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吐奶

春泥見她停手, 只當她做不慣這些伺候人的活計,便笑着道:“小主,還是讓奴婢來吧。”

郁宛這會兒卻是分外警醒, 不管慶嫔方才喊的誰名字,這事她都得爛在肚裏, 哪怕春泥也不能叫知曉, 遂擺了擺手命其退下,“不用, 馬上就好了。”

快速地給慶嫔擦完身出來, 又蓋上一床薄被, 她本來想讓自己宮裏人照應,可經了這麽一出, 誰都不合适,幹脆把慶嫔的貼身侍女喚來, 讓她在外頭守着。

之後郁宛才回屋梳洗就寝。

中途因着心神不定, 借口起夜看了兩三回,見暖閣裏靜悄悄一切如常,郁宛方才釋懷。

次日一早,慶嫔醒來覺得口裏分外幹渴,嗓子也火辣辣地燒,腦中更是翻江倒海似的,亂糟糟沒個頭緒。

郁宛穿着一身家常藕荷色衣衫,鬓上插着兩支鑲米粒大紅寶石步搖, 笑盈盈地走來, “姐姐今兒倒變懶豬了, 起得這樣遲。”

慶嫔沒好氣道:“還不是你害的!”

一開口卻聲氣微弱, 嗓子低啞得厲害。

郁宛讓新燕端了碗剛炖好的雪梨川貝湯來, 吐吐舌頭道:“明明是自己自個兒要喝,勸都勸不聽,倒賴在我頭上!”

想起昨晚上豪氣幹雲的模樣,慶嫔微微臉紅,那洋酒果然碰不得,初嘗跟蜜水似的,怎料三杯落肚就醉得人事不省了?

她緩緩喝着解酒的湯飲,“昨晚上我沒說醉話罷?”

郁宛心念一動,面上依舊笑着,“不曾,可姐姐也得注意着,往後再別灌得爛醉如泥,你這身嬌肉貴哪禁得起。”

慶嫔按着太陽穴,撥浪鼓般搖頭,“再不敢了,一次受罪還不夠的?”

郁宛看着她勻了面,正要請她去前廳用早膳,哪知小桂子卻一臉焦灼地跑來道:“儲秀宮那邊來人,請兩位主子快些過去呢,若誤了時辰,将以宮規處置。”

郁宛一愣,儲秀宮不是舒妃的住處麽,她憑什麽說這話?

慶嫔冷笑:“舒妃這是想擺皇後的譜呢!”

那拉氏跟幾個高位嫔妃都不在,可不就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雖說皇帝并沒明确交代由舒妃接掌宮務,可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忍一忍的好。

郁宛便讓小桂子将放涼了的八寶甜粥端來,跟慶嫔快速地分食了一小碗,本來還該要兩個花卷墊墊肚子的,實在來不及,只能算了。

正要去傳蘭貴人,還好小鈕祜祿氏習慣早起,這麽一會兒的工夫已然按品大妝,郁宛看她捧着臉,一副似睡非睡模樣,只當她有些困意,一時也顧不上多問,趕緊讓人備轎。

好容易踩着點到了儲秀宮,舒妃的花廳已然高朋滿座——其實人并不多,地方小才顯得格外擁擠,加之舒妃大發善心,将平日那些沒人理會的常在答應官女子都請了過來,好撐撐場面。

見二人步履急促,滿頭首飾亂晃,舒妃便冷笑道:“你們瞧瞧,果然是皇上心尖子上的人,習慣了作威作福,禦駕才一離宮,便把規矩體統全給忘了。”

她最惡慶嫔,自然逮着機會發難,“虧你還是大學士家出來的呢,難道不知道行不動裙笑不露齒,哪裏有漢軍女兒的閨範?”

慶嫔暗暗惱火,今日來得這樣整齊,顯然舒妃早就派人提前知會過,只單單漏下她跟多貴人兩宮,分明有備而來。

慶嫔卻是絕不肯受氣的,當即冷笑道:“皇後娘娘并未讓舒妃你接掌六宮事宜,你憑什麽拿着雞毛當令箭?”

舒妃也不甘示弱,“看來慶嫔是連尊卑有別的道理都忘了,你是嫔位我是妃位,難道本宮訓誡你一個小小嫔妾的權力都沒有?”

說罷就命侍女菱角取紅木板來。

她知道打人不打臉,短短幾天慶嫔臉上的傷未必能養好,若皇帝回來瞧見難免不妥,可掌嘴慶嫔身邊的婢女也是一樣——對她這麽一個心高氣傲的人來說,也夠她受的了。

所謂殺雞儆猴是也。

慶嫔下意識将綠萼護在身後,橫眉冷對,“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舒妃冷笑,便要讓幾個五大三粗的太監将慶嫔按住,至于多貴人且不着急,有的是辦法收拾。

在場鴉雀無聲,雖然都對舒妃這般粗蠻舉動心有戚戚,可誰叫她們位份太低,也沒她們說話餘地。

還是婉嫔款款起身,“舒妃娘娘,姑念在慶嫔是初犯,責罰就不必了吧,想來她也不是有心頂撞。”

她是潛邸出來的人,論資歷在座最為深厚,誰都得聽她一言。

舒妃這會兒本來也有些騎虎難下,慶嫔死到臨頭還這般嚣張,若只是責罰一個侍女斷不能叫她解恨,可若不罰,卻叫她的面子往哪兒擱?

