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1---Chapter(2)
邊那個面紅耳赤的朋友,指着唐宛如問道:“衛海,你是不是偷了她的錢包啊?”
然後我和南湘就同時發出了一聲抑揚頓挫的“啊~”來。
我們的生活簡直太璀璨了。
作為唐宛如的朋友,一定需要習慣的就是她随時随地都能給你帶來的那種羞憤與尴尬,所以,練就一張風雲不驚的臉,是成為她朋友的基本條件。
但是在接下來的十分鐘裏,我和南湘,作為她好幾年的朋友,依然敗下陣來。
整個食堂裏都回蕩着她的怒吼:
“你不要臉!”
“就是你!看了我的奶兩次!”
“你故意闖進女更衣室幹什麽!”
“我的luoti(被禁止)還沒人看過!就被你看了!”
……
并且罵道最後,她還口不擇言地吼了一句:“看看看!我的奶有什麽好看的!”對于這種自取欺辱的話,我和南湘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哪怕是面對老虎凳和辣椒水,我們應該也會認真考慮後再說。
我擡頭看看顧源,他當場就笑開了花。我和南湘都恨不得把臉揉成一張用過的餐巾紙,丢到無人看見的角落裏,或者直接把腦袋埋進喝過的一次性紙杯裏。
唯獨顧裏依然談定自若。從這一點上來說,作為一個未來的注冊會計師,她非常成功,估計再假以時日,她可以去參加美國政界競選。
最後衛海擺擺手,話都說不出來,面紅耳赤,節節敗退,倉皇逃竄。轉眼間就消失在食堂裏。
南湘戳戳我的腰,說,要換了我,我估計早對丫動手了。揍丫的。
揍誰?
南湘毫不猶豫地說:“當然是揍唐宛如。”
顧源拉開椅子坐下來,把一個盒子放到顧裏面前,說:“你不是手機掉了嗎,給你。”
顧裏笑得欲拒還迎地把盒子拿了過去,一邊說着“幹嗎給我買呀,多浪費錢”,一邊毫不手軟地拖過去打開。盒子剛剛翻開,顧裏的笑容就像是突然被魚竿從水裏扯到岸上的魚,抽搐了幾下之後,就死硬了。
顧裏說得很對,幹嗎浪費錢,顧源一分錢都沒有浪費,因為盒子裏就是一疊整齊的粉紅色百元鈔票。我和南湘看得都快窒息了。
顧源拿過顧裏喝掉一半的肉丸子湯喝了一口,然後說:“你拿去買一個手機,買自己喜歡的。”
我和南湘都快被這種非常貨真價實的浪漫氛圍給籠罩了,我們眼裏,那些粉紅色的鈔票都像是無數盛開的玫瑰。對于我和南湘這樣掙紮在溫飽線上的人,擁有一個顧源這樣的男朋友,無疑是我們擦亮阿拉丁神燈時許下的第一個願望。
不過當我回過頭去看到顧裏陰沉下來的一張臉時,我就不這麽想了。
顧裏把盒子裏的錢拿出來,迅速地丢進自己的LV提包裏,然後沉着臉,丢下一句“有你這樣的男朋友真是太好了”,然後就轉身走出了食堂,留下非常尴尬的我和南湘。顧源的臉色也很不好看,誰遇見這樣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誰都會臉色不好。
顧源擡起頭,目光像是掃描儀一樣在我和南湘的臉上掃來掃去,半響,恨恨地說:“就這樣的脾氣,你們也受得了她?”說完站起來走了,留下那碗沒喝完的肉丸子湯。
其實我和南湘都知道他是在說氣話,因為在我們所有的人裏面,最能忍受顧裏的,他絕對排第一。無論是南湘、唐宛如,還是我,我們都曾經面紅耳赤甚至跳到桌子上和顧裏大吵過,甚至用枕頭互相毆打也是很常見的事情。
但是發生這樣的事,多少也讓我們覺得尴尬。所以我們低着頭,二話不說。
小時代 2(2)
周末終于到來了。
明天将是我去《M.E》上班的第一天。作為周末特別助手,我需要了解的有很多很多——這是宮洺的第一助手告訴我的。我本以為自己要做的工作只是端茶倒水,記錄他的當日工作日程,過濾電話打印文件等等。但是,Kitty在整整一周的時間裏,通過MSN的聊天對話,反複地将我的一個個幻想徹底粉碎。
每一次Kitty在線上對我說話的時候,第一句都是:“Hello,林簫!”
