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親密
等到了跟前, 衆人皆發現多貴人那雙清眸已紅得跟兔子般了——郁宛本來就有點沙眼的毛病,加之皇帝不在這陣子胡吃海塞,難免上火, 一見風就淚眼汪汪起來。
純貴妃暗道這些蒙古女子真是潑辣有為,片刻都離不開男人, 還非得當面露出癡狂跡象, 瞧皇帝的樣子倒像喜歡得緊呢,難怪短短一個月便得複位。
她倒是不後悔去年在太後壽宴上進讒, 好歹出了口惡氣, 也打擊了多貴人的聲勢。至于未能成功幫三阿哥請爵, 純貴妃并不覺得是因為郁宛的緣故。
本來她也沒報多大指望,君無戲言, 要皇帝收回他曾經的話總是艱難,可即使萬歲爺不封, 等四阿哥即位, 永璋還是能得個親王爵的,純貴妃如此這般寬慰自己。
此番詣陵倒是收獲不小,尤其純貴妃不顧病軀在孝賢皇後的裕陵前跪哭了半個時辰,令皇帝太後頗為動容——那拉氏是拉不下臉,令妃是擠不進去,結果純貴妃倒成了先皇後生前知己,她想起來頗有點得意,畢竟都是從潛邸過來的, 即便富察氏泉下有知, 也不能怪她利用吧?
乾隆道完平身, 衆嫔妃方攙扶着慢慢起來, 一個個蹲得腿都僵了。
郁宛因着足下不穩差點栽到, 虧得皇帝及時将她拉住,關切道:“不要緊罷?”
郁宛柔腸百結,嗫喏道:“謝陛下,臣妾無恙。”
她雖不至于化作望夫石,可心底确有許多話想對他傾訴,尤其關于舒妃之事——雖然背後講小話不道德,可要是隐忍不言,她那幾天的委屈不就白受了?
但當面卻不好說得,而且也太容易樹敵。
郁宛正猶豫時,卻不知乾隆已從她腦中閃念窺見一斑,目光冷淡地瞥向舒妃。
舒妃心下寒意凜凜,皮膚也被凍出一層肌栗,暗道皇帝莫非已知道自己所作所為?不應該呀,從方才到現在慶嫔多貴人都跟自個兒在一起,哪來機會告狀?
忻嫔這沒眼色的卻笑道:“咱們跟随皇上離宮這些天,必是舒妃姐姐将宮務打理得井井有條,皇上該好好褒獎她才是。”
她倒是沒忘記提攜盟友,可舒妃卻巴不得她不提自個兒,只能讷讷稱是,面上尴尬無言。
慶嫔則輕快地翻了個白眼。
那拉氏愈發狐疑,難道自己不在的時候出了事?可舒妃一個無寵無權的,又能作甚麽耗?
乾隆四下張望一陣,皺眉道:“怎麽不見蘭貴人?”
郁宛從善如流地道:“鈕祜祿妹妹偶染微恙,不宜見風,臣妾便許她留在永和宮中休養。”
乾隆順勢牽起她的手,“走,朕陪你過去看看。”
一副關心表妹的架勢。
衆人只能知趣送別,心中莫不洞若觀火:皇帝幾時這般為鈕祜祿氏家族的人着想了?怕是為了趕着跟多貴人纏綿才尋了個堂而皇之的借口,這多貴人果然是狐貍精變的,剛一回來就把皇上的心給勾走了。
郁宛還傻乎乎地以為乾隆真是為了向太後交代,正要引他到西配殿去,哪知乾隆一進門就心急火燎抱她上榻,捧着她的臉就啃起來,“好宛兒,你可想死朕了。”
郁宛都懷疑他素了多久,莫非當着祖宗的面不好太放浪形骸?
她卻伸出一根食指抵在他唇上,正色道:“皇上才說過要去看望蘭妹妹。”
乾隆啊嗚一口就将那潔白光潤的指頭吞了下去,吓得郁宛趕緊縮手,生怕他會咬斷——還好仍是完整的。
她粉面含嗔,“您可真是!”
乾隆哈哈大笑,“這會子還敢不敢将朕往別人宮裏推了?”
至于小鈕祜祿氏那裏,他當然會去看,但不是現在——反正只是傷了臉,請太醫治着就是了,他又不懂醫術。
郁宛心道皇帝爺還真是個實在人,是怕見了小鈕祜祿氏的臉會吓得性致全無吧?
念頭方過,就見乾隆輕輕叼起她的耳垂,頗為惱恨地咬了咬,“你這個小機靈鬼!”
郁宛:……
這怎麽又成她的錯了?她明明啥也沒幹。
不過乾隆這一來的确有點出乎意料,她以為最少得去洗個澡的,方才在大風裏站了半天,怎麽想都不自在。皇帝不也是舟車勞頓剛回來麽,身上就沒黏糊糊的?
郁宛跟黃鳝似的在他懷裏鑽來鑽去,偏不肯叫他得手,“萬歲爺,髒……”
暗示得先去淨房沐浴。
乾隆拿她沒奈何,只得裝作佯怒拍了下她屁股,這才大馬金刀抱着她往淨房去。
郁宛:……
總感覺皇帝在自己面前有些心智退化,尤愛動手動腳,對其他嫔妃就不這樣,是她看起來太好欺負了麽?
