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

書名:養條人魚真麻煩

作者:顧翼人

文案:別人的人魚都很萌,為什麽我的人魚這麽賤!

別人的人魚都很善良,為什麽我的人魚這麽兇惡!

別人的人魚都很活潑,為什麽我的人魚這麽中二!

別人的人魚都很嬌弱,為什麽我的人魚這麽彪悍!

別人的人魚都很聰明,為什麽我的人魚這麽白癡!

你身為海底高等生物沒有人類常識就算了!自從老子把你撿回來,不但每天伺候你一日三餐,還要幫你清洗鱗片!!你除了給老子惹是生非,居然還要強迫老子跟你交尾!!!

交你妹妹啊!

為什麽沒有人來告訴我養條人魚會這麽麻煩啊!!

==================

第一幕

“我回來了。”拖着俨然已經累垮了的身體,我轉動鑰匙将家門打開。

屋內并沒有橙暖的光線照在我的身體上,家裏黑漆漆的,一個人都沒有。其實我也不知道每天的這句“我回來了”是說給誰聽的——明明就是個獨居的高中生,卻每天用這種自欺欺人的方式來掩蓋心裏的脆弱——我是說,自從初中時親眼目睹媽媽死在自己面前後我就一直覺得她其實還在,只是我看不見。

今天和以前的初中同學聚會,在沙灘燒烤,玩得不亦樂乎——事實上只有我一個人沒有被那種熱情高昂的氣氛渲染,我對大海有某種程度上的懼怕,或者說我看到大量的水心裏就沒由來感到恐懼。

所以今天玩得并不盡興,我只是在遠處看着他們玩水、打排球,然後在被需要的時候去幫忙撿球或者搬飲料。可以說自從媽媽去世後我一直都在扮演這種勞動力的角色。

回家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然後打算好好睡一覺。

我将花灑開到最大,整個人呆呆地站在蓮蓬頭下,摸着空空如也的脖子,腦子一片空白。

指環不見了!

我幾乎是以光速穿上了衣服,滿身是水地沖了出去。我想我的臉現在一定很難看,因為我把我最寶貴的東西弄丢了——媽媽的結婚鑽戒,自從她死後我就把它串成項鏈戴在了脖子上,四年來從未摘下過。

但是現在它不見了!我覺得我弄丢的不是鑽戒,而是媽媽。

一定是丢在沙灘上了!

我想都沒想就跨上機車一路飙到了沙灘。

晚上根本一個人都沒有,天氣不好,連月光都沒有。

大海在黑夜裏發出寂寥的聲音,倒映在我的眼底猶如一片光滑的天然寶石。但願我的指環沒有被卷進去。

我開始瘋了一樣到處跑,回憶我今天所有去過的地方。

借着手機微弱的光線,我趴在沙子上焦急地翻找。清冷的空氣灌進我的嘴裏,像水銀那樣來勢洶洶地扼緊了我的心髒。

沒有……沒有!

我緊皺着眉,拿着手機的手都在發抖。

就在我找了半天無果有些不知所措的時候我不經意地擡頭,看見了海浪溫柔地卷上來了一個什麽東西,黑乎乎的看不真切,然後那個東西動了起來,接着我便聽到了一陣類似嗆水般劇烈的咳嗽聲。

是個人!溺水者嗎?

我被吓了一跳,想想還是救人要緊便連忙跑過去。

是個男生,看起來跟我一般大,膚色可以用慘白來形容。他趴在沙灘上,艱難而急促地喘息着,看起來很難受,睫毛像兩片黑色羽毛那樣纖長,現在正不斷抖動着。

“喂!你沒事吧!”我拍拍他的臉,知道他還存有意識,“醒醒,你能站起來嗎?你——啊啊啊啊!!!!”我忽然不可抑制地尖叫起來,跌坐在水裏,驚恐地看着眼前這個少年。

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我現在眼前所見。

異形?畸形?或者說外星人?就在我腦子火樹銀花的時候我終于抓住點常識在大腦中搜索到了那個詞——人魚。

沒錯,在手機照過去的那一瞬間我看清楚了,這個少年還浸在海水裏的下半身,是一條漂亮纖長的魚尾。細密的暗藍色鱗片有着寶石般瑰麗的質感,從他的腹部往下密集生長,形成一條目測大約1.6米長的魚尾。

人魚!人魚啊!

