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父子
次日郁宛醒來并未腰酸背痛, 反而神采奕奕,她驚異地發現自己好像體質變好了——當然也不排除萬歲爺體力衰退。
而乾隆在她未醒的時候已抽空去看了蘭貴人,叫郁宛忍不住吐槽, 難道他擔心她會吃醋,還偷偷摸摸去見小情兒?
可短短一盞茶的時間也做不了什麽呀。
小鈕祜祿氏神色倒是如常, 明言皇帝問了她傷勢, 還賜了藥,不過沒怎麽看她的臉。
她猶豫了下, 也沒敢摘下那塊包頭巾來, 或許這樣更好, 她在皇帝心中至少是個清秀佳人。
郁宛看了看她臉上漸漸消退的紅斑,笑着安慰道:“妹妹生完這場病, 肌膚好似更白了些,跟剝了殼的雞蛋似的。”
“真的嗎?”小鈕祜祿氏不太相信, 但心裏無疑是歡喜的。
郁宛端詳了一陣, 重重點頭,她覺得杜太醫應該是有點真本事,這春廯治好後非但沒有留疤,倒像換了一層肌膚。
就是新生出來的有些膚色不均,難道得自個兒再去曬勻些?
小鈕祜祿氏恍然,“方才皇上命李玉公公送了一盒玉容膏來,難道就是為這個?”
立刻找出來塗上。
郁宛颔首,“這下倒是自然多了。”
小鈕祜祿氏有點羞怯, “皇上還是記着我的。”
“那當然, 滿宮裏只有你能喚他一聲表哥, 還有誰有這福分?”郁宛笑道, 心裏卻微微嘆了口氣。
乾隆可能根本不知小鈕祜祿氏生什麽病, 不過看庫房裏有什麽養顏的随便讓李玉送來,誤打誤撞倒用上了。
也罷,讓小鈕祜祿氏保留些許美好的希冀罷,如若一點盼頭都沒有,這深宮裏頭可怎麽活呢?
那拉氏既回來,晨會便又改在翊坤宮。
今日的請安也沒什麽稀奇,只舒妃忽然稱病——方才皇帝忽然賜下一道旨意,讓儲秀宮往後只許送去嫔位的份例,等于舒妃的位置不降而降。
難怪她這樣心高氣傲的人會受不住。
那拉氏又平靜地說了将瑞官女子送去冷宮之事,旁人還沒如何,只忻嫔有些不可思議,這才短短十來日,怎麽宮裏竟天翻地覆了?
她以為本該是舒妃表功的大好機會,如此自己也能讨些便宜,可看起來似乎皇帝多嫌了她,保不齊連自己也會受到牽連。
莫非是慶嫔跟多貴人聯手,故意挑唆生事,想打擊滿軍旗一黨?漢軍旗蒙軍旗何時走到一起去了?
忻嫔立刻虎視眈眈向對側望去。
郁宛:……這人吃錯了藥了吧?玩三國殺呢。
散會之後,忻嫔甚至懶得招呼,心急火燎就找好姐妹舒妃問話去了。
令妃則叫住告退的郁宛,謝她搭救永璐一事。
郁宛很是矜持地打着哈哈,表示這些都是她該做的——但要送謝禮她也不會拒絕哦。
令妃笑了笑,命掌事宮女取一摞銀票來,“大恩不言謝,可本宮也無從報答,些須微物,還望多貴人笑納。”
郁宛眼睛一亮,正欲接過,哪知慶嫔卻很講義氣地道:“姐姐,您拿銀子賞人也太俗了,多貴人并非見錢眼開勢利之輩。”
郁宛:……她就是啊!
慶嫔還沾沾喜喜自己幫郁宛維護尊嚴,“我看多貴人別的禮物也不會稀罕,不如讓咱們永璐認她為義母罷,如此還體面些,你說是不是?”
郁宛看着三百兩銀票即将從指縫溜走,感覺心在滴血。
還是令妃察言觀色,嗔道:“別胡說八道,多貴人自己難道不會生孩子?你讓她認了咱們十四,往後可怎麽算?”
到底将三張銀票交到新燕手裏,又含笑看着郁宛道:“我倒是盼着妹妹能盡快生個阿哥,好給永璐作伴呢。”
郁宛:……
似乎那拉氏也對她說過同樣的話,怎麽這些人都很喜歡她麽,一副掏心掏肺模樣?
