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卷
剪刀咔嚓一聲,怒放的紫色牡丹落了下來,一只手輕輕的撿起。
“他真的這麽說?”
徐妙雲将精巧的水缸往桌子中間移了移,剛剛剪下的牡丹被放了進去,徐妙雲笑笑,“您也不是不知道連城的脾氣,自小就沒輕沒重的,愛跟你開玩笑。”
執着剪刀的人聞言不置可否,只細細打量手中的那盆牡丹,她穿了一身舊式的旗袍,銀白的頭發一絲不茍的梳成發髻垂在腦後,眼角有很深的皺紋,但難得膚色還很白皙,倒是讓人猜不出年齡。
“你不用替他說好話,他是我養大的,他什麽性子,我比你清楚。”
“老夫人自小最寵連城,這些,家裏人都知道。他這次。。。。。”
“他這次敢這麽說,可見,我是寵他寵過頭了。”
徐妙雲笑了笑,連老夫人瞥了她一樣,“怎麽?有話說?,有話就說,不用遮遮掩掩的。”
“我說這話,不知道合不合适。”
“行了。”連老夫人擺擺手,“你在連家也三十年了,年輕的時候謹慎小心是本分,到了如今這個歲數,就別自降身份作踐自己了。你算他的長輩,沒什麽話不能說。”
連家老夫人年輕的時候上過戰場,說話做事雷厲風行,最是爽快,到了如今這個年紀,雖然偶爾要顧忌到大家風範,到底本性難移。徐妙雲知她性子,便也不再拘謹。
“其實我看,老夫人倒也不是非要攔着的意思。”
“哦?”連老夫人又剪了一只牡丹下來,“接着說。”
“連城自幼養在您身邊,要說這世上誰最疼最了解連城,我想家裏誰也比不上老夫人您,您要是真存了心想難為他,連城怕也是沒有辦法。到如今,鬧成這般僵硬的局面,不過是老夫人您不忍心,連城也不曾真做出什麽過激的事來。更何況。。。。。”徐妙雲笑,“。。。老夫人這次只讓我去找連城談,怕也是探探底的意思,不然,這種事情,找夫人會更有效率,畢竟,連城最孝順。您瞞着夫人,怕也是不想動真格的吧。”
她話說完,連家老夫人的花也修剪完了,将花朵小心的放在水缸中,掬起一點水慢慢灑在花蕊上,連家老夫人搖了搖頭,
“你說的在理,卻不全對。這次不是我想網開一面,只是連城那個性子,我怕一不小心,真鬧成魚死網破的局面。”仿佛想起什麽,連老夫人嘆息又無奈,“小時候他媽媽身體不好,他爸爸常年不在家,兩個人都照顧不到他,因為這個,我一直很順着他,想要的東西,再貴再難得,只要他開口,我都想辦法滿足他。他一生順風順水,唯一栽過的一個跟頭便是商婉,還偏偏是他感情心智剛剛啓蒙的時候。商家的那個姑娘你是沒見過。。。。。”想起和商婉唯一一次不愉快的碰面,連老夫人搖頭,“。。。。。。也是個倔強火烈的性子,連城和她碰在一起,早些年小打小鬧的時候都進了好幾次醫院,還差點弄出人命,這些我也就忍了。到如今,感情羁絆更深,再一個弄不好,真要到無法挽回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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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妙雲斟酌着慢慢說,“我看連城這些年倒是比以前懂事許多,說話做事很有分寸,想來人長大了,自然不會一層不變,總會随着年齡慢慢改變,那個商小姐,我想也不例外。”
“能變自然最好。”連老夫人起了身,她們坐在院中的亭子裏,院中花團錦簇,牡丹開的怒放。徐妙雲忙起身扶着,連老夫人搭着她的手慢慢往房內走。
“還是要找個機會探探,真要是雙方有心,我也就算了。咱們家人丁單薄,子孫緣一直不厚,已經少了一個,不能再少一個了。”
她這番話也讓徐妙雲想起來那些舊事,不經也有些感慨。
“老夫人您放寬心,說到底也并不是您的錯。再說,連城也非是那麽極端的性子。”
“我自己跟前長大的孫子,我比你更清楚他的脾氣。你就不用說什麽寬慰話了。”
“是。”
兩個人慢慢進了屋,一陣風來,花園的牡丹迎風飛舞,是一片醉人的花海。
晚上回去的時候,商婉正窩在沙發上敲電腦,茶幾上擺着葡萄,一顆顆圓潤飽滿,看着非常有食欲。
連城脫了外套換了鞋,慢慢走過去撿了一顆扔進嘴巴裏,果然是美味酸甜。再看商婉,穿着家具的棉質衣服,帶着黑框眼鏡,眼珠子不錯的盯着屏幕,敲打的異常專注。
連城在她身邊坐下,側着身子探了眼她的電腦,開口,“你做翻譯能賺多少錢?”