然後我也迅速地:“Hello,Kitty!”
但是我在面試的時候見過Kitty一次,她是個畫着精致的煙熏裝,穿着性感的短裙,拎着PRADA包包上班的女人,和Hello Kitty那個穿着粉紅色蕾絲裙子的貓相差了十萬八千裏,她們來自兩個不同的星球,并且完全無法溝通和交流。
所以她MSN頭像上的那個黑眼睛性感女人,和Hello Kitty這個名字,把我扯得快要神經分裂了。于是我果斷地決定結束這種折磨,在上一次得對話時,我就堅定地打了一句“你好,凱蒂!”過去。然後過了三分鐘,MSN一動不動……
又過了很久,Kitty回話過來鄭重地問我:“你是誰?”
凱蒂小姐向我傳達了種種注意事項,其中包括一份長達6頁名字叫做“他喜歡得和不喜歡的”的文件,裏面囊括了他從工作上到生活上,種種在我看來匪夷所思的愛好和厭惡。從這些她千叮咛萬囑咐的事項上看來,宮洺是個非常難伺候的人。并且凱蒂還告訴對于這一點,我迅速地做出了反應:“私人到什麽程度?”
對方的回答是:“私人到任何程度。”
我剛剛熱好的牛奶差一點被我盡數潑到鍵盤上。
“難道需要我陪睡?!”我一邊扯出來幾張紙巾吸着鍵盤上的牛奶,一邊憤怒地打了一行字過去。
“你想得美。”對方輕蔑地回答我。
但是,我還是搞砸了。而且是在上班的第一天。
如同所有連續劇的開頭一樣,倒黴的助理遇到了各種波折。藝術來源于生活。編劇作家們其實并沒有瞎掰。
當我在五分鐘內從樓下星巴克把卡布奇諾買上來,放到宮洺面前的時候,他只是喝了一口,然後就擡起頭,用他那雙狹長的眼睛打量了我一分鐘,然後搖搖頭,沒有任何表情地說:“重新再買一杯。”
之後他再也沒有擡頭說任何話。
我腦海裏反複播放着他剛剛的面容,魂不守舍地拿起那杯咖啡走出他的辦公室,然後才清醒過來:我搞砸了。
其實在應聘的時候,我有偷偷透過宮洺辦公室的玻璃牆打量過他,但是那個時候距離太遠,而且他低着頭在看手上的文件,額頭前的劉海幾乎遮住了他的二分之一張臉。我也在雜志上看過他的照片,但是我在內心裏堅定地認為那是經過了化妝師和後期處理後的面容。
然而當我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看着這樣的一張臉的時候,我有點吃不消。
從小到大我看過很多好看的男孩子,比如顧源,比如簡溪。還有很多很多我們學校藝術系的或者體育系的校草們。
如果說簡溪是那種青春偶像劇裏一定會出現的全身散發着陽光氣味的,眉清目秀的少年的話,那麽宮洺就是那種走在米蘭時裝周展臺上的面容死氣沉沉卻英俊無敵的男人,就像我們每次打開時尚雜志都回看見的PRADA或者Dior Homme廣告上那些說不出的陰沉桀骜但是卻美得無可挑剔的平面模特。
總而言之,他是一張紙。
只是當我從他的那張陰氣沉沉的面容裏回過神來之後,我心中就燃起了一陣憤怒,咖啡是星巴克的沒錯,種類是卡布奇諾沒錯,按照文件裏的“他不喜歡任何苦味的東西,喜歡很甜”的标準,我也叫星巴克小姐加了奶油和糖沒錯。所以,我難以接受自己搞砸了這個事實。
我看見MSN上凱蒂的頭像亮着,于是對她說:“我剛買了一杯卡布奇諾給宮洺,我加了糖也叫了奶油,而且是在5分鐘內拿上來的,溫度正好!他居然叫我重新買一杯!為什麽?”
凱蒂迅速地給了我答案:“給你的關于他喜歡和讨厭的文件裏,寫得很清楚,他讨厭所有苦的東西!”
“卡布奇諾是咖啡裏最不苦的了!我也對小姐說了糖漿和奶油都要!”
“他需要雙份到三份的糖漿量。還有,你和他說話或者打字或者發短信的時候,不能用任何逗號和句號之外的标點符號,特別是感嘆號!它可以直接把你送上開往‘辭職’方向的特快D字頭列車,甚至中途會停下來接我上車!”
