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蕩漾 此刻的季岑豁出去了

季岑拎了兩把椅子過來門口, 一把給了打量屋裏的蘇叔,一把給了粽子狀态的趙浩宇。

“還是下午他走時的樣子,”季岑指了指滿地狼藉說, “我沒瞎動, 怕真要到取證那一步。”

蘇叔坐下看了眼趙浩宇說:“浩宇确實不懂事了, 都二十歲了,還小孩子脾氣。”

趙浩宇“嗚嗚”的不知道在說什麽,看起來可憐極了。

“趙總吩咐了,今天來的目的就是讓你滿意。”蘇叔對季岑道。

季岑:“我也不是不講理,店裏東西賠不賠我不在乎,主要是那條狗。”

說起狗, 趙浩宇像是有話要說。“嗚嗚”的更來勁了。

“趕緊給膠帶拿下來吧,”季岑說, “他這麽哼唧下去可太鬧心了。”

蘇叔擡手把趙浩宇嘴上的寬膠帶弄下來後趙浩宇就開嚷:“那狗追我,差點沒咬到我, 撞死了管我什麽事?又不是我開車撞得!”

季岑也沒說什麽, 對蘇叔聳了下肩膀,意思是“您看着辦”吧。

蘇叔呵斥了趙浩宇後看回季岑:“小季, 你就說吧,多少錢合适。”

“以為我是訛錢呢?”季岑挑眉。

“不是嗎?”趙浩宇哼道, “不然那不就是一條狗?有必要這麽計較?”

“你想好再說。”季岑低沉道。

趙浩宇:“就算讓我賠,那狗三千塊夠了吧?”

季岑盯着趙浩宇:“你他媽現在就可以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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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聲了的趙浩宇看了眼蘇叔,晃着上半身說:“叔你就給我解開吧, 我不胡來。”

“我知道多少錢狗都活不過來了, ”蘇叔根本不理趙浩宇, “屋裏設備我看兩萬差不多了。狗呢, 一萬塊夠買條很好的。你看行麽?”

要錢, 真沒什麽用。

但不要錢,只要道歉更他媽沒用。

拿着錢在手,起碼戚衡一年的上學費用搞定了。

季岑腦子快速地轉着。

本來他沒想要錢,但人家要給,不拿着的話就感覺虧得更大了。

“錢可以要,”他說,“但主要是道歉,歉不是給人道。”

“季岑你別他媽太得寸進尺,”趙浩宇罵道,“不給人道歉,是他媽給狗道歉嗎?”

季岑:“你下午來耀武揚威的時候不是承認你幼稚嗎?那咱們就用幼稚的方式解決。你好好給狗道歉,我就不追究這事,不然我現在打報警電話也來得及。”

“你威脅誰呢!”趙浩宇吼道,“你他媽報警啊!光說不做嗎!還不是就想要錢!”

事情不是說捅到派出所趙得久就解決不了了,也能解決,但是相對複雜。

如果季岑揪着不放,肯定得費心思。不如私下裏從源頭搞定來的省事。

蘇叔擡起的腿看似無力,卻足以把趙浩宇踹倒在地。他連看都不看坐到了地上的趙浩宇一眼,視線始終在季岑臉上:“都聽你的吧小岑。”

“好,”季岑起身去最裏面電腦上敲着字,“道歉一會兒咱們就去,狗埋江邊了。錢的話,現金最好。”

戚衡咬着塑料糖杆兒一直蹲在四季水果店門口聽永利這邊的動靜。

如果要是有什麽大響動,他所在的距離可以飛快到達現場。

裏面還沒動靜,外面先來了動靜。

大黑驢坐出租車過來了。下了車就想往永利屋裏沖。

戚衡攔住人說:“在外面等。”

大黑驢:“死了只狗,怎麽還有個把門的。”

戚衡扯住大黑驢衣服:“你他媽是不是找揍?”

大黑驢也抓住了戚衡的衣服:“我看你這件衣服也不想要了。”

門要是不推開,外面這倆人就打起來了。

見裏面出來人了,戚衡和大黑驢都松了手。

第一個出來的是已經解除了五花大綁的趙浩宇。

最後一個出來的是拿着鑰匙準備鎖門的季岑。

從面相上來看,季岑一切順利。

季岑鎖好門回身對戚衡說:“上車,一起。”

戚衡跟上去:“去哪?”

