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奇書
郁宛本來還想看看五阿哥這位童年男神是否跟電視劇長得一般模樣, 哪知乾隆卻已擡手撤了棋局,“你先回去,晚上再來伴駕。”
當真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再待下去, 就不知他頭上那頂绛紫色的貂冠會否變成綠色。
這當然是萬歲爺他老人家的私心。
郁宛撇撇嘴,“可這局還沒下完呢。”
而且肉眼可見她正占上風, 雖不知乾隆爺會否逆風翻盤, 可郁宛已經準備好下注了。
當真是見錢眼開,什麽也不怕。乾隆拿這活寶沒辦法, 解下腰間絲縧, 将那枚八兩重的大金錠扔給她, “去罷。”
郁宛美滋滋地接過,她才不在乎萬歲爺是否拿錢侮辱她來着——是也沒關系, 請盡情侮辱她吧。
她更想不到乾隆居然會吃醋,生怕她把主意打到幾個小的上頭, 其實她雖然對幾個阿哥頗為好奇, 倒也不至于趁勢發展出一段小媽文學啥的。
至少床上功夫這方面,萬歲爺還是無可挑剔的。
郁宛珍惜地将金子收進上了鎖的箱籠裏,轉頭就去找慶嫔閑聊,本想讓她教兩手棋藝,哪知慶嫔正偎在軟枕上看書,見她過來慌忙把書往枕下一藏,“你怎麽回來了?”
郁宛随口答道:“皇上跟兩位阿哥說話呢,想是怕我偷聽。”
什麽了不得的機密, 這樣嚴防死守着, 她就是有當探子的心, 蒙古跟熱河隔着十萬八千裏, 消息也遞不出去啊。
話說慶嫔似乎也有機密, 怎麽臉紅紅的,一副幹了壞事的模樣?
郁宛立刻來了精神,“姐姐,你方才看的什麽?”
學生時代她們女生宿舍也常傳閱些雜書,多數是會被宿管立刻沒收的哪種——難道這個時代也有她不知道的新鮮?
慶嫔一改往日的落落大方,變得扭捏不已,“沒什麽,不過是牡丹亭。”
郁宛才不信,像慶嫔這般博覽群書的才女,一本口味清淡的牡丹亭哪能讓她目不轉睛?裏頭一定有些奧秘。
郁宛面露遺憾,“姐姐還沒看膩呀,我光聽戲臺子演的都能倒背如流了。”
裝作向外頭走去,待慶嫔放松警惕時,郁宛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撲到她座上,從枕下搜出那本厚厚的大部頭。
“這是……”郁宛驚呆了,怎麽還帶插圖的,古人的智慧如此先進麽?
慶嫔慌了神,趕緊安慰,“好妹妹,你可別對旁人說起,這書借你翻翻也使得。”
郁宛看了看名字,只見封皮寫着《姑妄言》三個大字,頓覺驚愕。
這書她原是聽說過的,雖是清人所著,自民國以來一直只見一鱗半爪,直至上世紀六十年代才在蘇聯發現全抄本,九十年代面世國內,立即風靡——圖書館老阿姨跟她講起這段故事時,屬實津津樂道。
更要緊的,它還是一本豔-情小說。
郁宛草草翻了兩三頁,不由得面紅耳赤,悄聲道:“姐姐,你怎麽敢帶到外頭來的?”
慶嫔這會子倒是放開了,嗤笑道:“旅途乏悶,還不許人找點樂子麽?”
郁宛着實佩服這位娘娘的心态,她就不該進宮,合該在京城開個茶寮日日說書的好。
又看了幾行,故事倒是跌宕起伏,只除了文字有些露骨。郁宛戀戀地撫着書脊,“姐姐,能否借我瞧幾日?”
慶嫔倒是慷慨,“拿去吧,記得按時歸還便是。”
反正她已經滾瓜爛熟了,像這樣的傳奇作品她那裏還有好幾篇呢——她爹這個大學士當得不甚出彩,唯一的好處是能弄到各種珍稀手抄本,得此熏陶,慶嫔自然眼界大開,遠超旁人。
郁宛本想問問她那裏可還有何寶貝,又怕顯得冒昧,只得作罷,等這本看完再說吧——有借有還,再借不難嘛。
兩人正閑話時,慶嫔的侍女綠萼進來了,是個容長臉、看上去很沉穩的丫頭。
她說郭常在到禦前奉了一盞茶。
慶嫔失笑,“這麽點小事也來彙報?”
她是讓侍女留意禦前動向,不過是怕萬歲爺來找她,她好裝病躲懶,可沒說連一杯茶一粒米都打聽清楚。
再說了,郭常在懂得什麽好茶葉,她那個部族不是茹毛飲血的麽?
郁宛微微尴尬,慶嫔這一捎帶貌似把自己也給鄙視進去了——天地良心,她活了二十七年,還真沒見部落裏吃過生肉,草原上的飲食雖不比京城那般精細,簡單的烹饪還是有的。何況她爹也是大吃貨,閑着沒事就喜歡琢磨各種調料,哪怕燒烤也能玩出花來。
但既然慶嫔不是針對她,郁宛也無須介意,她略想了想便含笑道:“我猜,萬歲爺一定很喜歡那盅茶,是不是?”