“不多,勉強糊口。”商婉随口應答,并不擡頭。
手中捏着葡萄,連城又問,“什麽時候有這職業規劃的?研究生的時候你拼命去上語言強化班就為了這個?”
“算是吧,多一計傍身以後多條路,尤其是翻譯,足不出戶也餓不死。”
連城挑挑眉,不置可否,換了個舒服的躺姿,也換了話題,“聽說今天你們遇到了麻煩。”
商婉一頓,連城順勢和上了她的電腦,商婉也并未阻攔。将電腦拿起放在一邊,連城執起她的手腕,拇指暗暗用力摸索着她的手腕,力度剛好,很能緩解酸疼感。
“倒也不是,碰到了曲心安和秦舟。”又問,“蘭州沒說?”
“我想聽你說。”
這算是明明白白的示好了,撤了她身邊的眼線,是他做出的第一步退讓,商婉一時心頭複雜。
連城對她的感情一向隐秘,少年懵懵懂懂時是不會表達,可得勁的折騰她;後來慢慢懂得了自己的情感,兩個人也已經到了殘缺不堪的境地,再想說,簡直像個笑話,便只好不提。認識的若幹年裏,只好逢場作戲,真心假意一個不提,一個不問,一直是撲朔迷離,大霧彌漫,沒有清晰的據點。
哪怕外人猜測再多,說的再多,連城從沒有承認過他的喜歡,商婉也從來不信。昨天夜裏是他第一次聽到這個男人的心聲,商婉也并不全然當回事,月色撩人,容易讓人沉醉。她只以為清醒狀态下的連城該是只字不提的,卻沒想到他竟然會這樣直白。
直白的簡直讓她有些不了解他了。
“怎麽了?不想說。”
商婉搖搖頭,“沒什麽好說的,秦舟故意難為曲心安,我正好碰見,幫了一把。”
午間的時候,因為連城臨時有事,蘭州陪她用的午餐。市中心新開的一家私房菜館,打的是高檔消費牌子,內部裝潢清靜秀雅,難得的是表裏如一,口味配得上裝潢和價格。
蘭州是常客,對她的口味又門門清,點菜熟門熟路,商婉便百無聊賴的撐着下巴,一眼便掃到剛進門的秦舟,妝容精致,榮光泛華,倒是比在連城身邊還要耀眼,再看一眼她身邊挽着的年輕男士,只一眼就沒了興趣。蘭州點完菜,順着她的眼光看過去,正好看到那男士給秦舟拉開椅子,
“秦小姐氣色看起來不錯,她身邊的是啓鵬集團的小開。”
“啓鵬集團江河日下,看來也是日薄西山,估計等換了主子,就要大廈傾倒了。”
“何以見得?”
商婉沒好氣,“有個滑頭滑腦一看就是個繡花枕頭大草包的繼承人,還能有什麽盼頭。”
蘭州忍着笑,到底沒有再說,商婉說話偶爾犀利不講情面,想想外界傳聞,卻也是實話。
不過是一段小插曲,他們也并沒有在意,再次注意到那邊是飯吃到中途,秦舟的聲音不算大,但高檔餐廳,沒有人吆五喝六,她這聲音也足以讓不少人聽見。
“哎呀,對不起對不起。”
旁邊是端着盤子的服務生,盤子上的湯湯水水撒了身邊的人一身,他們的位置只能看到那人的側影,可即便是側影,也是極為熟悉。
曲心安的衣袖上撒了一大片污漬,她低着頭打理,并沒有說話。倒是她身邊随性的另一個女子氣不過,對着秦舟咬牙,“你是故意的,你故意撞的服務生,才害得他撒了我們一身。”
“哎呀,這是怎麽說的。”秦舟輕皺着眉頭,顯得頗為為難,“我是看到了曲姐姐,想特意過來打個招呼,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我也已經道歉了,你怎麽能這麽說呢。”
“別叫的這麽好聽,什麽姐姐妹妹,虛不虛僞你,誰看不出來你是故意的。”曲心安身邊的女子氣勢不減,也是不依不饒。
秦舟咬着唇,有些委屈,“曲姐姐,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看到你,想過來跟你打個招呼。”
那女子還要再說,曲心安拉拉她,“算了,采采,我沒事。”
“什麽沒事。。。。。”
曲心安加重了手中的力道,那女子看了她一眼,曲心安朝她安撫的笑笑,那女子不甘心的咬緊了唇瓣,到底沒有再說。
站在秦舟身邊的男士這時才開口說話,“這位小姐的衣服髒了,不如我找個地方,你先把衣服換了?”
