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春廯

從南三所出來, 慶嫔便取笑她,“小氣鬼今日怎變得這樣大方?那可是五兩銀子呢。”

郁宛羞羞臉,“姐姐就別拿我尋開心了, 難得做點好事還不行麽?”

雖然一下子舍出來五兩銀子的确有些肉痛,可看着八阿哥臉上歡快的模樣, 郁宛覺得這點錢花得挺值的。

況且她手頭的銀子本來也都源自乾隆, 羊毛出在羊身上,不吃虧。

慶嫔定定地看她片刻, 感嘆道:“我真不知你是什麽樣人。”

看起來明哲保身又向往富貴, 只知邀寵別的一概不管一概不顧, 但偶爾卻會有一點慈心,譬如教十二阿哥騎馬, 譬如救治十四阿哥吐奶,以及對沒娘的八阿哥這樣照顧。

甚至強行分派到她宮中的蘭貴人, 她似乎也半點不介意, 還格外體貼周到,有什麽好事都不忘拉上。

和她一對比,慶嫔就覺得自己境界太低了。

郁宛:……

她真不是有意為之,就是閑來無事而已,反正費不了多少時間,總比倒頭大睡強點罷。

慶嫔含笑道:“有心為善,雖善不賞;無心為惡,雖惡不罰, 你這樣的才叫真君子。”

郁宛捂着臉, 再誇下去她就得找塊豆腐撞牆了, 別把她說那麽高尚成麽?她就是個簡簡單單普通人, 不是觀音菩薩!

看她窘迫難當, 慶嫔總算歇了作弄她的心思,“不跟你鬧了,這都過晌午,快回去用膳吧。”

她就懶得到永和宮去了,才在舒妃宮裏抄了半天女則,又在阿哥所累出一身汗,她只想快些回自己宮中洗澡再好好補個覺。

郁宛不便強留,遂讓小桂子把綠豆湯送到啓祥宮去,好歹讓慶嫔解解暑氣。

她自己則立刻叫膳房傳午膳,餓到現在,給她一頭牛她都吃得下。

因想起蘭貴人亦未用早膳,便叫春泥去西配殿請人過來。

小鈕祜祿氏架不住盛情難卻,只能姍姍前來,臉上卻蒙着塊包頭布,鼻子以下全都蓋得嚴嚴實實。

這怎麽打扮得跟阿拉伯婦女似的?郁宛笑道:“又沒外人,還怕見光?”

強自給她扯了下來,哪知這一瞧卻不得了,小鈕祜祿氏臉頰上滿是稀稀落落的紅斑塊。

郁宛愣怔剎那,“這是酒疹?”

可她記得昨晚蘭貴人昨晚就抿了小一口,那麽點分量看起來不會有很大影響,何況要發作當時就該發作了。

春泥也有點被吓着了,“莫非是春廯?”

她們家鄉的人也是一到春天就容易長這種紅斑塊,多為季節性的,等這陣過去就好了。

小鈕祜祿氏說她也尋了治廯斑的藥在擦,請郁宛不必擔心。到底羞于見人,匆匆扒了兩口飯就回寝殿去了。

郁宛只能讓春泥送些飯菜過去,看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小鈕祜祿氏并非完全不在意相貌。

只是這春廯也長得太巧了些,偏趕上搬來她宮裏就發作了,莫非永和宮的時氣不太好?

郁宛又有點擔心會被傳染,幹脆讓小鈕祜祿氏這幾日都留在西配殿,缺什麽短什麽她自會差人送去。

還問新燕太醫院能否有預防廯斑的藥膏,蘭貴人那模樣實在令她心有餘悸。

新燕無奈道:“主子放心,這種病一般是不會傳染的。”

不過她卻是覺得蘭貴人的模樣有些奇怪,春廯多發在腮邊,蘭貴人卻連鼻梁兩側都有紅疙瘩,難道僅是個人體質殊異?

但既無确鑿證據,這話也不好說得。

郁宛每日晨起如常到舒妃宮中請安,有慶嫔這位楷模,郁宛也不覺得大聲誦讀女誡多麽丢臉了,就當早自習背書麽,大家夥兒都在一起,有什麽可害羞的?