這種只在電影和小說中存在的生物活生生出現在我面前,帶來的震撼力差點把我掀翻在地——好吧我已經被掀翻了。

我原本就在顫抖的手這下抖得更厲害了,我心裏慌得要命,下意識地要報警。

就在這個時候少年忽然睜開狹長漆黑的眼睛,猛地抓住了我的手,痛苦地斷斷續續道:“初代種人魚襲擊了研究站……博士死了……所有亞特人都死了……快、逃……”說完他就一頭栽在了海水裏暈厥了過去。

他的指甲很長也很鋒利,幾乎就在抓住我手臂的一瞬間就劃破了我的皮膚。

疼痛讓我倏然清醒——我不能報警,說我在海邊遇到了一條人魚?不用想也知道警察只會把這通電話當成惡作劇,說不定還會在電話裏教訓我一頓。如果他們信了,帶走這條人魚,會做出什麽更瘋狂的事來我完全不能想象。

他會說話,有智力,和人沒有區別。

而且我很在意他剛才說的話,【亞特人】,我在我爸爸——我是說在媽媽還沒死跟爸爸仍相信相愛的歲月裏——我看到過這個詞,它在爸爸很久之前的研究項目裏出現過。

我一時理不清頭緒來,但我決定把他帶回去。

我将他拖上岸,發現他背部和頸部都有很嚴重的淤青,不知道是怎麽弄的。安全起見,我只能放棄繼續找我的指環,先将他弄回家——萬一他因為我的遲疑而死了,這會讓我很難過,我會覺得我殺了人。

我在心裏慶幸還好是晚上,沒有任何人發現我機車的後座正扛着一條人魚——其實是我在扛着他,他的尾巴實在是太長了,直接扔在機車後座會拖到地上。

回到家後我将機車鎖進庫房,扛着他上樓。

放了滿滿一浴缸的水後将他扔在了裏面。

說實話我還是怕得要死,尤其是我看到我手臂上被他抓出來的傷口後甚至從沙發上跳下來将浴室的門上了鎖,這樣我會安心點,如果他生性暴虐會吃人的話,至少在他開始砸門的時候我就可以開始逃跑了。

身為一個男人(雖然是個還在念高中的男人),我唾棄我的膽小。

接下來的時間裏我開始處理我的傷口,然後各種坐立不安,度秒如年。

我仰躺在客廳的沙發上,靜靜地看着天花板,腦子一團亂麻。

該死!我一個鯉魚打挺從沙發上奮力躍起——我家的浴缸裏正躺着一條雖說是半死不活但确實絕對珍稀的人魚,為什麽我還能這麽淡定從容的躺在沙發上了發呆?!

鄭寒光!你可真有出息!

我甚至有些氣急敗壞地打開浴室的門,在看到浴缸裏安靜的人魚少年後,心緒莫名其妙地變得沉靜下來。

他長得很好看,但卻是那種死氣沉沉猶如平面模特般的冷酷,加之他的膚色很白,将睫毛和頭發襯托得猶如濃墨一般,整個人只有黑白兩種顏色,顯得特別不真實。哦,對不起,我忽略了他的暗藍色魚尾。我真不知道該拿什麽詞來形容這種我18年來從來都沒見過的東西——我盡量不讓自己去關注他的魚尾,它讓我覺得又神奇又惶恐。

但是人類的好奇心一直很強烈,SO,在這種無法阻擋的好奇心驅使下,我的注意力理所當然的轉移到了他的尾巴上。

他像具屍體一樣躺在水中一動不動,只有胸口平緩而有規律地起伏着,我這才生出點安全感,蹲在浴缸旁慢慢伸出爪子在他的鱗片上摸了一把,然後馬上回過頭看他有沒有醒。還好,他什麽反映都沒有。

于是我放心大膽地像個淫賊一樣又摸了上去。

嗯,涼涼的,滑滑的,有種玻璃質感,我很想扯下來一片研究研究。

當我被我的想法吓到的時候,我發現我這個蠢貨已經這樣做了——全是出于潛意識,我才會抓住他腰側的一片大鱗片使勁往外一拽,沒拽動,我再拽!然後我清醒了……

“讓你手賤!讓你手賤!”我咬牙切齒并且恨鐵不成鋼地用右手狠狠拍打我拽過他鱗片的左手。

我都幹了什麽!萬一把他弄醒,難保他不會用他鋒利的指甲把我切成一小塊一小塊吞進肚子裏去!

