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半個月之後,範可兒已經可以出院了,而趙森這一次是真的傷了元氣,現在才基本允許下床走路。
不過這次他在醫院變得安靜了許多,再也不似以往住院時雞飛狗跳的樣子,也變得閑情雅致了起來。精神好的時候,還會跟林葉對上一盤象棋,半躺在床上戴着眼鏡看書時的樣子,活脫脫一副退休老幹部,不過倒迷得醫生護士七葷八素的。
期間,趙森的父親來過,範可兒守在門外,并不知兩人說了些什麽,只是氣氛比上次緩和了一些。趙董事長出來的時候,并沒有怪她,反倒謝謝她這段時間的照顧,真的像個長輩一樣囑托自己以後好好照顧木頭。
可兒覺得身上的責任又重了一分。
自從上次木頭的舍命相救之後,木頭對于她來說更像是家裏人,以前覺得他特別煩,現在看到他不正經的樣子,也只是一笑而過。
推門進去的時候,趙森正站在窗臺澆花,可兒接過他手裏的噴壺,扶他到床上,又開始日複一日的教育,“醫生說你只能現在下來走走,沒說你手裏能拿重的東西啊,你現在最重要的是靜養,知道什麽是靜養嗎?就是生命在于靜止”。
“那照你這麽靜下去,我都快成了王八了,你現在就像個管家婆一樣,每天都大驚小怪的”,趙森被可兒強制性的又摁在床上,靜養。
“還是謹慎些好,不然落了病根,到老了全是毛病”,回頭去拿桌子上的飯盒。
趙森又開始了每天的嫌東嫌西,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少爺的脾氣已經晚癌了,“又是這麽清湯寡水的,都連吃了半個多月了,嘴裏連點鹹味都沒有”。
可兒舉在半空中的勺子緊跟他別過來別過去的腦袋,脾氣也上來了幾分,“還不趕緊吃”。
趙森哀怨的看她一眼,還是乖乖地張嘴吃飯,多吃一口,哀怨便重了一分,消停了一會兒,又變着法的鬧騰,“可可,我在這兒快悶死了,你現在又開始忙了,都沒有時間陪我”。
“最近我跟師兄又重新跟了一個案子”,把杯子遞給了他。
“對了,他跟小夏姐怎麽樣了”?乖乖地喝了一口熱水。
可兒聳肩,并不知情,忙着在屋裏幫趙森收拾衣服雜物,趙森看她忙忙碌碌的身影,還有最近為他忙前忙後的樣子,特別像一個妻子照顧生了病的丈夫。
“可可”,
“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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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麽,就想叫叫你”,趙森像個孩子一樣的笑道。
可兒轉身問他,“我上次給你帶的那條棉麻的褲子,你放哪了”?
“不知道啊”,
“問你也沒什麽用,等看護來了,問他吧”。
林葉推門進來,兩人打了個照面,可兒的手裏還拿着趙森的衣服,林葉的眼神在上面短暫停留了一秒,又看向了別處,“什麽時候來的”?
“剛到”,
就像剛認識的陌生人标準的問答句一樣,吃了嗎?吃了。
他們好像好久沒有好好的說句話了,一個是在醫院裏上班,一個經常往醫院裏跑,不知是誰躲了誰,卻沒有一次遇見,各自在自己的生活軌道上平行,他們之間的世界、生活,好像不知不覺間不知怎麽越來越遠。
亦如還不錯的同事,只是過了個周末,再見時,感情沒有理由的降溫冷卻。
“林葉,站那幹什麽,還不快進來”?趙森見他手裏拿着的書,問,“這次又幫我帶的什麽書”?