當然只是機械式地念誦,裏頭的道理她是萬萬不肯學的。

郁宛現在也學乖了,每日晨起先用一頓豐盛的早膳再出門,坐轎就不用了,幹脆走着去,既能呼吸早上的新鮮空氣,又可散步消食。因着嫌舒妃宮裏的茶難喝,她幹脆自備茶飲,還讓春泥捎了個小炭爐,這樣随時都能喝到熱騰騰的茶水——反正宮規裏沒說不能自帶裝備。

其餘嫔妃亦有樣學樣,要不上怕包子豆汁兒之類氣味太大,真想把早膳也帶來。

舒妃看着這副其樂融融景象,心裏可半點高興不起來,她叫這些人是為立規矩的,怎麽能叫她們過得舒服?那這幾天的工夫不都白費了麽。

偏偏慶嫔跟多貴人的舉止都無可挑剔,慶嫔一臉高貴冷豔在那兒抄書,仿佛身處佛寺而非鬧市,郁宛則背書背得比誰都認真——還是聲音最清晰的那個,誰叫她嗓門天生比旁人大。

舒妃無可奈何,只能将目标轉向郁宛身側的小鈕祜祿氏,惡狠狠道:“蘭貴人,你為何遮着臉,這是向本宮請安應有的禮數麽?”

小鈕祜祿氏嗫喏起身,“嫔妾儀容不雅,怕沖撞了娘娘,故而才以布巾蒙面。”

舒妃冷笑:“荒唐!本宮什麽沒見過,還能被你給吓着?少尋借口!”

強自将纏在髻上的面巾扯下,哪知這麽對眼一望,舒妃便吓得花容失色,險些栽倒在地。

其餘嫔妃循聲看去,亦個個驚得捂住嘴。

郁宛皺眉,這怎麽兩天不見,小鈕祜祿氏的春廯發得更嚴重了,從額頭到下巴密密麻麻盡是鬼風疙瘩,她不是說在擦藥嗎?

小鈕祜祿氏局促難安,顯然知道自己模樣何等駭人,她本來是想留在寝殿休養的,奈何舒妃非得将嫔妃召來集會,只能腆着臉出門。

看她的樣子,簡直快要哭出來了。

郁宛趕緊将那塊頭巾為她披上,輕輕道:“我帶你回去。”

小鈕祜祿氏順從地點點頭,任由她牽起自己的手。

郁宛讓春泥将書冊紙筆裝起,正要離座,身後一個聲音卻開口道:“博爾濟吉特姐姐,蘭貴人在你宮裏出了事,你難道不該給個說法?”

說話的正是伊常在,她去年從馬背摔下後,足足躺了三個月方能下床,可也徹底跟皇恩無緣,如今已經傷愈,敬事房卻仍未将她的綠頭牌挂上去,伊常在實在恨極了郁宛這位罪魁禍首。

一語提醒了舒妃,“這話很是,蘭貴人本來好端端的,怎麽搬去永和宮就傷了臉?莫非多貴人你嫉妒蘭貴人美貌,刻意想叫她毀容?”

舒妃當然睜着眼睛說瞎話,蘭貴人本就無甚美貌可言,多貴人這樣天生麗質的更犯不上嫉妒,但不管這事跟多貴人有無關系,能挑起她跟慈寧宮的矛盾當然是最好的,太後娘娘能眼看着侄女兒受委屈麽?

慶嫔停下執筆的手,肅容道:“無憑無據,舒妃娘娘還請慎言。”

舒妃哂道:“本宮自然不會冤屈平人,蘭貴人這病看來實在不輕,既如此,就該立刻請太醫來診視,否則,豈非本宮失察之過?”

郁宛沒意見,總歸是看病,在哪看都一樣,她就不信衆目睽睽下還能颠倒黑白。

再則,她确實想知道小鈕祜祿氏的臉是何緣故,到底意外還是人為。

不一會兒宮中留值的杜太醫便被請了來,衆人自覺地讓出條道,蘭貴人已被請到內殿,只留了幾個親近些的服侍,餘人一概在外等候。

郁宛看着杜太醫把完了脈,再用銀針刺破臉上瘡痂在火上燒了燒,又放在紙上檢視,皺眉道:“杜大人,可知因何緣故?”

杜太醫在屏風後淨了手,方欠身出來,“啓禀貴人,蘭主子所犯乃桃花廯之症,但觀其症狀之劇,似乎并非時氣緣故,乃有人故意為之。”

作者有話說:

這段情節應該很好猜吧,幕後黑手不是舒妃哦,是前文提過的一個小角色^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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