人類對未知生物總是懷着莫大的恐懼,就像怕黑一樣,因為看不見和不能控制而産生害怕的情緒。所以我害怕這條人魚,也沒什麽不對。

我在心裏默念無數聲“阿彌陀佛”後退出了浴室,将門鎖好,然後回房間打開電腦搜索人魚的資料。百科裏介紹人魚學名儒艮,我皺了皺眉,圖片裏這種臃腫醜陋看起來又呆的生物跟浴缸裏那種比起來真是差遠了。

然後我發現我真蠢,在此之前人魚壓根就是不存在的生物,怎麽可能會有資料。

白癡!我真心不想吐槽我自己的智商了。

最後搜索亞特人也沒有結果,那個項目爸爸也一直研究到現在,也不知道進行得怎麽樣了。或許我可以問問他,這個想法剛生出就被我扼死在了腦子裏——開什麽玩笑,問那種衣冠禽獸,不如叫我去死!

****

我不知道我昨晚怎麽睡過去的,醒來的時候第一件事就是到浴室去看看人魚,我覺得他壓根就是我做的一個夢。

而現在,我的夢就活生生地擺在眼前……的浴缸裏。

他還沒有醒,夜裏可能醒來過也說不定,我看到他的姿勢換了,身體側躺在浴缸裏往下沉了些,現在半張臉都沉浸在水裏。幸好他是人魚,不然人這樣睡一夜早淹死了。

經過一夜的沉澱我沒再表現出昨晚那種新奇感。

我打了個呵欠,開始淡定地刷牙,但是心裏卻擔心着他什麽時候醒過來。

洗臉的時候我清醒不少,清涼的水讓我想起昨晚上在他身上看到的傷口。該死,我忘了,他根本不是睡着,而是昏迷。

我把他從水裏撈出來,讓他伏在我的肩上。我撩開他的頭發,查看他後頸的傷口,應該是被什麽鈍物撞的,不知道有沒有傷到骨頭。後背的淤青面積更大,我想起他昨晚說的,什麽研究室被襲擊,不知道會不會是建築物坍塌下的石頭砸的。

放任他昏迷下去不知道會怎樣,但是又不能送他去醫院,這可麻煩了。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聯想到電視劇裏情急之下的救人手段,然後毫不猶豫地揚起巴掌狠狠甩了他一耳光。

聲音清脆得讓我膽寒,打在這種精致的臉上我都擔心他的臉會被我打碎。像玻璃制品那樣碎掉,他給我的感覺就是一尊精致毫無瑕疵的瓷器。

“喂!醒醒!你死了啊!”打人原來真的很爽,我抽了他一下他沒醒,我都有點高興了,這樣我就能再抽他一下了(……)。

阻止我這種變态行為的是他鋒利冷漠的眼神,他緩緩睜開眼睛的時候我都懷疑會有墨汁從他的瞳孔裏溢出來,兩只眼睛就像在上好的墨水裏滾過一圈一樣,黑得吓人。

他冷冷地盯着我,眼神裏猶如夾雜着刀片般危險,“你在幹什麽?”他的聲音清越沒有一絲虛弱之态,清澈得猶如最動聽的音節,但是混在聲音裏語氣就像買冰淇淋附贈的幹冰一樣,冷得直冒白氣。

我尴尬了,冷汗唰地就沖腦門沖了下來,而我的手還揚在半空,本來打算再給他來一耳刮子的……

=====================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幕

我被他的眼神吓退了,意識到對方是個不明物種後我立刻捂着胸口(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會捂着胸口)退到了門邊,警惕地看着他。

人魚君皺着精心修剪過般的長眉撐起身體,背後傳來的疼痛讓他暗暗咬緊了牙齒。他仰着頭狐疑地打量了一圈我家的浴室,然後用手心撈了一點水放在嘴裏,眼裏似乎有點驚慌,“淡水……”他又看了看我,眉頭皺得更緊了。

“你是不是渴了?”我扒着門小心翼翼地問他,但願他是個好相處的生物。

“這氣息……”他的呼吸有些不均勻,我能感覺到他的緊張。

然後他似乎是為了驗證什麽,不顧背後的傷痛撐起身體從浴缸跌了下來,巨大又華麗的尾鳍在空中劃過優美的弧度重重拍在了洗手臺上,于是我放在那裏的洗手液牙刷等物品立刻七零八落被他一掃而空。

“這是陸地!為什麽我會在陸地!”他震驚得瞳孔都在劇烈顫抖,扭着頭到處亂看。

我弱弱地舉起了手,“是、是我把你撿回來的。”

他将視線重新放在我的身上,目光有那麽一點變得柔軟了些,但仍然像刀劍那樣帶着森然的冷漠,“亞特人,這裏是哪?你是隸屬哪座研究站的?”