這趟沐浴自然比以往費時得多,從中午折騰到黃昏才結束。
郁宛渾身無力趴在他懷裏,在乾隆強健的胸膛上打着圈兒,一面就竹筒倒豆子把這些天的經歷說了——賢者時間的萬歲爺一定恢複理智,不會有失偏頗。
聽到舒妃磋磨人的法子竟是讓她們背誦女誡,乾隆爺就只差放聲大笑了。
郁宛瞪着他,“您別瞧着好玩,那可是兩個時辰呢。”
對乾隆這樣天才學霸或許不叫難事,可對郁宛這種學渣簡直要她的命。
乾隆一本正經道:“舒妃也是為你好,希望你修益身心。”
郁宛使出抓奶龍爪手,膽大包天地在小肉肉上掐了下,嘴裏哼哼唧唧道:“您既然這麽說,那往後我天天背給您聽就是了,尤其侍寝的時候。”
乾隆一聽可不得了,誰樂意跟個女學究共枕而眠,想想都萎,遂清清喉嚨,“舒妃也太無理取鬧了些,朕是該給她個教訓——那蘭貴人的臉又是怎麽回事?”
郁宛就把小鈕祜祿氏跟瑞常在的恩怨說了,這個瑞常在實在奇葩,就因為自己沒答應讓她搬來永和宮,她就把自己跟小鈕祜祿氏都給恨上了,天底下怎有這種睚眦必報的人?
還好心理素質不過關,一查就查出來,這會子已被關進慎刑司。
乾隆道:“既如此,就讓李玉傳朕旨意,貶瑞常在為官女子,搬去冷宮住罷。”
就算她有個當尚書的親爹,可在乾隆眼裏也和門前走狗無異,自然無須放在心上。
郁宛又道:“舒妃還想拉慶嫔跟臣妾下水呢,虧得裕貴太妃娘娘出來主持公道,臣妾才幸免于難。”
怎麽牽扯上貴太妃?乾隆皺起眉頭,他并不願後宮女眷跟前朝宮人多有勾連。
幸好郁宛的回答并無不妥,“臣妾宮中的小桂子以前在壽康宮當過差,跟貴太妃有數面之緣,情急之中才搬了救兵。但我看貴太妃娘娘并不怎麽樂意管閑事,她老人家忙着打葉子牌呢!”
原是這般。乾隆笑道:“看來舒妃太過吵鬧,擾了壽康宮清淨,朕回頭讓李玉送一匣金餅過去,聊做補償。”
郁宛對他的處置很滿意,正欲趴在他肩上補眠,哪知乾隆的手卻不老實,在她腰際來回摩挲,跟揉面似的。
郁宛如同被打擾清夢的橘貓,“萬歲爺,您趕路回來不累麽?”
“累?”乾隆笑意湛湛,“才一次怎麽會累?你是太看得起自己,還是太瞧不起朕?”
郁宛無語,這種事就無須斤斤計較了吧,難道一次長的還抵不過幾次短的?付出的精力是一樣的呀。
乾隆不依不饒,正欲再度覆身而上,李玉卻在窗外回話,說是舒妃娘娘求見。
郁宛心想舒妃也挺機智的,居然搶先告狀,多半是想一股腦推到瑞常在頭上,再把自個兒給摘幹淨。
雖然她的确沒犯什麽錯,只是言行有些不妥之處,可想想怪膈應人的。
乾隆淡淡道:“讓她回去,朕沒空見她。”
何況該聽的已聽得差不多了,用不着再找舒妃對質——比起葉赫那拉氏,他自然相信郁宛更多些。
郁宛對皇帝的信任還是挺感動的,腦子一熱正要吹一通彩虹屁,怎料乾隆卻突然間化身禽獸,貪婪地恨不得将她每一寸皮肉都啃噬殆盡。
郁宛一面戲劇化地喚着救命,一面卻很誠實地抱住他健碩腰身。
她承認他們某方面還是挺契合的,哪怕不是靈與肉的契合,但至少挺有共通語言。
臨睡前,郁宛還是厚着臉皮表揚了一番自己在阿哥所的功績,當時慶嫔都慌了手腳,是她力挽狂瀾治好了十四阿哥的吐奶——這點功勞難道不該換得賞賜嗎?
實則是她擔心慶嫔忘了這事,而她自個兒又不好主動去令妃面前邀功,想來想去,也只有皇帝了。
乾隆暗道,合着這姑娘把自己當冤大頭了。
可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眸,乾隆也說不出拒絕的話,只好金口玉言又多賞了她兩個月月例。
郁宛吧唧在他臉上親了口,心滿意足挨着他躺下。
本來還想跟他說說八阿哥的事,可斟酌之後還是算了。八阿哥的跛足是先天性的殘缺,她不知乾隆作何感想,可作為父母設身處地,或厭惡或悲痛都是有可能的——如果皇帝不能給他施與應有的父愛,那就讓他清清靜靜獨自過活吧。
乾隆望着身畔女子明淨睡顏,不禁若有所思。
他确實有意在回避永璇的問題,因他不知如何面對:這個孩子注定無法像其他阿哥那樣正常生活,即便平安長大,将來娶親生子也是難題。
他更怕永璇因此恨他。
但,有些事不會因他裝作看不見就憑空消失,這個陌路來的蒙古姑娘都能走進永璇心扉,他作為生父難道不能嗎?
乾隆嘆了一息,給郁宛蓋上薄被,擁着她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