“這有什麽意義?”
“意義在于逗號和句號可以表現出我們的冷靜和有條不紊,任何時候我們都被設定成這樣!所以你只能優雅的說‘宮先生,地震了,請現在離開辦公室’,而絕對不能說‘快跑阿!地震啦!’”
“。。。。。。”
“你新的咖啡買好了?”
“!!!!!!!我現在就去!”
接下來的兩天裏,我用各種難以想象的速度和熱情完成着種種挑戰人類極限的任務。其中包括在藥店裏和賣藥的阿姨面紅耳赤高聲喧嘩地反複争論“難道你們就沒有吃起來像糖一樣天的藥嗎?”
在我的據理力争之下,我終于買到了治療發燒感冒的非常甜蜜的藥丸和藥水。
并且我還找到了白色的鍋子。(他喜歡家裏的東西都是白色)
我也順利地在完全不知道他手機型號的情況下買到了完全符合他手機的充電器。并且在他下飛機到達北京入住飯店的時候,讓服務生放在他的房間裏(他有無數臺手機,但是他對我說的僅僅是“我現在快起飛了,但是忘記了帶充電器,我手機快沒電了,你幫我買一個手機充電器——我不要萬能充”)。
我也在完全沒有提供任何資料及財産證明的情況下,幫他申請到了一張VIP的信用金卡,(“林蕭,幫我辦一張***的信用卡。”“好的,宮先生,你需要給我你的財産證明或者公司開一張收入證明。”“我沒有。”“。。。。。。”)
我也在完全不知道地址和樓盤名稱的情況下,幫他查詢到了靜安的一棟的公寓的所有詳細資料。(“林蕭,我上班的路上看見一棟白色的高層公寓,你幫我查一下它的資料。”)當然代價是我叫他的司機載着我從他家到公司的路上緩慢地開了一個小時。
我甚至幫他拿到了英國剛剛播出的電視節目的DVD,當然我是叫我在英國念書的同學幫我錄下來然後網上發給我,我在刻成光盤。并且我還讓我英文系的同學制作好了字幕,叫影視系的同學把字幕加載到了視頻上。
這兩天我像是在國際間諜培訓中心度過的。我覺得自己已經發展成了素質良好并且飛檐走壁的女特務,我覺得現在宮洺叫我去搞一顆俄羅斯的核彈過來,我也能風雲不驚地轉身走出辦公室,并且在隔天就把核彈快遞到公司來放在他的桌子上。
我真的這麽覺得的
因為我已經走火入魔了。很多次,我想要抓着自己的頭發,把自己從地面上扯起來——無論牛頓是否會從棺材裏破土而出,翻着書上的牛頓定律對着我抓狂地怒吼:“這是不可能的!”
當我脫離《M.E 》雜志社的純白色辦公室重新回到我熟悉的充滿油膩和男生剛剛打完籃球蒸騰出的汗味的學校食堂時,我恍惚做了一個兩年的夢。
當我敘述完我在《M.E》的遭遇時,我期待中的好姐妹團結一致批判老板的場面并沒有出現她們閃動着明亮的眼睛,眨巴着長長的睫毛,反複地把焦點放在宮洺的容貌以及他周末穿來上班的那件今年Dior秀臺上的小外套上面。對于這幫不争氣的女人,我用我的表情表達了我強烈的鄙視。
回到學校之後,我才重新被一些屬于我的年齡範疇的事情所包圍,或者說困擾其中最困擾我的事情,就是我和簡溪約好了上個周末他來我學校看我,結果因為我需要周末加班而作罷的事情。
仔細想想,我差不多快有兩個月沒有和簡溪見面了。上一次見面,我們去了海洋館,那裏剛剛推出一個關于熱帶魚的展覽。我從小就非常喜歡各種各樣的魚,顏色絢爛的,長相奇怪的,完全看不出是魚的,兇神惡煞的,面目可憎的,讨人喜歡的,和人親近的,各種魚,我統統都喜歡。
先在床上依然放着我們在禮品部拿到的一個贈送的紀念品。已知小醜魚尼莫。它的脖子上系着一條用簡溪的手帕做成的領巾。是簡溪系上去的,他說比較符合他的形象,是一個溫柔的校園紳士。我轉過頭去,看見它正在溫柔地看我。
我心裏一熱,就像是被吹風機的熱風輕輕吹拂着一樣。每次想起簡溪,我都會有這樣的感覺。于是我拿起電話,撥給簡溪,電話響了好幾聲之後才傳來他的聲音,電話那邊一片嘈雜,各種起伏的喊聲,還有他大口大口喘息的聲音。
我問:“你在幹嗎呢?”
