住了她,她在他的懷裏嚎啕大哭,像是把這輩子的眼淚都要流幹。

許是上天終于聽到了太多人的祈禱,亦或許只是趙森自己命不該絕,他終于在鬼門關溜達了一圈之後,安然無恙地回來了,有驚無險的挺了過去,觀察之後,終于轉入了普通病房,大家懸着的心踏踏實實地落了地。

只是人一直昏迷着,病房內,可兒問周岐,“木頭怎麽還沒醒,不是說已經度過危險期了,這都三天了”。

“你別着急,我再去問問醫生”。

“可可”,床上虛弱的趙森在千呼萬喚中終于醒了。

可兒聽見床上的人叫她的名字,眼淚一下子流了出來,喜極而泣,“木頭,你終于醒了”。

“我要是再不醒,我的耳朵都要起繭子了,每天聽你在我耳邊絮絮叨叨的,只是想好好睡個覺,都不行,可可,你本來長得就算及格線上的,再哭下去那可就真成了次等品了”,

可兒胡亂一擦臉上的眼淚,“我去叫醫生”。

趙森花了極大的力氣才輕輕地拽住了她的衣角,“陪我說會兒話吧,等他們都來了,這兒就成菜市場了”。

“醫生說不能讓你多說話,你現在的身體太虛弱了”,幫他掖了掖被子。

“那我就聽你說”,

可兒看了他半晌,眼淚不自覺地又掉了下來,“木頭,對不起”。

趙森唇角一勾,笑道,“對不起什麽,對不起是不是現在才發現我長得很帥,對不起終于發現了我的好,還是對不起現在才愛上我”?

終日的傷心難過在木頭失而複得的調笑聲中散了一大半,自己又是笑又是哭的,原來這就是撥開雲霧見月明的真實感覺。

“可可,我還記得你曾經說過如果有一天我躺在床上半身不遂,就會養我,這句話還算數嗎”?

可兒一怔,淚珠還挂在長長的睫毛上,她早已不記得曾經是否說過這樣的話,只當是他的玩笑話,“你放心,你這次要是好不了,下半輩子我包了”。

至少她許給了他一個承諾,就已足夠。

“對了,劉眠卿怎麽樣了?這孫子心太狠了,竟然想殺人滅口”。

“局裏已經立案專查了,算是證據确鑿,你還記得我們在他的秘書那兒看到的心髒病的常用藥嗎,他竟然利用藥物相克的道理,在那個替換的藥裏邊放了一種成分,這兩種藥搭配吃的話,時間一長,就會慢性中毒,毒發身亡的症狀就像多吃了安眠藥一樣,而死者的妻子在外出軌,被劉眠卿撞見了,兩人一拍即合,一個要權,一個要錢”。她也沒有想到劉眠卿會做到如此地步,喪心病狂到置我們于死地,“但真是證明了我的推測之後,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沒有什麽不可思議的,一個長期活在領導的壓榨下,沒有尊嚴,看不見未來,而且還是像他這麽渴望成功的人,遲早會瘋,良知對于他來說反而成了累贅。他倒是很聰明,不過他運氣不好,遇上了一根筋的你”,

“是我們”,

兩人相視一笑,像是回到了并肩作戰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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