“這裏是我家!”我被他的問題有點弄糊塗了,難道他看不出來我跟他壓根就不是同一個物種嗎?拜托不要說那些莫名其妙的話好麽!

人魚君陷入了沉思,他不再理睬我,而是扯過架子上我的毛巾低着頭認真擦着自己的魚尾。

我剛想嘲諷他‘反正等下還要把你塞回水裏,擦幹有什麽用’,然後我的下巴就脫了臼,我驚訝得說不出一句話——原本還是條暗藍色的華麗魚尾,在出水後他仔細地擦拭下慢慢蛻變成了一雙纖長光潔的人腿!而我的眼前,自然就是一個渾身赤裸的美男子。

我簡直想自戳雙目!這不科學!誰來跟我解釋一下為什麽!

“你、啊、你你的尾巴!”我驚訝得合不攏嘴,指着他目瞪口呆,我發誓我現在的樣子一定很蠢。

他淡漠地投過來一束冰棱般的視線,“拿衣服來?”

為什麽他可以擺出那副理所當然的表情指示我去拿衣服!他不是條人魚嗎!為什麽可以表現得似乎在陸地上生活了許多年的嘴臉來!

我氣憤填膺着沒出息的沒敢說一句話到卧室拿了一身我的衣服丢給他。

看着他從容而淡定地在我面前穿衣服,我第二次想要自戳雙目。

之前說了,他真的很白,把他頭發拔光然後往牆上一摁保證別人看不出來的那種慘白。他的每一寸肌肉都在細嫩的皮膚下分布得恰到好處,是那種年輕男孩的健美,全身的線條完美而精致,像泡沫那樣極致美好。

我還是沒從他魚尾變成人腿的震驚中回過神來,仍然像個癡呆那個樣張着嘴做驚訝狀看着他的腿。很健康的一雙腿,被我的緊身牛仔褲包裹着,修長筆直得猶如竹竿。

他比我還要略高一點,還是在沒有穿鞋而我穿着三厘米的松糕底人字拖的情況下。

“亞特人,我來自第三研究站,編號SAT002361,不過研究站已經被初代種摧毀了,所有亞特人除了我以外全部死亡。”他站到我面前,刀削般的嘴唇一張一合,說着我聽不懂的,莫名其妙的話,“你為什麽會在陸地生活?”

我為什麽不能在陸地生活!你他媽一條人魚還長出了一雙腿來了呢!

當然這句話我沒敢說,他一靠近我就立刻後退了一步,“說實話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我是人,不是什麽亞特人。人就是生活在陸地上的啊,到海裏的話會被淹死的。”

他不解地皺了皺眉,“亞特人在水中是可以呼吸的,血統超過一定比例的亞特人入水便會生出魚尾,出水則會呈現人類的形态。你身上沒有海洋的氣息,但你的确是亞特人。”

“哦哦。”我頓時恍然大悟“怪不得你的尾巴不見了。呃但是!我真的不是什麽亞特人,我泡澡的時候也沒有魚尾巴啊!……喂,你拉我幹什麽松手!”

在我否認我是亞特人後他不等我把話說完就一臉愠色地沖過來,拽着我的手就把我往浴室拖,然後以壓倒性的力量将我摁在了浴缸的水裏。

我掙紮着,哇啦哇啦亂叫,嗆了好幾口水。摁着我後腦勺的手猶如鋼鐵澆鑄那般半分都沒有因為我的掙紮而撼動。

“呼吸!亞特人在水中是可以呼吸的!”他淡然卻帶着嚴肅的聲音在上方響起。

我完全沒有聽進去,心裏恐慌到了極點。

我會死!我會死!