“只是一個小故事罷了”,
眼神卻一直游離在可兒進進出出的身影上。
可兒瞥了眼牆上的挂鐘,“你們先聊着,我先走了,晚上我再來看你”。
“我想喝姚記的粥了”,
“好,我幫你去買”,
“路上小心點”,
可兒走後,房間內落針可聞,趙森開口說道,“這次從鬼門關上走了一遭,很多事情反倒想開了,我愛她,你不會不知道,以前,我只是覺得陪着她就好,她開心我便開心,她難過我也會難過,可是現在,你說我貪心也罷,還是其他的也好,我想跟她在一起,我想娶她”。
“說完了嗎?”林葉起身。
“林葉,你給不了她未來,你給不了她一個家,可是我能,難道你就這麽沒有名分的霸占她一輩子,你不覺得對于她來說,太不公平了”。
趙森的一席話讓他看清了這麽多年來他一直不想承認,卻一直擺在那裏的事實。是啊!他給不了她未來,更不可能給她一個家,這是他永遠比不上趙森的地方,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像他一樣可以在陽光下正大光明的說愛她。
他不會,更不能。可是有人會,有人能。
林葉剛才想追出去的腳步,終是停在了原地。
而可兒頻頻回頭,那個人終究沒有出現。
郊區的一間監獄的探監室內,長長的桌子兩端,分別坐着一男一女,男人穿了一套嶄新的犯人的衣服,女人穿了一件黑色的羽絨服。那是對面的那個男人曾經還是一個男生的時候花了他整整一個月辛苦打工攢下來的錢,送給自己女朋友的生日禮物。
東西雖輕卻貴在意重。
随着他的移動,手铐劃在桌子上的聲音,沉重卻又刺耳,“沒想到我十年前送給你的衣服,你還留着”。
“那天收拾衣櫃的時候翻了出來,發現還是好好的”,
“一晃竟有十年了,東西還是以前的東西,人卻不是以前的人了”。
“為什麽”?
這是周岐一直想問他的,為什麽當初不好好留在國內,過着平凡簡單的日子?為什麽走了之後,還要回來?為什麽他是曾經那麽好的一個人變成了現在的這個樣子?為什麽那麽的不滿足?
欲望與貪婪,好像是我們與生帶來的,有的人因此積極進取,有的人堕入深淵。
“不是每一個問題都有答案的,就像我們為什麽回來到這個世上?細細想來,有很多的原因,卻記不清最重要的那個原因是什麽了?所以我們只能把它稱之為命”,
窗外的枝丫在空中張牙舞爪,黃褐色的樹皮卻讓它看起來死氣沉沉,劉眠卿望着它說道,“我還記得剛到美國的時候,什麽都不适應,吃的、喝的、住的、用的,就連空氣我都不喜歡,即使當時我多麽想回來,還是忍住了,因為我一直堅信,以後會越來越好,其實是不會的。我預想中的一天功成名就之後回國找你,随着一天天的日子,才發現只是癡人說夢罷了,哪會有那麽的簡單,真正站在金字塔頂尖的人不過是寥寥幾人罷了,剩下的都是普通人,我不甘心,不認命。機緣巧合之下,我認識了他,通過他的關系,進入了愛達,說好聽點是他的秘書,其實不過在他的身邊打雜而已,再後來,他越來越器重我,就讓我進了研發部,我以為我的好日子終于來了,老天再一次跟我開了個玩笑,日複一日的泡在實驗室裏,可是最後的成果卻被他一人獨攬,剛開始我像裏邊的所有人一樣氣憤,到後來跟他們一樣變得麻木,這一次,幸運終于光顧了我,我發現了他老婆出軌,再後來的事情你也就知道了”。
他的十年在寥寥數句話中便講完了,現實中他卻用了整整十年,人的一生很長,卻在只言片語裏完結。
周岐問,“你後悔嗎”?
“好像人做錯了事情之後,總有人會問‘你後悔嗎’?可是現在又有什麽用”?
“發生了就是發生了,終歸是回不去了,可是我們的心還是要回來的”。
劉眠卿注視周岐良久,“你是第一個來看我的人,也是最後一個了,我的父親知道我的事之後,突發腦溢血去世了,母親本來就剛查出肺癌,已經晚期了,她餘下的時間裏,還要忍受村裏人的閑言碎語,是我這個做兒子的不孝,不久之後她也要走了,這樣也好,兩個老人家再也不用記得自己的兒子是個殺人犯了”。
“你家裏的事還有我”,
“其實你不用這麽可憐我”,
“世上有幾人不是可憐人,誰又有資格去同情誰”。
“其實我還有一件事沒有告訴你,你是否還記得你小時候,總有一個小男孩留着兩行鼻涕跟在你身後”?
周岐疑惑,她好像未曾在他的面前提過,年代太過久遠,如若不是提及,她早已經忘了。
劉眠卿望向她,一字一句的說道,“其實那個人就是我,住在你們那個院裏的是我的姑姑,寒暑假的時候我就會去她家”。
邊上的獄警不耐煩地催促,“時間差不多了”。
“有空的時候,替我回學校看看吧”!在那裏他度過了最美好單純的時光,有他最愛的人,有最愛他的人,相互陪伴,大家沒有惡意,沒有猜忌,沒有手段。
劉眠卿被帶着往裏走,最後,駐足轉身,對着他這一生最愛的人說道,“阿岐,我錯了,再見了”!