曲心安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秦舟開口,“對啊,曲姐姐,還是趕緊把衣服換下來吧,旁邊就是世貿大廈,我們現在陪你去買件衣服,很快就好。”
“不用了。。。”
“曲小姐就不要推遲了,不管怎麽說,也是我們的錯,舟舟不小心,曲小姐就當給袁某一個機會,代她向你配個不是?”
說完之後,眼光探照燈一般将曲心安從上到下掃了個遍,面色帶笑,飽含深意。
即便隔着老遠的商婉,都能感覺到他眼中赤裸裸的欲念。
偏偏秦舟還在幫腔,“對啊,曲姐姐,就讓袁少給你買件衣服,不然我會很不安心的。”
“秦舟這是在給曲心安找金主?”商婉皺眉,“她竟然做得出這種事來?”
蘭州也是看出了那邊的意思,眉頭皺着,“袁小開的名聲一向不好聽,我以為秦小姐好歹還有幾分驕傲,沒想到她打的是這個主意。”
“寡廉鮮恥的人通常都不會寫在臉上的。”商婉淡淡的,“只能說連城的品位太差了。”
蘭州幹咳一聲,“我去看一下,袁小開這人手段不高明,真要是纏住了曲小姐,怕會使一些下三濫,還是今天一次性解決最好。”
商婉擺擺手,蘭州便起身過去了。
最後怎麽解決的不知道,只看到那兩人悻悻然的離去,曲心安對着蘭州說什麽,蘭州擺擺手,指了指她的方向,曲心安眼中詫異一閃而過,并沒有過來,只搖搖向她點頭示意,表示了一下感謝。
“然後呢?就這麽簡單?”連城問。
商婉翻白眼,“不然呢,你以為她現在還願意跟我說話?”
連城低咳了一聲,“蘭州辦事你放心,秦舟應該不會再來找麻煩了。”又問,“吃飯了嗎?”
對他如此明顯的轉移話題,商婉也懶得拆穿,“我沒什麽擔心的,袁家那個一看就是個繡花枕頭,秦舟雖然不是善茬,有幾分本事,還要靠男人,我只是好奇,你當初到底看上她什麽了?”
說完起身,朝卧室走去,“我換個衣服,去吃飯。”
連城無奈的笑笑,怎麽看上秦舟的?難道她真的就一點都看不出來,秦舟微笑的時候,眼角跟她很像嗎?
或者只是在裝傻?
但無論哪種,他都沒有興趣再追究。很早的時候,他喜歡追根究底,哪怕她心中的一點點隐秘,都恨不得掘開她的心髒看的清清楚楚,最後的結果,是她頑強的抗拒,兩敗俱傷的結果。
而現在,這樣很好,她在他的身邊,只要不離開,他不介意偶爾裝傻充愣。
不聾不啞,不做家翁。
連城笑笑,自己如今可真是心胸寬廣。
從車上下來的時候,他在樓下站了許久。就一直這樣看着窗臺上的燈光,舍不得移動腳步。這麽些年,他想象過無數次這種場景,每一次都是失望後的空虛。而今夜,樓下小花園有孩子的玩耍聲,偶爾有散步的人群,仿佛過往的死寂都突然複活,濃烈的生活氣息撲面而來。
他就這樣在下面靜靜伫立了許久,才慢慢挪到腳步上樓。開門之前,他其實非常害怕,害怕一切又是一場夢,但是看到她安然的坐在沙發上時,沒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