“去江邊一趟,”季岑坐進車裏說,“讓趙浩宇給将軍道個歉。”

別說是趙浩宇覺得給狗道歉很荒唐,連戚衡也多少覺得如此道歉方式很離譜。

他難以置信地問:“他同意了?”

“他有的選嗎?”

季岑單手握着方向盤利落地給車掉頭,另一只手從褲子兜摸出一張折疊着的紙遞給戚衡。

戚衡拿過紙打開了一看,标題是和解協議。

共兩條內容。一條是給死去的将軍大聲道歉,一條是賠償現金三萬元。

“等他道完歉,會去取錢,到時候錢你拿着。”季岑說。

戚衡:“我不要,你留着吧岑哥,置辦新的東西用。”

“就是給你要的,”季岑繼續道,“不然我不打算要錢了。”

“為啥給我要錢。”

“說你傻,還真是,這樣你上學去不就有錢用了。”

“還讓簽字按手印了,真夠賊的啊你。”戚衡笑着說。

季岑:“沒辦法,世道亂。萬一說我勒索,吃不了兜着走的就是我了。”

“岑哥牛逼。”

後視鏡裏看到那輛黑轎車跟上來後季岑就加了速度。

一直到江邊的路上,兩輛車都是一前一後的保持着适當距離。

後面那輛車裏的大黑驢聽趙浩宇說完他們是去往何處所為何事後簡直覺得不可理喻。

“季岑這就是存心刁難你吧,哪有給狗道歉的?還是只死狗?”

趙浩宇當然覺得別扭至極,可他不答應,這件事就得不到善終。他本來在外面玩得好好的,他爸就讓人來綁他了。

他要是真的堅決不從,那他保準好過不了。

他還沒等說什麽,駕駛位上的人厲聲回應了大黑驢。

“邵敬承你最好也給我消停點,到了地方你要是管不住自己就別下車去。”

大黑驢縮了縮脖子:“奧”。

車駛入江邊公路後速度便一直飙升。

要不是因為在前面帶路,後面那輛優性能的車怎麽也不會落于下風。

最後從車上下來,邵敬承還是選擇了跟趙浩宇一起。

去季岑那鬧他也有份,不能讓兄弟自己扛了。

錢他出不了,力他管夠。

雖然看起來是很詭異的解決方式,但應該會讓趙浩宇印象深刻了。

他肯定想不到他這輩子還有對着一棵樹用吃奶的勁兒大喊了多遍“對不起”的經歷。

邵敬承比他喊的響亮。有人陪着他一起瞎喊,他反倒不覺得下不去嘴了。

光線不太亮的江邊,只有江面泛着清冷光輝。風吹着樹丫,暗影晃動。

全程季岑跟戚衡都在一旁看熱鬧。

他們誰也沒找茬,覺得差不多就行了。

賬算了,氣出了。心情也順了不少。

倒是那倆虎小子根本剎不住車,比着誰嗓門大似的一聲比一聲高。似乎是在排解心中的積怨。

後來還是蘇叔下車來給拎回去的。

回去的路上就是季岑的車在後了。

蘇叔一路領先,在ATM取了錢交給季岑後,就開車走了。

坐在車裏的季岑并沒有急着将車開走,他把錢都塞給了戚衡。

太過厚的一沓錢,拿在手裏沉甸甸的。

“別亂花,留着開學了用。”季岑說。

說完這話他就覺得他說多餘了,一個每月零花錢只給自己留二百塊的人,哪裏來的亂花錢一說。

戚衡留了差不多三分之一的錢後說:“岑哥,我只要這些就夠了。其他的都給你。”

季岑:“不是說了我不需要嗎?”

“不是賠你這次損失的,”戚衡解釋着,“這是還你之前的錢。”

“哪用得了這麽多。”

“你不是說過利息看着給麽。剩下的都是利息。”

真是奇葩,頭一回見到利息比本金多出好幾倍的。

怕季岑不拿着,戚衡繼續道:“收着吧,咱倆就別算那麽清楚了。”

季岑伸手去拿錢:“行,等你不夠用了,岑哥贊助你。”

“成。”

季岑的手除了拿到了錢,也拿到了戚衡的手指。

照進車廂裏的路燈光被扯爛在了座椅上。

他們勾在一起的手,沒有分開。

戚衡指尖的溫度在撩撥季岑的心弦,他有些忍不住想說點什麽。

他前兩天還想看看自己對戚衡有幾分真心,如今都還沒用細品。

他就知道他是情根深種了。

他從沒這麽想把自己的心掏出來給人看過。

現在的戚衡是真拿他當兄弟,如果他沒有那一層特殊情感,他也肯定是跟戚衡處得非常鐵了。

可他偏沒那麽單純的心思。

他現在對戚衡手都不老實。

明說吧,心中洶湧的愛意總要有個交代。

行就行,不行就不行。

卡在這太差勁了。

太不像他季岑的做事風格。

“戚.....”