随着面前的一道鐵門落鎖的聲音,周岐終于哭了,淚水滴落在面前的一次性紙杯裏泛起了漣漪。
原來他們之間早已開始,卻也早早的落了幕。
曾經,周岐認為劉眠卿就像是她心口的一道傷,雖不致命,卻永遠不會痊愈,他在她最美的年紀毫無征兆的出現,亦在那個最美好的時光裏離開,青春歲月裏的周岐才會為他們之間賦予了太多他們承受不了的東西。
以前的周岐不懂劉眠卿心底裏的卑怯,等她開始懂得的時候,他早已不在身邊。以前的劉眠卿非要把事業與愛情排上順序,當他知道其實一樣重要的時候,卻終究回不了了頭。
就像他自己說的,一件事情,有很多的原因,只是後來卻記不清最重要的那個原因是什麽了,亦像《後來》的歌詞裏唱的:後來,我總算學會了如何去愛,可惜你,早已遠去,消失在人海,後來終于在眼淚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錯過就不再。
現在這道傷口,慢慢的結疤痊愈,有時會在哪個陰雨的天氣舊傷複發,每一道傷疤總會留下它特有的痕跡,只是周岐年少時的傷太過慘烈,那道疤刻在了她的一生裏。
門外的走廊上,可兒倚在牆上垂耳不語,周岐出來,彼此沉默的往外走,誰也沒再開口。
監獄的大門外兩旁設置了長椅,不知是讓來接裏邊出獄的家裏人坐下休息的?還是讓那些刑滿釋放的人,走出身後的這間大門之後,坐下好好想一想,以後的路該怎麽走?
一邊的長椅上,周岐問,“他會怎麽樣”?
“死刑,緩期執行”。
“每個人都要對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說到底,他不算是一個十惡不赦之人,我們當時昏迷以後,警察并沒有及時趕來,他本有的是時間殺了我們,但他終歸沒有,好與壞本來就是一念之間的事情,好在,他不是一個壞人”。
誰也猜不到明天會發生什麽,昨日的輝煌可能就是你今日的落魄,不過是片刻之間,雲端上的人便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曾經年輕有為、意氣風發的劉主任,一夜之間卻锒铛入獄,每每想起都令人唏噓不已。
“是啊,他不是一個壞人,卻也不是一個好人,可兒,對不起”。
“小周姐,誰也不曾對不起誰,你無須自責與內疚,這與你無關”。
不遠處,喇叭聲響起,從剛才就一直停在這裏,車裏下來的人是可兒經常在醫院見到的骨科的李醫生,對着她點頭示意。
周岐的眼神安詳且平靜,看向遠處笑着招手的人溫暖地說道,“我要結婚了,前幾天他向我求婚了,我答應了”。
“小周姐,恭喜”,可兒真的很替她開心。
“謝謝,很多人問我,為什麽偏偏是他?以前我也沒有答案,現在我卻明白了,劉眠卿讓我想到了過去,而他卻讓我看到了未來”,周岐轉頭對可兒說道,“執子之手并不難,與子偕老卻是緣分,可兒,我希望你比誰都能幸福”。
可是幸福對于她而言,太過奢侈。
剛才坐過的長椅上放着一件黑色的羽絨服,安靜的躺在上面,不知是誰不小心遺落在了那裏,上面已落了幾片枯葉,一陣風刮過,葉子又飄落到地上。
桌子上的臺歷翻了一頁,進入了二月份,再過幾天就要迎來了一年最重要的節日—春節,每個人都找到了自己的歸宿,只有她還在漂泊。
局裏的人已經開始讨論過年的事宜了,已婚的選擇在娘家還是夫家過年已成了當今的一個大難題,未婚的準備來個旅行過年,選個東南亞的小島,物美價廉,還能躲避回到家裏七大姑八大姨的催婚。
至于可兒,依然還是整天往醫院跑,趙森過幾天才能出院,現在下床走路已經不成問題,但是內傷還是要慢慢養。
一個同事問可兒,“下了班,還去醫院”?