這三個字以黑體加粗的樣式在我眼前來回滾動。我肺裏的空氣在掙紮中慢慢消失殆盡,他仍然沒有松手的意思,心底的恐懼像破土而出的鋼針那樣穿刺出來暴露在空氣裏。媽的!老子救你一命,你卻要害老子!我無聲怒罵着,崩潰地想要不要呼吸看看,結果就是氣管嗆進了一大口水,接下來的咳嗽則直接将我身體裏僅存的空氣消耗幹淨。

腦袋開始眩暈,我放棄了掙紮,等死。

在我意識即将泯沒前,他終于将我撈了上來。

我感受到光線重新籠罩在我的眼皮上,形成暖紅色的光斑。我喘着氣,懶懶的不想動。

人魚君似乎以為我昏了過去,拍了拍我的臉,我當然沒做任何反映——尼瑪!你差點淹死老子!老子就裝死吓死你——然後我聽到他的喃喃聲:“怎麽會這樣,他的确是亞特人啊!”

你亞特人!你全家都亞特人!話說回來亞特人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啊!

就在我無盡腹诽的時候,忽然感覺到唇片貼上了一個涼涼的又很柔軟的東西,同時臉上的皮膚也感覺到一層薄薄的呼吸。我好像明白了什麽,唰地睜開了眼睛,映進瞳孔的就是人魚君那張放大了的美得能奪人呼吸的臉。

“你、你幹什麽啊!”我慌忙推開他,手腳并用地往後退,靠着牆坐起來。

他很認真地看着我,面無表情道:“人工呼吸。”

我氣急敗壞地擦着嘴,徹底沒脾氣了,“人工呼吸不是這樣貼着就行了!是要往裏吹氣的!哎,算了,我不跟啰嗦了!”

“哦,我看到博士救人時就是這樣貼着的,不知道要往裏吹氣,下次注意。”

“你還打算淹我第二次?!!”我瞪圓了眼睛盯着他。

他搖了搖頭,還是那副面癱相,“你看起來在水中的确不會呼吸。”

“廢話!老子根本就不是什麽亞特人!”我幾乎抓狂地尖叫,然後我發覺這樣的語氣好像一個女人在被強奸一樣,于是我盡量平緩地說:“我爹媽都是人,我也是人!還有亞特人究竟是什麽?”

“人和人魚的混血種。”他冷睿的目光裏像是塞滿了冰渣,我腦子裏忽然叮地響起一聲‘科普時間到’,果然他繼續面無表情地說道:“現代人和純血人魚産生的後代被稱為亞特人,像我這樣,還有你。純血人魚和亞特人産生的後代被稱為次代種。次代種沒有活着的必要,幾乎還在母體孕育時就被扼殺。”

我只覺的呵呵的氣息撲面而來,“我爹媽可都是長着一雙腿會到處亂跑的人類,不是人魚。”

他依然堅持道:“也有可能是你父母都是亞特人。”

我無奈地朝他翻了個碩大的白眼,打算不再跟他在這個問題上耗着。我跟他渾身都是濕漉漉的,整個浴室也被搞得一塌糊塗……真是夠了!

“人魚君,你要回到海裏嗎?”我一邊将浴缸裏的水放幹淨一邊頭也不回地問他。短暫相處後我發現他對我也并沒有什麽惡意,但也并非沒有威脅性——這貨真不愧是條魚,他完全沒有人類的常識,剛剛他看到電視裏的人影後立刻表現出野獸一樣的攻擊姿勢——真是吓得我小心肝兒都在亂顫——說真的他剛剛比獵豹還要兇猛的低吼真的讓我毛骨悚然。

接下來的時間我近乎抓狂地跟他解釋電視這種東西的作用,他仍然聽得似懂非懂、面色嚴峻地鼓搗着遙控器。然後我為了不吓着他就盡早跟他講解旁邊座機的用途,生怕它突然響起來又刺激到這位……這條魚,結果對方眯起狹長漆黑的眼睛冷冷地說了一句:“這種早在30年前就被研究站淘汰的通訊設備用不着你介紹。”

我當時差點沒忍住噴他一臉血!

“不,研究站被襲擊海底沒有我容身之所,我需要在陸地上尋找其他研究站的亞特人。”他在客廳裏大聲地回答我。

意思就是說要暫時住在我家了呗?想到這裏我立刻眉頭緊鎖起來——我媽死了,我爸不管我,就連我自己的學費都是平時勤工儉學賺來的,我沒有信心能再養活一個人,或者一條魚。

我走到客廳,他正在盤着腿坐在沙發全神貫注地看一條治療不孕不育的廣告(……),他的側臉從我的角度看過去顯出神跡一樣的美感來。他穿着我的襯衫,上身充滿男性魅力的年輕肌體就包裹在一層薄薄的人造纖維下。

這個時候我才發現,他的頭發其實很長,完全遮住了白皙的脖頸,像日漫裏那些溫柔的少年一樣,黑色的頭發将他眼裏的那種認真襯托得有些像孩子般的明朗。

“哎,人魚君。”我到他身邊坐下,發現他的眉毛不動聲色地挑了起來——他似乎不太喜歡我叫他人魚君,然後我轉移了話題,笑着搶走了遙控器,“你神經病啊,看這種廣告,你看得懂麽?”