“岑哥,”收回手掏出錢包的戚衡說,“我這就去機器上存,你等我一會兒。”

下了好大個決心的季岑被突然打斷,憋出了內傷,他抿着嘴“嗯”了聲。

戚衡下車後季岑點了根煙。他盯着進了ATM單獨隔間的戚衡。

腦袋裏瘋狂措辭,卻覺得怎麽說都不對味。

他最怕的倒不是開口說了後把戚衡吓跑。

他現在最怕自己緊要關頭說不出口導致他還得像是對待正常哥們一樣對待戚衡。

那無疑是一種別樣的煎熬。

若是真的坦白後戚衡從此對他避而遠之。那他倒也是可以試着去消化那未曾真正全面侵襲的感情。

總比打着友情和親情的幌子貪小便宜來的敞亮。

上嘴唇碰下嘴唇的事,男子漢大丈夫,不差這兩句話了。

勇氣加滿的季岑眼見着戚衡回來了,心髒開始瞎撞,他還沒張開嘴,那拉開的車門被戚衡又關上了。

“我去買兩瓶水啊岑哥。”戚衡關上車門向着對面的超市跑。

我草啊,憋死我算了。季岑深吸一口氣,又點了根煙。

一鼓作氣,再而衰。

說的是真的。

等到戚衡拿着水回來遞給他的時候,季岑只想喝水。全然退去了他想要說的。

戚衡:“錢你不去存上?”

季岑看了看被他塞在中間置物欄的錢說:“先不存了。”

“那我們走吧。”

“啊。”

“這麽一會兒功夫你抽了兩根煙?”

季岑:“沒叫上你,不滿意了?”

“我真的是可抽可不抽。”

戚衡覺出了季岑有些不太對勁兒,他對季岑說:“想啥呢?開車啊。”

季岑忙挂了檔,車子溜出去沒多遠因離合踏板松太快,熄了火。

老司機犯這種錯誤,屬實是過于心不在焉了。

“不行,我他媽還是得說。”季岑拉好手剎看向戚衡。

戚衡:“嗯?說啥?”

季岑又去摸煙盒了。

鬼知道他的內心在經歷什麽。

“你那天不是問我因為啥事愁成那個德行麽。”

戚衡想了想說:“你打算跟我講了?”

“對,這事就得跟你講。”季岑把煙盒裏最後一根煙遞給了戚衡。

戚衡接過煙:“那你說吧,岑哥。我盡最大努力幫你。”

季岑心說這他媽不是你幫不幫的事,這事也幫不來呀。

他穩了穩氣息接着說:“我也是才意識到的,具體啥時候開始的不清楚。”

按着火機的戚衡沒有打斷季岑,他在認真聽。

“我......”季岑胳膊肘支在了方向盤上,用沒夾着煙的手去抓頭發,“我就是.......”

話都到嘴邊了,還是難以吐出。季岑緊張到後背都生了細汗。

“到底怎麽了岑哥。”

季岑越是說不出來,戚衡越是擔心事情的嚴重性。

人生在世,很多個關鍵時刻,拼的就是豁不豁出去。

此刻的季岑豁出去了。

他将沒抽完的煙快速用食指和拇指抿滅了,連着煙身一起捏成了團。

随着炙熱消散帶來的灼燒感,煙草在指頭裏四散。他側頭對戚衡說:“我發現我喜歡你,像男女之間的喜歡,我知道很別扭,但藏着不說我覺得更別扭。”

聽了這話的戚衡,臉上明顯有震驚的表情。

他的心境跟季岑的完全不同。

如果被喜歡是中了獎。那麽互相喜歡就是頭等獎。

膨脹了的意外和欣喜不停地往神經裏填,他愣在那甚至不知道要怎麽反應。

“你也不用吓到,要是覺得惡心,現在就下車回家去,以後也不用再理我。”季岑快速地說着。

戚衡收回放在季岑臉上的視線,捏着的煙給手裏水瓶燙了個窟窿。

他低頭看那個窟窿,又側頭去看窗外。

一聲不吭的。

季岑在心裏慶幸他有勇氣給自己解開枷鎖的同時,很擔心他的一番話把戚衡吓壞了。

他試着伸手去碰戚衡的肩膀:“你......你沒事吧?”

