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尾聲
外面的爆炸聲稀疏了些，但安傑麗卡和索西麗娅斯依舊沒從避彈室裏出去，看這架勢，下一輪轟炸随時會來。“應該是戈斯吧。”稀稀落落的爆炸聲中，安傑麗卡猜測。
“只能是戈斯。在我們周圍，有能力也有理由對桑托進行轟炸的只有它。”索西麗娅斯面上一片陰郁之色。
“那些秘密已經到了他們手裏了。”
避彈室裏陷入安靜，兩人都無話可說，她們剛剛讨論的事情，已經有了結果。所有人最不想看到的結果。“這下只能聽天由命了啊。”安傑麗卡輕聲說。
第二輪轟炸開始了，比第一輪還有猛烈，爆炸聲似乎就響起在她們頭頂上，避彈室的牆壁似乎都在隐約顫抖。安傑麗卡背靠着牆面，雙臂抱在胸前，自嘲地說：“這情形讓我想起了當年害死曼莎呢。”多年前的陰謀此時也變得能大大方方地搬上臺面，何況面對的本是知情人。當年她也是這樣，将蛾摩拉計劃的照片擴散到坊間，利用輿論增加曼莎的心理壓力，最終在醫院一擊斃命。有句話叫風水輪流轉，不知道說的是不是這個意思。
索西麗娅斯躊躇了一下，最終還是問出口：“安傑麗卡，你真的覺得值得嗎？不惜一切代價地害死那麽多人，很多人還是無辜的，而你最後還是要在監獄裏死去？”
安傑麗卡定定地看着她，以前索西麗娅斯似乎就問過她類似的問題，而她沒有正面回答。或許是因為死亡的迫近，這一次她回答了：“以前我以為是值得的，因為我那時認為我的生命除了奉獻給國家之外別無價值，死在監獄裏如果是因為它的緣故而死去，那就是我最理想的死法。”
敏銳地捕捉到“以前”二字，索西麗娅斯下意識地追問：“那現在呢？”
安傑麗卡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但嘴角揚起了一個輕輕的弧度。
看着她的笑，索西麗娅斯愣住了。那個笑容意外的溫柔，令她想起四季溫暖的裘安以及那裏的歲月，還是少女的安傑麗卡也會對着她露出這樣清淺而溫柔的微笑。可是如今有不同了，如今的安傑麗卡已經不是當年單純的少女，在經歷了這麽多事情後還能令她露出這樣的微笑的人或事，索西麗娅斯不得不猜想它們對于安傑麗卡有着不同的意義。比當年的自己對于她而言，更加的重要。
意識到這一點，索西麗娅斯感到心口猝不及防地一痛，于是她挖苦道：“終于不把自己當聖人了？”
聽出了她話裏的刻薄，安傑麗卡嘆了口氣說：“我的前半生一直在建造一個神壇，供奉我的祖國為信仰，将自己奉獻為祭品。而今因為種種意外中斷了神壇的建造，卻意料之中地不覺得有多可惜。索西娅，你說這是為什麽？”
“……”因為你發現除了祖國，有些東西也很讓你在乎，在乎得舍不得就這麽死去啊。索西麗娅斯有些百感交集，她想起那句關于主教的論斷，其實在她剛剛聽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第一個是想到了安傑麗卡的。為了活體試驗連自己的生命都能不顧惜的人，她才是真的誰擋了琉慕拉的擴張她就鏟除誰吧，就像對曼莎那樣。可是她現在變成了這樣，因為索西麗娅斯以外的人。
在這個時候她突然看清，其實她和安就像是一盤西洋棋上的兩個黑主教，有着極為相似的本質，才讓她以為她們能有共同的未來；事實卻是她們始終一個站黑格一個站白格，自始至終都在擦肩而過。
這才是那個主教論斷在她身上的含義。
就在這個時候，一聲巨響在頭頂炸開，天花板劇烈地顫抖了幾下，碎石土塊嘩啦啦地掉了索西麗娅斯一頭一臉。“這不安全！”安傑麗卡擡手揮開面前的塵土喊道，“跟我走！”說着打開了避彈室裏的一扇灰色鐵門，拉着索西麗娅斯鑽了進去。
“地道通向哪兒？”黑洞‖洞的通道裏，索西麗娅斯問道。
“基地外面，”安傑麗卡緊緊拉着她的手摸索着前進，“他們的目标是基地，外面會安全一些。出去了你自己有辦法脫身。”
兩人誰也沒再說話，在幽深狹窄的地道裏快速地前行。走到盡頭時索西麗娅斯摸‖到了一架冰涼的金屬制品，她猜測那是通往地上的梯子。安傑麗卡告訴了她打開地道外部出口的密鑰，叫她先上去。索西麗娅斯沿着冰冷的梯子往上爬，金屬常年不見陽光地埋在冰凍的土地下，沒爬幾步她的手就被凍僵了。好不容易爬到了頂端，索西麗娅斯順利到了地面，就在她轉身回去拉安傑麗卡的時候，一架帶着戈斯鷹頭标的飛機從頭頂呼嘯而過，過早地投下了炸‖彈，落在地道口的旁邊。
索西麗娅斯被氣浪波及滾出好幾米遠，安靜下來時她覺得自己五髒六腑都被摔得颠倒了。所幸還能爬兩步，她拖着受傷的腿堅持挪回了地道邊上，只見大堆的泥土被濺起落到地道裏，正好糊了安傑麗卡一臉。索西麗娅斯想笑又疼得笑不出來，表情扭曲地伸手把受了輕傷的安傑麗卡拉出來，現在兩人一樣灰頭土臉了。