他冷漠地轉過臉,用一種極具壓迫感的眼神欺壓過來,“神經病是什麽意思?”

“呃,”我沒想到他會問這個,也許他一直生活在很高端極有水準的環境裏,沒聽過什麽罵人的詞,“就是……就是說不正常,或者說用這個詞來表達自己的憤怒。”原諒我,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解釋神經病。

他輕輕哦了一聲,轉過頭繼續看電視,似乎接受了我的解釋。

我沒想到他記住了這句話,他可能在适應陸地的生活方式并且在拼命學習——

當我掃地路過客廳直接擋住了電視後他馬上抛來一句:“你神經病啊!走開點!”

當我在一旁看書時忽略了他的問題他立刻揚起冷漠的聲音:“你神經病啊!問你話呢!”

當吃午飯時他面對晶瑩的米粒時嚴肅地放下了碗筷:“你神經病啊!讓我吃這種東西!”

我的小宇宙終于爆發迅速還擊:“這就是人類吃的東西!你要在陸地生活就得照陸地的規矩來!”

然後他用他那雙漆黑冰冷猶如浸在冬日風雪中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我:“我告訴你,我現在很神經病!特別神經病!”

“噗……我、我知道你是個神經病,噗哈哈哈!”我終于沒忍住在他匪夷所思的視線裏捧着肚子笑起來。

=============================

作者有話要說: 先別急着對魚尾下定論。。。。~~~

第三幕

一整個下午我都在他冷冷抛來的‘你神經病啊’攻勢中迅速崩潰,然後我抱着他的大腿用一種幾乎要哭了的聲音尖叫道:“我神經病!我全家都神經病!拜托大爺你能正常說話麽!你要不爽你就說不爽,別拿神經病出氣成麽!”

人魚君高傲地瞥來一束視線,“人類的對話模式真奇怪,生氣的話就說生氣不就好了,為什麽要用神經病來表達?”

我道歉!我該死!我不該信口胡謅!

“是是是,您說的對。”我連忙點頭哈腰,能敷衍就敷衍。

良久他終于沉默下來,重新将注意力轉移到電視上。

一天就這麽悄無聲息的不見了,我看着時間呈紮着翅膀的人民幣方式嘩啦啦沒了,頓覺一陣心絞痛——今天白白浪費了一天!我昨天就打算好聚會完了後第二天找兼職的,暑假已經過去了一半,好不容易花大量時間把作業和各種瑣事解決,結果半路殺出一條美男魚。

怎麽辦,把他趕走的話似乎有點不太可能,但是放在我家也有點略玄乎。按照以前的打工計劃來執行,那家裏不過就是添一雙筷子的事,可這貨是個剛接觸陸地的人魚啊!把他留在家裏真的好嗎?

而且他的智商也讓我頗為擔憂。

就在我心中天人交戰的時候,人魚君挑着一根纖長的眉毛,冷漠的對我慢吞吞道:“喂,我餓了,陸地上有旗魚吃嗎?”

旗魚?那種聽說是海洋中游動最快的魚類?

他敢不敢說想吃鯨魚!

這家夥真是沒有一點寄人籬下的自覺!老子在你身上浪費的時間可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啊!你什麽事都不幫忙還吐槽了我一下午,現在居然還用那種理所當然要吃白飯的口氣說話!別以為是條魚我就讓着你了!

我霎時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氣沖沖進了廚房撕了三包泡面。

晚餐就是煮泡面這種方便又沒有營養的食物——中途我看了看他那蒼白的皮膚,還是略發善心在面湯裏放了一個雞蛋。

我将兩碗熱騰騰的面掼在餐桌上,“喂,你不是餓了嗎!吃飯啦!”

他慢騰騰地走過來,身上裹挾着狂野大海的氣息。他坐下來,直勾勾地盯着湯碗裏的泡面,一副受到驚吓的樣子,“你要我吃這種惡心的東西?你确定這一坨看起來像是雙髻鯊糞便似的玩意能吃?”