正好婉嫔遞了臺階,舒妃便借坡下驢,“既然婉嫔替你求情,本宮便姑且饒你這回,你入座罷。”

慶嫔不情不願地謝了恩,到婉嫔下首坐下。

郁宛松了口氣,她還真擔心舒妃胡攪蠻纏,慶嫔再怎麽剛,可武功再高也怕菜刀,只怕還沒等皇帝回來她倆就身首異處了——縱使主持公道又有何用?

郁宛自己則是慣會見風使舵的,說她慫也好,反正保命最要緊,這會兒只安心坐着,屁都不放半個。

舒妃看在眼裏,深感自己威嚴起了作用,大為滿意。

以前那拉氏開會不過談一談宮中近況,或者號召嫔妃們要厲行儉省,為國庫節約開支雲雲。舒妃既不懂,她也沒權力經管宮中賬務,只能不鹹不淡打些官腔,一時間氣氛有些冷場。

好在舒妃有自己的辦法,嫔妃們沒坐一會兒,她就讓儲秀宮的宮婢捧着一大摞書冊出來,分發到各人桌上,“如今回部戰事吃緊,咱們也須勤于修身,敬慎持躬,方不辜負萬歲對咱們的期望。”

郁宛:……

打仗跟修身有何關系?就算要超度亡魂,不該請法師來做法事嗎?

她翻了翻手中厚厚的冊子,一眼瞟去仿佛都是關于婦德婦容的,不知誰人所編纂,看樣子還是本大雜燴。

舒妃正色道:“即日起,各宮請安都得誦讀兩個時辰的女誡方可離去,慶嫔你是嫔位之首,更得以身作則,那就由你負責抄錄注解,本宮會定期檢查。”

慶嫔面無表情,不就是想借機磋磨她麽?倒要看看誰更能抗。

當下也不做辯解,冷冷地答應下來。

郁宛暗暗叫苦,背書不算難事,可兩個時辰會否太長了點?足足有四個小時呢,學生時代的課程都沒這般緊湊。

其餘嫔妃更是怨聲載道,舒妃要找慶嫔跟多貴人麻煩,憑什麽拉她們當墊背?好沒志氣。

其中有些還是餓着肚子來開會的,早已饑腸辘辘——郁宛倒是慶幸自己先喝了那碗粥,雖然分量不多,勉強能搪一搪餓。

舒妃沒敢做太絕,雖然把嫔妃們都叫過來受罪,茶水還是免費供應的,讀書讀累了能解解渴。

不過郁宛略嘗了一口就覺出是去年的陳茶,還有股淡淡黴味,這個舒妃又小氣又愛擺譜,還真是極品。

好容易捱到日上中天,郁宛感覺自己已成了案板上的魚,又渴又餓。

再看慶嫔,已然唇色發白,臉孔冒青,連走路都虛虛浮浮沒踩在實地。

郁宛忙過去攙着她,“姐姐不要緊罷?”

慶嫔搖頭,咬牙道:“我還受得住。”

她就是這麽個要強性子,寸步不肯服輸。方才抄寫時不但字字娟秀,還大聲念誦,舒妃想看她出醜,她偏不能讓這賤婦如願!

郁宛心想,這又是何必呢,不過盡管她不太理解文人風骨,但對慶嫔這種極力抗争的精神還是挺欽佩的——慶嫔若為男兒身,必定也是文死谏武死戰的那類。

“看你這樣子像是中暑……不如請太醫來瞧瞧?”郁宛關切道。

雖說還是三月天,可舒妃那宮裏又悶又逼仄,還放了好幾個火盆——好像炭不要錢一樣。

慶嫔深吸了口氣,“不用,沒什麽大不了。”

郁宛無法了,這人脾氣硬得像石頭,慧賢皇貴妃若也是這般,那也難怪短壽,慧極必傷。

只得讓小桂子傳話禦膳房,多煮些綠豆湯,午膳也弄些容易消化的菜肴,如南瓜盅、清蒸鲈魚、蝦仁煨蛋等等,辛辣生冷的就不必了。

慶嫔見她又自來熟地把自個兒拉去她宮中,倒也沒多說話,她向來不慣與感情豐沛的人相處,不過多貴人這份赤子之心的确難得。

慶嫔望着眼前這個熱心腸的姑娘,仿佛明白皇帝為何會寵她良久。

兩人正要向永和宮走去,一個頭發都花白了的嬷嬷卻匆匆過來,“慶嫔娘娘,十四阿哥又吐奶了,乳母們請您過去看看呢。”

作者有話說:

明早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