“對啊,我現在可不像你們”,
其他人起哄,“你這是打算以身相許啊,以後大家可不能一口一個可兒的喊了,我們得改口叫趙太太了”。
可兒在一片笑聲中落荒而逃,自己的解釋在衆人眼裏,只不過是害羞不好意思罷了。
因為最近常駐醫院的緣故,可兒倒是與醫院門口賣水果的商販混得較為熟悉,今天,又照常買了些蘋果和猕猴桃。
可兒拎着水果拐過彎往趙森的病房走,林葉拿着病例報告從她正沖的方向走過來,兩人猝不及防的相遇,皆停駐在原地,隔着人群遙遙相望。
走近之後,林葉開口問,“最近還好嗎”?
“挺好的,你吶”?
“也挺好的,前幾天小寶的爺爺寄來了一些他們家的特産,你的那一份我都幫你留好了,有空的話,過來拿一下吧”!
“不用了,你知道的,我又不怎麽會做飯”,
“老人家的一片心意還是收下吧”,
“好,他們還好嗎”?
“從電話裏聽挺好的”,林葉頓了頓,不由地喊出了她的名字,“可兒”,
可兒擡頭看他,等着他接下來的話。
“林葉”,
可兒的身後,白竺站在幾米開外。
“可可”,
林葉的身後,趙森立在病房門外。
林葉擡起的手揣在了兜裏,微微笑道,“好好照顧自己”,
可兒輕輕地點頭,“你也是”。
各自朝着各自的方向走去,擦肩而過。
還能依稀聽見遠處的白竺對着林葉親昵地說道,“一會兒我們去吃什麽去”?
眼前的趙森接過可兒手裏的水果,粲然一笑,“今兒阿姨送來了你最愛吃的紅燒排骨”。
19世紀英國浪漫派詩人雪萊《西風頌》裏的名句—冬天到了,春天還會遠嗎?現代人口口相傳,以至于快到了家喻戶曉的地步,可見真理永遠不會向時間妥協。
年後,溫度慢慢回升,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發展,趙森在醫院休整了近兩個月之後,終于痊愈出院。
而周岐在雙方家裏人熱烈的讨論下,終于确定了婚期,定在了五月份,兩家人門當戶對,本就熟識,孩子們又在一起工作,這樁婚事不管從哪方面看來都是完美。
現在結婚酒店預訂最晚也得半年之前,好在兩家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雖然遲了些,也不算什麽難事。所以周岐把現在的重心都放在了去各大酒店試菜、品嘗各色甜點上,李醫生在陪了她幾次之後,找了五花八門的理由推辭,周岐無奈,只能拉上可兒。
周末的下午,一家位于市中心米其林蛋糕店的露臺上,坐滿了來喝下午茶聊天的閨蜜、情侶。
周岐嘗了一小勺看起來做得像果凍般的抹茶蛋糕,猶如美食家細細品嘗,先是驚喜,又是搖頭,“這個太甜了,味道太重,可兒,你嘗嘗”。
坐在對面的可兒連連擺手,低頭喝了一口咖啡壓壓驚,最近跟着小周姐東奔西走的試吃了各種甜品之後,現在一看見,都有點想吐,什麽東西都得适量啊。
“我還是算了,其實我覺得都差不多,吃了那麽多家,還是沒有特別中意的”?
“其實吧,我還是覺得第一家不錯,可是吧,又怕錯過了更好的”,
“你以為一山更比一山高,其實那山更糟糕”,見小周姐露出了動搖的表情,可兒又加了一把火,“再說了,你不是還打算過段時間拍婚紗照嗎,再吃下去,修圖師都不一定救得了你了”。
周岐忙用手機的屏幕左看右看自己是否真的胖了,“你要不說,我還沒發現,這麽一看,我的臉好像是圓了一點,對了,你一會兒要是沒什麽事,再陪我去看看家具呗”?
“改天吧,木頭的堂姐過幾天就要回美國了,說好了今天陪他去買禮物的”,
“季一”?
“不然還能有誰”?
“她還是離開的好”,
可兒知她不過只是開玩笑罷了,季一在小周姐心裏雖然稱不上為朋友,卻對她絕無惡意,兩人更像是兩軍對壘時棋逢對手的将軍,彼此又愛又恨。
周岐又問,“趙森一會兒來接你”?