“感覺怎麽樣啊，最高長官。”索西麗娅斯扶着安傑麗卡試圖站起來，這費了她好大力氣。
安傑麗卡穩穩地扶着她，淡淡地反擊：“你呢，參謀總長？”
這會兒索西麗娅斯總算站直了身體，但腿傷依然讓她走起路來有些困難。不過她此時的心情卻出奇的好，不是因為戰局的勝利，而是因為剛才發生的事情。
用随身攜帶的通訊器和駐紮在桑托城的飛行員取得了聯系，現在她們唯一可做的就是等待救援。這個過程中，索西麗娅斯試探地問安傑麗卡：“我們這算是和解了？”
“但願如此，”安傑麗卡眼睛盯着地面，“畢竟今天之後，我就是個死人了啊。”
“什麽意思？”
安傑麗卡微微一笑，帶了些狡黠的神色：“空襲是死無全屍的最好方法，我讓‘最高長官’死在今天，以後我就可以換個新身份繼續活着了啊。”
“你……”索西麗娅斯睜大了眼睛。“那個讓你在意的人……重要到這種程度嗎？”
“也不是。我只是在想，離開一下那些禁锢着我的枷鎖，事情會往哪個方向改變呢？無論如何，一定會是個好的方向吧。”
不自知地，她又露出了那樣一絲清淺的笑容，索西麗娅斯移開視線，不想再看到那樣的表情。她陪着對方笑了一下，心底卻彌漫起絲絲縷縷的苦澀，逐漸填滿人心那個方寸之地，細細地一直滲入到心間最窄小的褶皺裏。
索西麗娅斯明白，她要永遠失去安傑麗卡了。
因為244年亞缇璃鄰國戈斯的加入，以及國際方面因蛾摩拉計劃打破了道德底線而倒向亞缇璃的力量增多，琉慕拉最終247年戰敗。
247年12月13日戈斯—亞缇璃聯軍攻入依洛，戰争結束。
※
247年12月15日，琉慕拉最高統帥部簽署投降書，索西麗娅斯作為代表前往。在此之前，明白敗局已定的那些日子裏，索西麗娅斯曾經找到過當時接替安傑麗卡成為科研總署最高長官的洛倫佐，請他在審判結束之後幫忙處理自己的記憶，剝離關于安傑麗卡的部分單獨存儲。洛倫佐本人在聯軍攻入時自殺，這個忙留給了他的副官幫。
談妥了這些之後，索西麗娅斯赴亞缇璃簽署投降書，并且利用新掌握的操縱人造人的技能給SDM-01傳遞了最後的信息。此時她的內心已經風平浪靜。
正式投降後，接踵而來的是一輪一輪的戰犯審判，持續了整整一年。索西麗娅斯被控有間諜罪、反‖人‖類罪、戰争罪三項罪名，最終判‖決是死刑。這個結果讓她不意外，和她同級的軍官中沒有幾個獲得赦免的。
她的這一生讓許多人對她失望，包括最親近的親人，最後獲得這樣一個結局，大概也不會傷害到誰的感情。皆大歡喜。
接受完審判後，洛倫佐的前副官如約處理她的記憶，并植入了“将記憶交給SDM-01”的意念。之所以選擇SDM-01，是因為她後來從洛倫佐那裏知道了她和她的制造者之間非同尋常的牽絆。她想，她非常能理解SDM-01的心情，畢竟在自己的少年時代心底也産生過同樣的悸動——她認識的安，就是一個令人即使被傷害也無法不被她吸引的人啊。
就像光一樣，明亮、耀眼，而又刺傷眼睛。現在她把她苦苦追尋了一輩子的那道光珍藏起來，交給另一個能理解她心情的人，也算是讓那記憶裏的美好的歲月繼續存活下去了。
行刑前一星期，索西麗娅斯找到SDM-01，将記憶交給她，完成了自己在世上最後的一件事。
249年12月31日，行刑日到了。将執行最後一批戰犯死刑的日子選在這一天似乎暗含了某種意義，在明天的這個時候，新年的太陽升起，一個嶄新的年份到來。沒有戰雲和硝煙的日子，人們希望它能萬古長存。
在她被羁‖押着站到行刑的空地上，身後的行刑者已經端好了槍對準她時，索西麗娅斯把目光投向渺遠的亞缇璃天空。
兩國交戰時她曾經在這個國家度過了絕大多數的時光，卻從來沒有好好留意過一次這裏的一草一木，直到現在她才發現亞缇璃的白晝原來如此明淨。她盯着空蕩蕩的天空，想起在她小時候聽到過一個古老的說法，人在臨死前腦海裏會瞬間劃過一生經歷過的所有事情，在短短的幾秒內回憶一生，然後死去。
槍響的一剎那，索西麗娅斯的大腦中卻一片空白，根本就沒有任何畫面湧上。仿佛她活了一輩子，卻根本什麽都不記得。
她只聽見依稀有個聲音，冷淡的聲線帶着清淺的笑意：“索西娅，對不起，但我已經決定了，就委屈你一個人去瑟拉芬那吧。”
索西麗娅斯看不見她的人影，也不知道她是誰，在說着什麽事，但是她真的覺得非常累了，于是也不再深究，只是說：“好。”
如此這般，雲淡風輕。
END 2013-8-14
作者有話要說： 于是《寂靜之冬》就這麽完結了！我去專心致志錄入另一篇文的手稿了，各位對耽美和圓桌騎士題材有興趣的歡迎移步我的另一個坑《卡默洛特黎明》~ 沒有這個打算的話，就希望我們有緣再見嗯X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