“體育館裏,和朋友打排球。你吃飯了沒?”電話那邊是簡溪大口喘息的聲音,可是口氣依然很溫柔。我拿着電話,仿佛也感覺到他的熱氣從那邊傳遞過來。
“我吃過了。那個。。。。。。上個星期對不起。”我小聲地說着。
他在電話那頭呵呵地笑了笑,說:“別傻了,我先挂了,他們在等我呢。”
我點點頭。後來想到我點頭他也看不見,就趕緊補了一句“好的。”
我剛要挂掉電話,那邊傳來一句:“晚上我去看你,我明天一天沒課。”
我剛要說話,電話就挂斷了。
我拿着電話,甜蜜地笑起來。
我擡起頭,南湘從對面的床上對我傳來意味深長的微笑。我的臉就迅速的地紅了。
我迅速鑽到她的床上,扯過被子,擠在她旁邊,開始午後的小憩。這是我的一個詭異的習慣。我總是能在別人的床上迅速地睡着。我永遠會覺得別人的床比自己的床舒服。就算我的是Queen-Size的進口席夢思,而對方的床僅僅是木板上鋪了一張被單。
我過了一會兒就睡了過去,耳邊最後的聲響是南湘翻書時嘩啦嘩啦的聲音。
簡溪和我約好了晚上六點半過來。差不多正好是我們吃完晚飯的時間。晚上我們四個都沒有課,于是大家吃完飯後,就一起散步到了離我們經常用餐的第一食堂很近的學校東門等簡溪。
遠遠地看見簡溪的身影,然後慢慢地焦距成清晰的他。灰色的毛茸茸的毛衣,白色的T恤從領口露出一圈。整個人看上去像是陽光一樣懶洋洋的溫柔。
簡溪看見我們四個像四棵樹一樣伫立在暮色降臨的校門口,他沖我們擺擺手,然後說:“太隆重了,這個歡迎隊伍。”
然後輕輕地拍了拍顧裏,南湘的肩膀,打招呼“嗨”。最後又擡起拳頭在唐宛如的肩膀上用力一捶,“嘿,兄弟。”
在完成這些禮節之後,他輕輕地伸展開他的手臂,把我攏了過去。把臉貼在我的臉頰上,溫柔的蹭了幾下。
大概和我親昵了足足兩分鐘後,他才在南湘顧裏糖丸如仿佛看電影一般的沉重目光裏有點不好意思的稍微拉開了一點和我的距離。
唐宛如迅速地把握住了機會,報仇雪恨:“簡溪,你真的太饑渴了。”
簡溪露出牙齒輕輕一笑,說:“嘿,哥們,說這些幹嗎。”完了直接忽略掉唐宛如慘白的面容,轉過頭對顧裏說:“顧源呢?”
于是顧裏的臉也瞬間就慘白了。她迅速地和唐宛如站成了統一陣線,說:“簡溪,你真的太饑渴了。”
在我們五個人分開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去了之後,我才告訴了簡溪,顧裏和顧源現在正在冷戰之中。原因就是顧源送了4000塊現金給顧裏。
“顧源包了個紅包給自己女朋友?”簡溪顯然不能接受這個事情。
“可以這麽說。”我點了點頭。
其實我沒覺得顧源有多過分,但是我也确實能理解顧裏的心情。畢竟無論顧裏作為一個将來的會計師有多麽的嚴肅和冷靜,但是她也依然是個充滿浪漫情懷的少女。。。。。。女人,我們都希望自己的男朋友送給自己新鮮的玫瑰,甜蜜的巧克力,包裝精美的絕版圖書,哈裏波特的首映場電影票,而不是赤裸裸的現金。可是,當顧源對我說“如果我又買了一只手機,那麽不就浪費了麽?她自己已經買好一臺了”的時候,我恍惚又覺得顧源是正确的。
但是,無論我站在什麽立場,都無法改變他們的冷戰。
和大家分開之後,顧裏一個人走到了校門邊上的那個足球場。
黃昏時候的足球場上只有很少的人。運動員和上課的學生都已經吃飯洗澡去了,剩下零星的三三兩兩談戀愛的男女分布在諾大看臺上。
顧裏坐在臺階上,擡起頭看着天幕上被風吹動着飛快移動的暗紅色雲朵。
她看了看手中新的手機,整整一個星期,顧源沒有給自己任何的短信或者電話。而之前壞掉的那個手機裏,滿滿的都是他的短信。從簡短的“哦,好吧。”到漫長的“剛剛把你送回寝室,回來的路上看見別的情侶擁抱在一起。就覺得很高興。能夠認識你并且成為你的男朋友真是太好了。你每天都要準時吃飯多喝熱水,你最近臉色變蒼白了。(我不會說你瘦了,因為那樣你會樂翻天的)。有空去把英語六級的報名費交了,我在走廊裏看到你的名字了,別忘了。”
顧裏揉揉眼睛,沒有任何眼淚,只是眼眶紅得厲害,在風裏發脹。
身後傳來陌生的女孩子和男孩子的争吵的聲音。
“你真窮酸,連一場電影你也不買票請我去電影院看,買張DVD來打發我。”
“你們女人真庸俗!就看中錢!”