“嗯”,
“可兒”,周岐鄭重其事的喊她的名字,這是她只有在認真的時候才獨有的開場白,“說句公道話,即使不看重這些外在條件,只單憑趙森對你的那份心,我也說不出個二字,畢竟你跟”
可兒明知小周姐接下來的的話,可是她終歸還是沒有做好心理準備,她也不知這個準備要多久。“小周姐,木頭絕不應該成為任何人的退而求其次,他值得成為一個人心裏的唯一,可是那個人不會是我”。
周岐越過她看向了身後,不知趙森在那裏站了多久,可兒回頭時,趙森笑得痞氣三分,邁着八爺步走了過來,“剛才聊什麽吶?怎麽我來了就不說了”。
拿過可兒的咖啡閑适地呷了一口,看不出任何的異樣。
“女人之間不就聊些瑣事而已”,周岐笑着回答,叫來了服務員,問趙森,“要喝些什麽”?
“白開水就行,謝謝”。
“這麽替我省錢”?
“這不看你馬上結婚了,用錢的地方多,我是個多麽善解人意的人啊”!
周岐翻了個花式白眼,可兒笑問,“怎麽來這麽快”?
“今兒也不知怎麽了,交通順暢的很,可能是知道我給小周姐來送喜,誰敢擋咱周大醫生的路啊”,趙森一只手搭在了可兒的椅背上,一本正經的開玩笑。
周岐把剛端上來的一杯水,放得離趙森遠遠的,假裝生氣。
這時,周岐的電話适時地響了起來,是李醫生打過來,只聽小周姐嗯奧了幾句,甜蜜的挂了電話,“我還有事,先撤了”。
趙森望着周岐幸福的都要冒泡了的背影開口,“沒想到小周姐談起戀愛來跟青春期的小姑娘沒什麽兩樣”。
“以前她可不這樣,只是遇見了對的人自然不一樣了,其實每個人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都像個孩子”,可兒瞥一眼桌上只動了幾口的這家的招牌甜點。
趙森笑笑,并未說話。
附近便是商場,兩人直接把車停在了這裏,步行過去的。
趙森應該是早就想好了要送什麽禮物,直奔二樓的一家店,看見人家門口的Logo,可兒還是不受控制的在心裏感嘆了一下階級的差距。
如果當初不是局裏的一個同事結婚吵着嚷着讓自己男朋友買這個牌子的鑽戒,差點引發分手的戲碼,她也不可能知道。
趙森雲淡風輕的走進去,可兒像劉姥姥逛大觀園似得跟在身後,單就一個指環也下不來五位數,這兒的售貨員都是識貨的主兒,上下一瞟趙森的行頭,就知有沒有錢。
一位長相極為漂亮的櫃臺小姐非常自覺的引領他們到鑽戒區,“兩位是來挑婚戒的吧,我們這兒剛到了幾個新款式,可以看一下”。
趙森先她一步,“好啊”!
可兒扯住他,趙森特別無辜地說道,“看看怎麽了,看又不花錢,再說了,我先給我孩他媽買一個備着,不行啊”?
“你就不怕尺寸不合适”?
“小爺我一個樣式的每個尺寸都買一個”,趙森挑眉,一副爺就是有錢你管的着嗎的欠揍的表情。
一個戒指的價格就能花掉可兒一年的工資,還不夠,而且還只是幾十分鑽石的而已,小到如果不仔細看,都能容易遺漏它。
趙森指着一個簡單卻又不單一的一只女戒說道,“這個不錯”。
“先生眼光真不錯,這是昨天剛到的,特別适合您的女朋友,而且價位也合适”,櫃臺小姐邊說邊小心翼翼的往外拿。
可兒倒吸了一口涼氣,原來十幾萬的東西,在人家眼裏只能算是價位合适。
趙森拿在手裏,燈光一照,更顯精致,櫃臺小姐繼續很有眼力價的開口,“可以讓您女朋友試戴一下,戴上去效果更好”。
“我不是他女朋友”,可兒無奈的解釋。
櫃臺小姐沒想到兩人竟不是情侶關系,有些尴尬的看向一臉自然的趙森,他只是聳了聳肩,一臉惋惜的把戒指放在了托盤裏,“她不喜歡這個”。
櫃臺小姐了然的一笑,只當是情侶之間鬧別扭而已,笑着圓場,“兩位可以看些別的有沒有喜歡的”?
趙森指着旁邊的櫃臺裏的一條項鏈,“把這個幫我包起來,謝謝”。
因為價格畢竟有些太過昂貴,可兒還是從旁好心的勸誡,“不再挑挑了,你知道季一姐喜歡這個嗎”?
