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1---Chapter(4)
流的目光上下打量我,對我說:“聽說很飽滿?”
我抄起一個沙發靠墊砸過去:“喝你的水吧!”
但是在事故發生的當下,我只恨不得真的昏死過去。所謂的兩腿一蹬,一了百了。
我實在難以面對一向怪力亂神并且離經叛道(其實就是神經病)的唐宛如。
于是我決定用顧源的事情轉移她對我和簡溪的關注。人在需要自我保護的時候,一定會丢出別的東西去犧牲,換取生存。
而事情的整個過程,其實我也是第一次詳細地從簡溪口裏聽到。
事實是他昨天在顧源家裏玩游戲,下午走的時候把手機丢在了顧源家裏。結果到了深夜才想起來。他打電話過去的時候,就聽見一個女人的聲音。(“就是那個女人!”我控制不住地插嘴。)簡溪問顧源呢?那個女的說:他在洗澡。
簡溪問:你是誰?對方沒有回答,只是輕輕地笑了一聲,然後就挂斷了電話。
之後簡溪用家裏另外一個手機給顧源發了條短消息問他怎麽回事。
但是顧源卻沒有回複。
“我并不肯定一定是顧源出軌,但是又不能完全不告訴你們,因為這總不正常吧?而且,”說到這裏,他看了看我和唐宛如,“告訴你們兩個完全沒有任何正面的積極作用,所以我才打電話找南湘商量。”
我擡起頭用非常抱歉而內疚的眼神看了看簡溪。
他低頭用充滿怨恨和無奈的眼神回看了我,沖我聳了聳肩幫塗了吐舌頭。像個17歲的少年。
我突然開始憂郁起來,我問簡溪:“現在怎麽辦?”
簡溪拍拍我的頭,說:“他們兩個應該會好好談一談吧。總有辦法的。別擔心。顧源很愛顧裏。這個我知道。”
我點點頭。
身後傳來唐宛如的深呼吸。
我回過頭去,看見她用力地捧着自己的心口,像是林黛玉般無限虛弱的說:“我受到了驚吓。”
我恨恨地說:“總有一天你會受到恐吓!”
南湘和顧裏坐在花壇邊上。
身邊是陸陸續續上課下課的學生。有一些情侶牽着手走過去。有一些女生正在等自己的男朋友。等待的途中拿出小鏡子照照自己的臉。還有更多單身的戴着深度近視眼鏡像是要投身祖國的四化建設美好未來的人,他們背着雙肩包,氣宇軒昂的走在學習的寬闊的大道上,露出斷了兩寸的褲子下面的尼龍襪子。
等待他們的未來是光明的。
而顧裏卻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麽樣的未來。
南湘伸出手,放在顧裏的手背上。她說:“你們一定要好好談談。”
顧裏微笑着,說:“嗯。放心,沒事。”
南湘看着眼前鎮定的顧裏,沒有說話。
多少年來,她永遠都是這個樣子。鎮定的,冷靜的,處變不驚的,有計劃的,有規劃的,有原則的,一個女人。
甚至有些時候可以用冷漠的,世俗的,刻薄的,絲毫不同情弱者的,拜金主義的,手腕強硬的,來形容。
她像是美國總統一樣,無論發生什麽樣的事情,哪怕是市貿雙子被炸平了,他也依然是鎮定冷靜的,她不會傷春悲秋,她只會思考如何把損失降到最低。
顧裏站起來,說:“顧源一定會找我的。我們等着就行了。”
學校裏依然很空曠冷清。這個時間實在太早太早了。
顧裏走到男生宿舍小區門口時,看見了站在大門外的顧源。
他喘着紙錢和自己一起逛恒隆時被自己瘋狂喜歡的那件黑色PRADA長毛毛衣,周傑倫在MV裏穿過同樣的一件。顧源頭發染成了深咖啡色,和自己頭發的顏色一樣的。只是好像變長了很多,風吹得淩亂起來,看上去有點憔悴。