“沒錢你談什麽戀愛?你以為演瓊瑤劇啊?別當自己是高中生了,紮一根草就能當戒指把女孩哄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你去找個有錢的男的談好了,天天給你錢,就像ATM取款機一樣,你以按密碼機他媽的嘩啦啦往外吐錢給你。”
“你以為我不想啊?有這樣的人我一腳就把你踢了,還用等?”
。。。。。。
顧裏沒有聽下去,她猛地站起來,迅速地跑下階梯,朝男生公寓跑去。
女生尖酸刻薄的聲音在黃昏裏被遠遠地跑在身後。
顧裏捧着一碗從路邊買來的馄饨,站在男生公寓樓下喊顧源的名字。喊了很久。他們房間的窗戶依然是暗暗的。沒有燈亮起來。
她打顧源的手機,也沒有人接聽。
顧裏再一次地企圖從大門走進去上樓找他,但是依然被管理員大媽攔在外面。
“我來看我男朋友。”顧裏望着管理員大媽那張歲月滄桑的臉,理直氣壯地說。
“呦~~~現在的小姑娘真不害臊。裏面都是穿者內褲跑來跑去的大小夥子,都是你男朋友啊?你看得過來啊?”
顧裏冷哼一聲,心裏想:“你不也天天看,看的荷爾蒙失調嗎?”不過依然不動聲色,轉身走了。剛轉過大門,顧裏就迅速地爬上旁邊的窗子,在大媽的眼皮底下,迅速地沖上了樓梯。
寝室裏黑壓壓的一片,沒有燈。但是也沒有關門。
顧裏輕輕一推,門就開了。
顧裏走進去,擡起手摸到牆壁上的開關,推了上去。瑩白色的燈光下,顧源躺在床上,耳朵裏塞着耳塞,旁邊放着iPod。
顧源感覺到有人開了燈,睜開眼,看見站在門口的顧裏。
他摘下耳塞,過了幾秒鐘,然後溫柔地笑了,他沖顧裏伸開雙手,說:“是我不好。”
顧裏走下樓的時候,耀武揚威地從管理員大媽的眼前走過去,那個女人張大了嘴巴像是見了鬼,還沒來得及抓住顧裏。顧裏就消失在大門口了。
回寝室的路上,顧裏胸口都是滿漾的甜蜜和溫暖。
顧源喜歡把房間的暖氣開到很足。他喘着睡覺的面部襯衣擁抱自己時的那股熟悉的味道依然貼在自己的身上,像是最最熟悉的香水
顧裏低下頭,想了想,于是拿出手機給顧源發了條短信。
“就算不好吃,你也一定要吃完哦。我的嬌生慣養的小少爺。因為這是我買的。我以後都不再和你生氣了。”
顧源拿過震動的手機,翻開來,看見顧裏的頭像,在顧源的手機裏,顧裏的名字是“老婆婆”。
顧源按動按鈕,閱讀完了那條短信,然後迅速地回了一條消息。
然後他低下頭,打開顧裏買給自己的那碗馄饨。
他并沒有告訴顧裏,這是自己一天多以來吃的第一頓飯。他當然也沒有告訴顧裏,這些天來,他的信用卡裏提不出一分錢來,錢包裏也沒有任何的現金。
他一點也沒有對顧裏提及這些天來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
他把第一只馄饨咬進口裏,然後一顆滾燙的眼淚就掉進了白色的塑料飯盒中。
昏黃的路燈下,顧裏收到了顧源回過來的消息。
“我愛你。”
這是顧裏新的手機上,第一條來自顧源的消息。
小時代 3
在唐宛如看完《在世界的中心呼喚愛》哭得死去活來之後,我開始思考關于中心的問題。