“她前幾天突然扔給了我一本雜志,最巧的是,雜志掀開的那一頁上,正好是這條項鏈,你說她會不會喜歡”?
真不愧是姐弟倆,簡單直接粗暴,可兒搖着頭往其他地方去了。
趙森低頭時一不小心瞥見了一條星星吊墜的項鏈,簡單的五角星,上邊鑲嵌着裸鑽,眼前一亮,“把這個拿出來我看一下”。
“先生,這雖然是條項鏈,意義卻與戒指相同,只能送給自己一生摯愛之人,是定情信物”,
它靜靜地躺在晶瑩耀眼的櫃臺裏,仿佛像一張古畫,不急不躁的在等着自己的有緣之人,趙森望向不遠處低頭咋舌的小女人,“把這個也給我包起來”。
一間環境清幽的西式餐廳裏,可兒往嘴裏塞了一大口蔬菜沙拉,“木頭,為什麽突然請我吃飯啊”?
“我家阿姨這兩天請假了,沒人做飯”,趙森在燈光的映射下,帶着一股慵懶的感覺,閑散的搖晃着手裏的紅酒杯。
“敢情我就是個陪吃的是吧”,
“怎麽你還想□□不成”,趙森雙手環胸擺出一副吃虧的樣子。
“你以為我跟你一樣沒底線”,
“嘿,想睡我的人多了去了,你是不知道我市場有多好”。
可兒上下打量,一臉壞笑,“你什麽時候還幹上服務行業了”?
“服務行業”?瞬間秒懂,趙森無語凝噎,“可兒,你可變壞了啊!要真那什麽的話,憑我這帥氣的模樣,也得是個頭牌啊”!
“可不嘛,多少富婆在後邊排着隊的想要包養你”。
長長的餐廳一頭是一個小型的舞臺,經理站在話筒面前,柔和的聲音恰到好處,“各位先生小姐們,大家晚上好,想必今天光顧我們餐廳的有不少的情侶和即将成為情侶的人。今天是我們餐廳成立的第十周年,十年在每個人的人生裏都是難能可貴的,我們餐廳每年的這一天都有一個小習俗,如若選擇在今晚表白的男士,我們會送上一份特別的禮物,大家千萬不要小看了這份禮物,它會保佑你表白成功,它可從來沒有失靈過啊!而且如果表白成功的話,明年的今天我們會免費為這對幸福的情侶提供一份別致的晚餐”。
經理的話一落地,不少人興奮的竊竊私語,環顧四周,看看是否有人真的站上去,大家總是對帶些神秘色彩的東西保持着過重的好奇心。
可兒繼續吃着盤子裏的菜,沒有把心思多放在上面,只當是餐廳吸引客戶的一種營銷手段罷了。
趙森不急不慢地站了起來,嚴肅的整理了一下上衣,深情地望了眼可兒,在大家緊張期待的眼神中不疾不徐的朝着舞臺邁進。
他站在話筒面前,像個儒雅的紳士,可兒這才注意到他今天穿了一身西服,平日裏他是絕對不會穿的,像是接下來發表什麽重要的講話,輕咳了一聲,含情脈脈的開口。
“大家好,我叫趙森,今天晚上,我不是來表白的,是要向一個人求婚”。
大家哇的一聲,齊刷刷的看向今晚的女主角,羨慕她是有多麽的幸運,竟然會有這麽一個帥氣的男生當衆求婚,并不是簡簡單單的表白,求婚與表白存在着質的差距,表白只是想跟你在一起,而求婚卻許了一個期限,便是一生。
可兒在衆人的眼神裏,還有站在上面的木頭說出的話中,漸漸的不安,不知所措。
“可可,我們每次出任務的時候,我擔心你受傷會有危險,總是愛跟在你的身後,雖然你罵我膽小怕事;我會在你難過的時候,守在你的樓下整整一晚;我會找各種偶遇的借口,賴在你的身邊;你不會知道你因為另一個人哭得時候我也偷偷地掉了眼淚;不會知道你丢下我去到另一個人身邊的時候,我站在人來人往的的街上有多麽的孤單;更不會知道我在昏迷的時候,夢裏全都是你,擔心你是否安全,可是這些現在都不重要了”。趙森深吸了一口氣,一眼萬年的望着臺下的可兒,“你不會知道我有多愛你,我不想跟你先戀愛再結婚,可可,我們結婚吧”!
