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 三十五
演武場上,黑白石擂依舊分明,不知何時到來的賀青石偉岸背影傲然獨立,溫良玉與慕容玦穿過重重人群,愕然驚見一顆人頭在其手中,竟是丁宇鈞!
不動聲色,溫良玉松開了慕容玦的手,自己緩緩走到齊斐身旁,卻見他亦是一臉凝重。「大哥。」
「溫玉,出事了。」
「那是……龍空丁長老?」
「正是丁宇鈞。一早灑掃的下人便發現那顆人頭被置於石擂之上,恰又是賀盟主到來的今日,顯是有心人的安排。」
溫良玉看了賀青石一眼,又問:「可知是何人所為?」
「如今遍尋不著屍首,難以斷定。」齊斐回身看向他,眸中仍是波瀾不驚。「可我大膽猜測,怕是用劍之人。」
「這秋島上用劍之人何其多?」
「能殺丁宇鈞者,怕也是劍榜有名的高手,又或者……竟是他極其信任之人。」丁宇鈞以一手銀浪鈎法獨步武林,且輕功亦高、內力甚深,能在深夜中無聲無息取他性命者,又豈是泛泛之輩?
兩人正低聲議論,擂臺上的賀青石卻突然一動,只見他以手撥開丁宇鈞緊閉的嘴,并從中挖出一塊殘破玉片,衆人見了皆不識其來由,唯獨賀青石面色更顯凝重,這塊玉乃是他三十年前親手折斷分予衆人作為信物,事過多年,不想竟在此刻重見!
就在此時,一陣鼓聲響起,衆人為之驚愕,這不是雙榜争名的熟悉鼓聲,竟是──
溫良玉回頭,卻見八名黑衣人扛著一頂熟悉大轎踏空而來!
大轎無聲落於擂臺之上,未明來意,人群亦皆沉默,正有那耐不住性子的人意欲搶先出劍,卻有一黃衫公子自旁射出石子擊上那人膝骨阻斷攻勢,使他與一朵泥花險險擦過。與此同時,八名黑衣人朝空灑出百來件各式物品,或是發簪、或是玉佩,甚至有幾束截斷發絲,早有幾人躍起接住,卻發現這些東西如此眼熟!
「這是拙荊之物,你們對她做了什麽?」
「我兒!我未滿周歲的孩子,你們簡直喪心病狂!」
一時之間,同樣的辱罵與質問此起彼落,卻再無人膽敢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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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黃衫公子站在石擂之前,雖是眼帶警戒,舉手投足卻不失閑雅清貴。「諸位冷靜。」
面對來人,黑衣人依舊沈默不語,只聽得轎內傳來幾句話。「請放心,天門不過向諸位親友借了些貼身物品,來日必當十倍奉還,但若有人上得擂臺輕舉妄動,便莫怪在下不曾提醒。」
轎簾掀起,那轎中人第一次踏出轎外,清朗聲音仍如以往,面貌卻截然不同,但見他散著一頭曳地長發,黑發如緞,陽光下漾著動人光輝,可那張本該清秀的臉龐,甚至是托著泥花的手掌皆滿是燒傷痕跡,不難想像衣裳掩蓋下的身軀是怎生駭人模樣,賀青石退後一步,卻不像恐懼,反是驚訝!