在那些衣着光鮮的時尚分子和派對動物眼中,恒隆一定是上海的中心。當她們穿着10cm的細高跟鞋咔嗒咔嗒地踩過恒隆光潔如新的大理石地面時,她們一定是覺得自己踩在整座上海之上。無論她們剛剛刷卡買下的那件小山羊皮外套是否相當于她們整整一個月的薪水。
而在更加有錢的中産甚至是高産的富人們眼中,上海的中心一定是在外灘和外灘對面的陸家嘴。沿江無數的天價樓盤沐浴在上海昏黃色的雨水中,有寂寥的貴婦人在第12次撥打老公手機聽到電話依然被轉到語音信箱之後,茫然地抱着蠶絲的抱枕,靠在床邊看窗外的江面。翻滾的黃色泡沫像是無窮無盡的欲望的旋渦。
外國人眼中的上海中心也許在新天地。旁邊可以與湯臣一品媲美的翠湖天地禦苑裏出沒着差不多一半的鬼佬,他們操着各種口音的英文,把咖啡像茶一樣一杯一杯地倒進肚子裏。
無數前來上海旅游的外地人眼中,上海的中心一定是那條被電視節目報道了無數遍的熙熙攘攘的南京路。佐丹奴和班尼路的旗艦店,都閃動着巨大的電子屏幕。無數的行人舉起相機,閃光燈咔嚓咔嚓閃成一片。
還有更多更多的上海本地人,也會在別人問起的時候,說出和平飯店或者沙遜大廈這樣的答案來。
而唯獨人民大道上,市政府鑄造的那個标注上海市中心零起點的那個手掌大小、陰井蓋一樣的銅牌,卻早就消失在人們的視線和記憶裏。
人真的是一種完全以自我為中心的動物。
我對淚眼婆娑的唐宛如問:“你說上海的中心在哪兒?”
唐宛如動作敏捷地抽了一張紙巾,哽咽着說:“我的愛人在哪兒,中心就在哪兒。”
我盡量控制了自己的情緒三分鐘後,用力地摔上門去找南湘去了。
已經12月末了。上海開始下起連綿不斷的寒雨。頭頂鉛灰色的烏雲把上海整個包裹起來,然後密密麻麻地開始澆花。光線暗得讓人心情壓抑,就算頭頂的熒光燈全部打開,也只是提供一片更加寂寥的蒼白色。
南湘收到顧裏的短信時正在學校昏暗的洗衣房裏洗衣服。她把剛剛洗完的衣服放進筐裏,拜托了旁邊同宿舍的女生先帶回去,然後她就從洗衣房出來,裹緊大衣,走往食堂去吃飯了。
學校洗衣房和食堂只隔着一點點的距離,所以不用撐傘,也不會淋得太濕。
快走到食堂門口的時候,她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有短信進來。她從口袋裏摸出手機看了看,腳步停了下來。
她定定地站在食堂的門口一動不動,像是一座木然的雕塑。細碎的雨點在她頭發上落了白茫茫的一片。周圍快步小跑的學生不時回過頭來看着這個呆站着被淋雨的女人。
南湘打了一行字,但是卻遲遲都沒有發出去,那行字是:“你怎麽不去死。”
過了很久,她按住删除鍵,把光标退回去,那些字一個一個消失了,然後她重新打了一句“那你周末來找我吧”發送出去。
信封一樣的标志閃動了幾下就消失了。
南湘又在雨裏站了很久,可是手機卻再也沒響起來。
她擦了擦臉上的雨水,彎腰小跑進食堂。
我看見南湘從食堂門口撩起塑料挂簾走進來的時候,沖她小聲招呼了一聲,然後揮了揮手,她看見了我,擠過端着餐盤的人群朝我和顧裏走來。
我剛想對她濕淋淋的狀況發表點看法,顧裏已經搶在了我面前,她一邊喝着她鐘愛的肉丸子湯,一邊對她說:“你剛穿着衣服洗完澡吧?”