我的瞳孔劇烈地一抖,恨不得掐着他的脖子讓他跟我一起抖。

“你愛吃不吃,餓死你!”我被他的言辭激怒了,大手一揮決定懶得鳥他,兀自抄起筷子吃起來,我從來都沒覺得泡面有多難吃,明明很好吃!

我不經意擡頭,忽然注意到他正用一副快死了的樣子看着我,然後他輕輕捏着鼻尖,長眉忽然皺起來,嫌棄道:“原來不是一坨的,這玩意現在看起來就像巨型水母的卵。”

我發誓我真的有種想掐死他的沖動。

他在嫌棄完我的晚餐後當真連筷子都沒動一下就邁着優雅的步子重新窩回沙發上,看他的不孕不育廣告!

真難伺候!我到底撿回來了一個什麽破玩意啊!

我黑着臉獨自吃完默默收拾碗筷,在廚房洗完碗後走到客廳發現他終于放棄了‘不孕不育’調到了一個正在播放狗血偶像劇的臺。他面無表情地拍了拍沙發旁邊的位置,問我要不要一起看,我呵呵一聲翻着白眼走過去到卧室拿了衣服去洗澡。

“我先洗澡,你等下洗。”我頓了一下腳步,又問他,“你要泡澡嗎?你是不是沾了水魚尾就甩出來了?”

“我不需要洗澡,淡水和海水不同,經常用淡水清洗身體對我沒好處。”他目不轉睛地盯着電視裏那對正在吵架的狗男女,冷漠地回答我。

“哦。”我應了一聲後跨進浴室。說起來他要是需要經常洗澡我應該頭疼才對,每天都要放那麽一大池的水,一個月下來那得多少水費啊。

我一邊暗自慶幸地在花灑下哼哼,一邊覺得自己就像個可惡的守財奴。

不過不管怎樣,細水長流才是真理。開學後交完學雜費卡裏的錢就剩不了多少錢了,如果我下定決心要将這條傲嬌的人魚收留在家,那就勢必從現在開始每一秒都該精打細算,不然就等着一人一魚在家餓死吧。

不,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的發生,我還是将他趕回海裏算了。

不不,似乎也不好……

****

清洗完身上的泡沫,我用毛巾擦去鏡子上的霧氣,愣愣地看着鏡子裏自己不算健壯的身材,心情又難免低落了下去。

是的,因為那枚指環。

它承載了媽媽所有美好的記憶,也記錄了我這四年來無人問津的凄慘生活。

就這麽沒了,真是讓我不甘心又無可奈何。

客廳裏電視的聲音還在吵吵嚷嚷的聒噪着,人魚君低眉認真的樣子不像之前那麽淩厲了,有點溫柔的剪影落在他的瞳仁裏。

“那個女的并沒有溺水,那男的為什麽要給她做人工呼吸?”他看着電視,忽然疑惑地拔高聲音問我。

我望向屏幕,發現只不過是破鏡重圓的男女主角在忘情地接吻而已。

“那不是人工呼吸。”我擦着頭發在他身邊坐下來,“接吻,情不自禁的一種行為而已,你可以理解為是一種示好的方式。你看吧,剛才他們不是在吵架嘛,這男的一吻她,女的就不生氣了。”

“哦,你心情不好?”他漫不經心問道。

“有點。”電視裏的男主角單膝下跪,從口袋裏掏出的一枚閃亮鑽戒将劇情推向了高潮,女主角驚喜又驚訝地叫出聲,眼淚唰唰落下。鑽戒的光芒像是在我眼裏撒下了一把針,刺得我眼疼。

媽,你不在了,叫我怎麽辦!

我看着電視,眼淚毫無征兆地砸了下來。女主角幸福地抱着男主角哭泣,而我,就只能呼吸着一腔冰冷的空氣,拼命抑制那些炸雷般反複出現的畫面。

人魚君面無表情地轉過臉,看了看我以及我的眼淚後,便淡然地別過視線,專注地看電視。

我不甘心!

我顫抖着深呼吸一次,抓起機車的鑰匙便往外沖。

“你幹什麽去?”他叫住我。

“去沙灘。”我用力地擦着眼淚,冷靜地在玄關換鞋。

“去幹什麽?”

我瞪着一雙幾乎像兔子般的通紅雙眼看着他,冷冷道:“跟你無關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