謝華年卻不理會賀青石,只将泥花射出,杜春燈折扇一開,泥花便牢牢釘入扇骨。「擾亂秋燈宴實乃情非得已,望春燈公子見諒。」
「好說,只是在我秋島之上卻難容你天門放肆。」
「在下今日只為一事而來,并不願多起紛争。」見杜春燈折扇作一請勢,謝華年便轉而朝向賀青石躬身行禮。「賀盟主,三十年前一別之後,在下日夜想念,不知您可還記得我?」
賀青石只是靜靜地看著他面上燒傷,謝華年輕聲一笑,又低聲說道:「賀盟主貴人多忘事,怕是早忘了三十年前鄭家莊七十九條無辜人命。」
他話語雖輕,衆人卻聽得清楚分明。三十年前鄭家莊血案雖是沈寂許久,但在當年卻是震驚一時,鄭家莊莊主鄭濤生為人樂善好施、豪爽直率,是武林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大善人,平日又喜結交江湖豪傑,是以鄭家莊幾乎是戶限為穿,日日門庭若市,在鄭濤生的穿針引線下,也著實曾免去了各門派間幾場争鬥,然就在三十年前的重九夜,鄭家莊突然付之一炬,不少武林人士前往查探,竟發現鄭家莊中屍橫遍野,每具屍體上都有大小不一的傷痕,顯然并非全遭祝融所害,而是有心人刻意放火意欲掩蓋,所幸當夜一場大雨來得及時,但因屍首已遭大火破壞難以追查,遂此命案真相多年來仍是未得水落石出。
如今聽得此人提及鄭家莊血案,身上又是一片燒傷痕跡,衆人不免議論紛紛。
「此話何意?」
「賀盟主當年與四位同伴潛入鄭家莊,為的不就是那一張碧落機密圖嗎?」
碧落機密圖五字一出,不僅是賀青石,竟連杜春燈亦是一驚!碧落機密圖流傳已久,但在二十五年前擁有半張機密圖的凡山和尚失蹤後,此說便湮沒不傳……三十年前、二十五年前,難道鄭家莊血案便是因機密圖而起?
見已無可掩飾,賀青石一嘆。「該來的總是會來。你是那時謝華飛身旁的孩子吧?」
再次聽見熟悉名字,謝華年臉上浮現深刻緬懷,他輕聲的,像是對著還在身邊的那人說道:「謝華飛就是個傻子,總是說鄭濤生不計正邪之別視他為友,他便也跟著掏心掏肺。他根本不在意機密圖,不過是鄭濤生随口提過他便記下了,得了後也不藏起來,就這麽巴巴地去了鄭家莊,那年我八歲,硬是纏著他帶上我,可是……」
那年重九,鄭濤生得了機密圖後欣喜若狂,竟稱病不再見客,鎮日只與謝華飛埋首研究機密圖,他閒著無事,便和鄭家的兩個孫子在後院秘道裏玩鬼捉人,可當他們離開秘道時,整個鄭家莊已是一片火海,他奔著去找謝華飛,哪怕身後傳來玩伴的慘叫也不理,可是……可是謝華飛全身都是火,他拉住哥哥的手,只覺一陣火燙,然後謝華飛撲倒了他,用身體為他擋下後心一劍,當時他只覺得自己全身跟著燒了起來,然而賀青石卻還嫌不足,竟同時以刀貫穿謝華飛與他!
謝華年看著自己的手掌,當年他便是用這只手抓住謝華飛。「該是我命大,未死在那火海中……可笑的是你們分贓不均,竟将機密圖扯成兩半,崔凡山卷走一半不知所蹤,另一半又被妙手空空偷去,從此之後,你、丁宇鈞、夏承熙以及孟绮顏便誓言不再提起此事,賀盟主,我說的可對否?」
他在天門蟄伏多年,甚至扮作九幻先生親入正道,便是為了查明所有真相,只可惜……還差了一個崔凡山,但不要緊,當他一手造就的溫良玉成為武林盟主後,崔凡山又能躲得了多久?
「你說的不錯,當年我們年少氣盛,只想鄭濤生竟與邪教中人勾結,機密圖絕不能落在此等人手中,遂潛入鄭家莊──」
「不必再說,你們正道的花言巧語我不願多聽,你害死謝華飛,我只要你的命!」
「你……」
謝華年對著擂臺下衆人望去一眼。「諸位尚有親人在我手中,切勿妄動,否則休怪我無情。待我大仇得報,只要這頂轎子回到天門,諸位之親友便将安然無恙,哪怕……轎中無人。」
聽他此言,便知是生死不計也要報仇,衆人心下複雜,賀青石既曾做下此等駭人聽聞之事,他們本不該幫,可他的身份卻是尴尬,然忌憚於親人性命,他們也只能靜默不語。
「賀盟主無須擔憂,除崔凡山外,你的同伴都已在黃泉路上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