餐廳的上空響徹着“結婚、結婚”,可兒的眼裏不知何時蓄滿了淚水,模糊了站在臺上的木頭,還有送上祝福的其他人,她看不清了眼前的人,聽不清了萦繞在耳邊的話。
驚慌失措的跌在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裏,耳邊是熟悉的聲音,“我剛才是跟你開玩笑的,你不知道我多麽想要他們的這個禮物”,把她拉離了自己的懷抱,低聲淺問,“可可,你願意嗎”?
良久,可兒終是點了點頭,“我願意”。
在一片叫好的祝福聲中,落下了花好月圓、幸福美滿的帷幕,誰也不曾注意笑意暖暖的男孩眼裏的絕望,梨窩淺淺的女孩眼裏的慌亂。
趙森“如願”得到了心儀的禮物,捧在手上,與可兒并肩行走,中間卻隔了一段的距離。夜裏,還是寒氣襲人,街道上除了飛馳而過的車輛,只有零星的幾個人。
一路無言的往下午停車的地方走去,趙森突然停了下來,“可可,剛才是不是吓到你了?我只是想先拿你打個樣,我不是說過有個喜歡的人嗎,打算過幾天表白,這不沒什麽信心,先找你排練一遍嗎”?趙森像是往常一樣杵她的胳膊,有些讨好地說道,“真生氣了?我下次再也不這樣了”。
“我以為你以前說有個喜歡的人是開玩笑的吶”?
“我這人本來就愛開玩笑,所以剛才的事你更不能當真”。
可兒佯怒的捶他一拳,拍着自己的胸口,想想剛才的情形便後怕,如釋重負,“吓死我了,我還以為是真的吶”!
只是挂在臉上的笑容卻很牽強,她不得不信。她雖不聰明,卻并不愚鈍。
“可可,我還記得你還欠我一個願望,現在我想要了,七月份的時候,我們一起去西藏吧,我們可以在大草原上騎馬,晚上的時候躺在草地上睜眼就能看見挂在天上的星星,特別美,你不是也喜歡星星嗎”?
趙森的眼裏像承載了一片星海,熠熠生輝。
可兒笑着說,“好,一起”。
“你這次真的不能再丢下我一個人了”,趙森的手緊緊地握住了在上衣兜裏的一個小小的盒子,那裏邊也有一顆星星,很亮。
“來日方長,我還能走了不成”,
“一言為定”。
初春的夜裏,醫院走廊盡頭的窗臺邊,一個人手裏夾着一支煙,香煙燃燒的長長的灰燼,随着風,飄散在空中,只留下煙草的星星點點,林葉仰望空中影影綽綽的星星,嘴裏吐出了一縷氤氲,虛無了神情。
“你這煙最近抽得可越來越頻繁了,還是戒了吧”,
“怎麽,有功夫不去陪你的未婚夫,跑到我這兒來幹什麽”?
“看你一個人在這兒站了許久,只是好奇,天上到底有什麽好看的”?周岐也學着他的樣子仰望星空。
“訂好了嗎”?
“什麽”?
“最近不是整天去看酒店,看家具”。
“還沒完全定下來,以前覺得結婚是件特別容易的事,不就是扯個證嗎?現在才知道,确實只有扯證的時候最容易,後邊一系列繁瑣的事情,可是交由別人吧,又不放心,畢竟結婚是一輩子只有一次的事情”,周岐對自己的好友小小的抱怨。
“如果李醫生聽見你說這是一輩子只有一次的事情,應該會找個沒人的地方高興的跳起來”,
周岐淺笑,“你倒是了解他”。
林葉低頭看了一眼白大褂的袖子,曾經上邊還有一個人擦上去的菜漬,擡頭望着天空中的一顆星說道,“她還好嗎”?
“至少表面看上去挺好的,林葉,其實她好與不好,你怎麽會不清楚,多少次,我看見你開車離開的時候卻不是家的方向,你我都清楚,既然舍不得,那又為何放手?為什麽你們明明以前那麽好,怎麽就越來越遠了吶”?
“以前,我總不信命,但卻漸漸的發現,很多事終究逃不過一個命字”,
“曾經也有一個人說過這樣的話,那你現在信了嗎”?
“你說到底是命運讓我們做出了選擇,還是我們的選擇決定了命運吶”?
“這種哲學性問題我是不知,我只知做人歸根到底不過是‘随心’二字,切莫等到錯過,後悔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