綠萼微微驚異,這多貴人居然洞察如此敏銳!看來不是只知邀寵的膚淺貨色。
她點點頭,“正是,郭常在挑的明前龍井,連泡茶的水都是京城西郊玉泉山的泉水。”
慶嫔挑眉,“她倒是耳聰目明。”
才進宮多久就把皇帝的喜好打聽得清清楚楚,那茶葉哪來的?慶嫔可不記得常在的份例有這項,更不會有人出遠門還帶上一甕玉泉水——背後哪位高人在指點?
她看向郁宛,本想問問她有何線索,哪知那老姑娘的注意力仍停留在紙上。
慶嫔忍不住招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就不擔心嗎?郭常在怕是今晚就會承寵哩。”
郁宛頭也不擡地“哦”了聲。
那又怎樣,難道她得謝謝郭常在替她分憂解勞,讓她這朵嬌花免受風雨摧殘?大可不必了吧。
慶嫔:……
果然,多貴人的腦回路依舊異于常人,她就說蒙古的水土有問題嘛。
等郁宛回到自個兒的馬車,郭常在禦前露臉的消息已傳開了,衆妃對此态度各異,有提防的,首當其沖穎嫔伊常在,千防萬防怕郁宛平步青雲,難道竟讓個半路殺出的程咬金撿了漏?也有審慎的,如太後純貴妃,固然這郭常在突然獻媚有些蹊跷,可比起一枝獨秀,自然還是百花齊放更為均勢。
就不知多貴人打算如何應對,會否将這個潛在的威脅扼殺在搖籃裏?
作為旋渦的中心,郁宛本人卻淡定非常,她壓根不在乎郭常在會否承寵,比起來,快點将手頭的書看完才是更實在的——她還想找慶嫔借第二部呢。
以致于伊常在旁敲側擊來打聽虛實時,郁宛直接給怼了回去,“妹妹若是羨慕,也可以去沏壺茶葉,看萬歲爺肯不肯喝你的。”
伊常在氣得牙根發癢,又有點疑心新人莫不是郁宛親手安排?霍碩特部畢竟只是個小部落,郭常在想依附于人也是很正常,她們兩姐妹打算獨霸皇恩?果然是群貪得無厭的饕餮!
郁宛本以為今晚能清靜清靜,哪知晚膳過後,乾隆竟又來尋她,且一來就賴着不走了。
叫郁宛實在怨念——還以為能一鼓作氣把那本書看完呢。
她給乾隆奉了茶——當然不是明前龍井那樣好的茶葉,只是內務府分發的貴人份例裏的粗茶。
看着乾隆嫌棄地放下杯盞,郁宛揶揄道:“臣妾這裏簡陋慣了,要喝好茶,您還是往別處去罷。”
乾隆瞥她一眼,“你吃醋了?酸味撲鼻。”
郁宛滿臉黑線,要不要這麽自我意識過剩?難道女人的生命就只有男人嗎?
她收回一口沒動的白陶杯,輕哼道:“臣妾只是實話實說,那明前龍井可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的。”
乾隆大樂,還說不是嫉妒,趁郁宛轉身的功夫,他長臂一揮就将她攬入懷裏,咬着她耳垂道:“小醋包,朕白喝了人家一點子茶,你就給朕甩臉色看,到底你是皇帝朕是皇帝?”
郁宛實實在在被驚到了,還帶這麽自我攻略法?
為了避免劇情往更狗血方向發展,她努力把話題拉回正軌,“您難道不奇怪,郭常在哪來玉泉山的水?”
進京一個多月就出宮,怕是連玉泉山在哪都不認識呢。
乾隆果然面目肅然,“莫非她是霍碩特部派遣的探子,想伺機行刺朕?”
呃,那倒不至于。郁宛才發現萬歲爺腦袋也挺清奇的,她努力撐着半身,以免栽到那張熊皮榻子上,“臣妾只是随口一說,您不介意就算了。”
至于郭常在是忻嫔派來的人,這種話郁宛當然不會宣之于口。且不提她并無真憑實據,何況忻嫔伺候皇帝已久,現又懷着他的骨肉,在皇帝心中的分量自然不同些。
郁宛犯不上挑撥離間。
殊不知乾隆早已将她的心理動向收入眼底,原來是忻嫔操作,難怪一個遠道而來的蒙古女子能知曉自己口味,這個忻嫔真是越來越不安分!
乾隆臉上有剎那陰霾,旋即複露出笑容,“你方才在做什麽,見了朕跟慌腳雞似的?”
“啊?沒有啊。”郁宛當然裝傻,雖然宮規并無規定嫔妃不可看雜書,可作為半個大家閨秀,總歸還是安分守禮、純潔一點兒為好——人家還是張白紙呢。
但是乾隆豈能容她蒙混過關,大手向她背後一掏,那部《姑妄言》便已到他掌中。
他随便翻開,輕哼道:“此書于先帝八年面世,因辭藻過于大膽,描寫過于露骨,朕曾下令不許民間抄閱,你從何處得來?”
郁宛當然不能供出慶嫔,只輕咬着嘴唇,面孔紅漲,眼含清淚,俨然比窦娥還冤的架勢。
區區一部書而已,用得着這麽咄咄相逼麽?她又沒殺人放火!
好在法理不外乎人情,乾隆也沒深究,只點了點身側命她坐下,随即欺唇而上,“你既這樣好學,想必悟了不少,不如待會兒就試試那上頭的小戲,何如?”
郁宛:……
湊流氓!就知道沒安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