再這般下去,郁宛覺得自己可以拿萬人迷劇本了。
乾隆下了朝,本待直接回養心殿,可想了想,到底還是讓辇轎轉道往南三所。
遠遠地看見一個小人兒在院中踢球,姿勢笨拙得厲害,乾隆皺起眉頭,“那是誰?”
“是八阿哥。”李玉眼觀鼻鼻觀心,知道皇帝不待見這個殘廢兒子,早知道該讓王進保帶人清場的,竟渾忘了。
他試探道:“奴才請乳母将阿哥抱回屋去?”
乾隆擺擺手,讓辇轎在樹下落定,自個兒卻緩緩下來,悄無聲息向對面走去。
八阿哥正踢球踢得來勁,冷不防見眼前出現一片繡着金龍的衣角,吓得腳下一個趔趄,鞠球也脫手而出。
乾隆俯身拾起,在掌中掂了掂,很從容地道:“傻小子,蹴鞠不是這麽玩的。”
八阿哥呆呆看着他,連皇阿瑪都忘了叫,不知是否他的錯覺,皇阿瑪今天仿佛格外……和氣?
乾隆輕輕挑眉,“要朕示範一遍給你看嗎?”
八阿哥愣完之後才回過神來,忙重重點頭,一激動血液倒流,臉都紅成紫漲顏色。
李玉如同泥胎木塑般看着父子倆嬉戲玩耍起來,總覺得像在做夢,萬歲爺幾時變得這樣耐性?
八阿哥也像在做夢,以致于乾隆将鞠球還給他時還沒反應過來,“該你了,方才學會多少?”
八阿哥就開始笨手笨腳照他的模樣踢,奈何本來就沒記住多少,自身肢體又不協調,越踢越覺得心慌氣短,有幾次還險些撞到乾隆身上。
皇阿瑪這下一定覺得我無用。八阿哥想着,難過得快要哭出來。
結果差點被腳邊石子絆倒。
要看要摔個狗吃屎,乾隆眼疾手快将他拎起,又給他拍了拍膝蓋上的灰,嫌棄道:“怎這麽不小心?”
聲音卻是很溫柔的,并沒有怪他的意思。
小少年一下子就有了放聲的勇氣,眼淚鼻涕齊齊下來,哽咽道:“皇阿瑪,兒臣、兒臣……”
乾隆讓李玉遞塊幹淨手絹來,本想親自幫他揩拭,又怕沾得滿手鼻涕,只得讓李玉代勞。
李玉笑道:“阿哥也太嬌氣了,又沒受傷,怎麽哭成了花臉貓?”
乾隆揉了揉兒子圓溜溜的頭,含笑道:“他這是對朕撒嬌呢,都多大的人了,還離不開皇阿瑪。”
八阿哥又驚又喜,父皇的語氣似乎并不讨厭他,也沒因為他弄髒臉而生氣,難道父皇其實很喜歡他麽?
待收拾齊整後,乾隆方閑閑問道:“這鞠球哪來的?”
八阿哥心下又是一緊,卻并不敢隐瞞,低低道:“多娘娘幫兒臣買的。”
他知道自己這樣的人就該老實待着,但,他也确實很向往那幫在校場蹴鞠的堂兄弟們,可要是皇阿瑪不許他再踢球,那他也只能放棄。
怎料乾隆卻輕快地道:“既是你多娘娘送的禮物,你就好生留着,別辜負她一片心。還有,你這三腳貓工夫得勤加練習,朕得空會來檢查的。”
皇阿瑪還要來?八阿哥眼睛倏然亮起,激動得話都說不出了。
乾隆并未刻意去看他那條殘腿,只關切道:“自然,也別為了踢球把自個兒給累着,身子才是第一,你若生病,皇阿瑪在養心殿也不能安寧,是不是?”
八阿哥語無倫次,唯知茫然應和。乾隆每問一句,他就點一下頭,到最後也不知自己在答些什麽。
一直到那襲明黃身影消失在眼簾中,八阿哥仍癡癡張望着。
他輕輕撫摸手中鞠球,上頭仿佛還殘留着餘溫。
但這回心底湧現的并非難過,而是澎湃的熱情。連左腿殘肢也不似以往那般令他厭惡。
皇阿瑪并未忘記他這個兒子,他一定要好好表現,不能辜負皇阿瑪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