南湘白了顧裏一眼,說:“我剛洗完衣服。”
顧裏繼續喝湯說:“于是你就直接穿出來了?”
南湘低着頭,沒搭理她。
我覺得氣氛有些不好,我和顧裏互相對望了一下眼神,然後也不再說話了。我們知道,每當南湘低下頭不再說話的時候,就一定發生了什麽讓她心情不好的事情。而每當這種時候,我和顧裏都會非常聰明地選擇閉嘴,只有唐宛如這個神經如同楊浦大橋鋼纜一樣的女人,會繼續挑戰南湘的沉默,最終都會以南湘惡語相向作為收場。
南湘的惡語包括“肌肉女”、“沒腦子”、“金剛芭芘”、“你壓根兒就是一個男人”……有歷史記錄以來,我記憶最深刻的一句是“你舌頭發達的肌肉比你粗壯的肩膀更讓我讨厭”!
陰雨連綿的下午。
其實我打心眼裏就像是李清照或者南唐後主一樣,喜歡這陰雨連綿的午後,給我筆墨紙硯我就能吟詩作賦。
我和南湘窩在寝室裏看書。南湘本來下午就沒有課,而我,在面對窗外紛飛的愁雨足足十分鐘後,也果斷地決定把下午的《現當代文學》跷掉。那個老師唾沫橫飛的場面,至今仍然在我的心中,留有難以磨滅的印象,說白了,聽他的課和站在大操場上淋雨也沒什麽區別。
而且沒有跷課的大學人生是多麽的不完整啊。
但我的心思卻也不在看書上。對面床鋪上南湘已經差不多翻完了一本吉本芭娜娜之後,我手上的《關于巴黎》依然停留在開篇第一頁上。
我喉嚨裏像是爬滿了螞蟻一樣癢得難受,最後我實在受不了了,把書一丢,擠到南湘床上,死命地挽緊她,和她靠在一起。因為我怕接下來的話引起她的震怒,所以,和她黏糊得近一些,就算她想動手打我,也不太容易發力。這套理論是唐宛如在羽毛球場上教我的,後來被我廣泛地運用在顧裏身上,取得了非常明顯的實戰效果。
我輕輕地說:“南湘,是不是席城又找你了?”
南湘把一頁書翻過去,輕描淡寫地說:“是啊,我叫他周末來找我。”那口氣就像是在說“等會去超市吧”一樣。
我看見她沒有抓狂,于是直起身子,把她的肩膀轉過來,對牢她的眼睛,認真地問:“你被唐宛如揮拍打中腦子了吧?!”
我被南湘這種若無其事的樣子激怒了。我翻身下床,披好外套準備出門。南湘矯健地從床上跳起來,抓住我的胳膊,警惕地說:“你想幹嗎?”
“出門走走。”我非常心虛。
“走個屁。你敢去告訴顧裏,我就把簡溪寫給你的情書都燒了!”南湘輕蔑地看了我一眼,信心十足地說。我的朋友裏,最能看出我小算盤的就是她。
在我抓着頭皮慘叫的過程裏,她獲得了最終的勝利。我答應與她站在同一站線上,共同隐瞞顧裏。
如果說我們四個人裏面,唯一令南湘稍微有些害怕的,那就是顧裏了。這個集中了天下所有女人的理智,冷靜,殘酷于一身的女人,總是讓南湘不寒而栗。南湘曾經評價顧裏,說“你就是活生生的一條蛇!”,顧裏對此居然表示了認同。而且在接着的一個星期裏,洋洋得意地把自己MSN的名字改為了“白素貞”。并且逼迫我改成了“許仙”(唐宛如迅速地行動了起來,她改成了“法海”)。
在對于席城這件事情上,一向冷靜的顧裏卻比南湘還要激烈,就像是一條被丢在端午太陽下暴曬的、喝了雄黃的蛇。
在席城和南湘糾纏的這六七年裏,我早已經不再過問他們之間任何的事情,因為光是作為一個看客,我已經筋疲力盡了。我難以想象作為主角的他們,會有如此充沛的體力和青春,去揮灑浪費在這樣如同九流的爛俗言情小說般的感情上面。
我更難理解的是,在每次面對席城的問題上,顧裏會表現得比南湘還要激越。仿佛當初被抛棄了三次,被背叛了無數次,被甩耳光四次,被踹在肚子上一次,最後還意外懷孕一次,打胎一次,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