戚衡猛地回頭對上季岑的視線。

季岑覺得這會兒戚衡要是揮起拳頭照着臉給他一拳,他都不帶還手的。

還得說戚衡打得對。

可戚衡什麽也沒做,只是看了看他,就下了車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是回家了吧。

季岑嘆了口氣,盡管如此。

但他心裏輕松了一大截。

現在說出來,他對得起自己。

就是對不起戚衡了。估計以後戚衡看見他都得繞着走。

以他們現在這個親情方面的關系。

尴尬的日子在後頭呢。

看着戚衡消失在街道邊的背影,季岑有那麽一刻是後悔說出來的。

但那一刻過去的很快。

他開着車回到永利的時候,肖明軍正準備關四季水果店的門。

見他回來了,問他餓不餓。

季岑:“咋的,你要做吃的嗎?”

肖明軍晚上吃的中午剩菜,喬艾清不在,他也放飛了自我,這會兒想出去喝點兒。他問:“出去吃,你想吃啥?”

季岑随手一指:“王二燒烤吧。”

“行。”

“你先去點東西,我回屋一趟就過去。”

開了永利的門後季岑先是把從車上拿下來的現金放進了收銀臺下的櫃子裏。

然後又把地上亂七八糟的東西收拾了一下,能用的留着,不能用的都扔了。

打印複印的機器還都正常使用,就是有臺電腦的屏幕碎了。

他沒想到收拾起來這麽不費力。他現在頂想幹點兒啥特別費力的事。

腦袋裏一直在想戚衡最後的那個眼神。

他除了鬧心吧啦沒別的感覺。

極度胡亂的思緒裏他還不忘了安慰自己說,早說早解脫。

不然他真的無法正常面對戚衡了。

鎖了門他就打算去陪肖明軍喝點酒。

等他到王二燒烤前面找到肖明軍的時候,愣了。

他的心裏在連續地“卧槽”。

坐在肖明軍旁邊正低頭畫菜單的竟然是戚衡。

“這呢!”肖明軍對季岑招手道。

季岑到了跟前問戚衡:“你不是回家了麽?怎麽會在這?”

轉着手裏筆的戚衡擡起了頭,表情複雜:“誰說回家了?我去買包煙的功夫你就走了,我打車過來的。正好碰見肖叔要到這吃東西,我就跟來了。”

“啊?”季岑有些亂,他真以為戚衡是聽了他那些話,走了。

“啊啥?”戚衡把菜單紙遞給季岑,“你看看要再加點啥麽岑哥。”

季岑接過菜單紙一看。凡是他想吃的,都已經被畫上了。

戚衡本來是想先給季岑續一包煙回來再好好說說他那不謀而合的心思,順便也能平靜一下自己要爆炸了的狀态。

沒想到季岑,竟然,溜了。

他在出租車上還在想季岑是反悔了還是逗他玩的。

肖明軍要是不說季岑一會兒會過來一起吃,戚衡哪能跟肖明軍單獨吃什麽東西。

他肯定就到永利去找人了。

他不僅坐下來等季岑,還把之前一起在這吃燒烤時季岑愛吃的都記住了。

說來也奇怪,他都不知道他怎麽就一樣不落的在菜單紙上畫好了。

連數量都很精準。他也有點佩服他的記憶力了。

季岑把菜單交給服務員後肖明軍才說:“去告訴再加個老醋皮蛋,快。”

坐在椅子上的季岑甩頭道:“誰想吃誰去說。”

肖明軍忙起身去追那個服務員。

桌上剩下的倆人都在針對桌上那盤瓜子。

季岑嗑着瓜子說:“我以為你吓跑了。”

“我只是有點兒不甘心。”戚衡輕飄飄地吐掉瓜子皮。

“不甘心?”

“嗯,”戚衡看着季岑的眼睛說,“不甘心我們對彼此有同樣的心思卻是你先挑明的。”

喧嚣熱鬧的大排檔裏,他們的目光都沒有閃躲,突然一起笑了。

那些說得清的和說不清的,模棱兩可的和難以置信的,好像都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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