有多少天沒見了?突然想起這個問題,好像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見過了。似乎是太習慣和顧源的穩定關系,所以,一段時間不見,并沒有讓自己覺得有多麽陌生。
她沖他揮揮手,讓他看見了自己。
顧源咧開嘴笑了一笑,雪白的牙齒在冬日灰色的背景裏,顯得格外明亮。
顧源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顧裏,張開口——
讓我們先把時間停頓在這裏。
然後讓我們擡起手,把手腕上的鐘表往回撥------一直撥到兩個月前。
兩個月前,顧源在家裏打will的時候,家裏突然來了客人,這是司空見慣的事情。經常有各種各樣的人來拜訪他的老爸和老媽。準确的說是拜訪他的老媽。所以他完全沒有理睬,繼續玩游戲。知道母親在房間外面呼喚自己,才悻悻地放下手柄,光着腳走出房間。然後看見坐在客廳沙發上的一對中年夫婦,以及正和自己的父親聊天的,一個同齡少女。
母親親熱地拉着自己的說,走向那個女孩子,對她說:“這是我兒子,顧源”,然後轉身對顧源說,“這是袁藝。”
那對中年夫妻非常熱情地讓處他們女兒身邊的位置,招呼着顧源坐過去。顧源有點無所謂地坐下,準備應付客套一下,就繼續回房間打will。
直到聽到母親說:“你們家的女兒談朋友了嗎?”
對方回答:“哈哈,還沒呢。得有好的對象才行啊。”
母親繼續說:“我們家顧源也還沒呢。”
對方回答:“這麽巧啊!真是緣分!”
顧源冷冰冰地看着這一幕拙劣而滑稽的戲碼,扯了扯嘴角,說:“我有女朋友拉。”
像是瞬間撒下的幹冰一樣,周圍嗖嗖地開始冒出冷氣來。
最為明顯的就是母親迅速拉扯下來的臉。然後迅速地。又換上了面具般的笑容,“小孩子家,亂說什麽,哈哈哈哈哈哈。”
那些哈哈哈哈聽在顧源耳朵裏,感覺像是吃下了一顆一顆圓滑的石頭。
他站起來,提了提松垮的褲子,轉身走進房間去了。
然後時間繼續進行了一個星期。
一個星期後的周末,顧源坐在客廳裏翻時尚雜志,他媽坐到他的身邊,輕輕地把他的雜志拿開,然後對他說:“袁藝哪點不好?人又漂亮,家裏條件又好,更何況她父母是我們的一個重要合夥人。”
顧源有點不屑地笑了笑:“媽,你別演香港言情劇了,這什麽年代了,別和我搞政治婚姻那一套,演連續劇呢你。”
當然,能生出顧源這樣的兒子,顧源的母親,葉傳萍當然也不是省油的燈。她依然微笑地說:“你之所以這麽不在乎,那是因為你現在還感受不到錢的地位和威脅,因為你從小就沒有過過苦日子。媽什麽沒見過,別在和我鬧小性子了。”溫柔的口吻,安靜的笑容,确是絲毫沒有商量的餘地。
顧源沒理睬她,繼續看雜志。
葉傳萍站起來,轉身離開了。走了兩步想起什麽來,轉身說:“你好好想想吧。對了,在你想好前,我要提醒你,不要亂刷信用卡。”
顧源眯起眼睛,面無表情地看着她。然後重新把雜志拿起來。
葉傳萍胸有成竹。
時間再進行一個星期。
顧源發現自己所有的信用卡都沒辦法使用,銀行卡裏也無法提出錢來。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在這之前,自己剛剛把4000塊現金給了顧裏,也不好意思去要回來。
他第一次連續兩天沒有吃飯,他在吃着顧裏買給他的混沌的時候,掉了眼淚。
他甚至第一次覺得自己很了不起,像一個男人。
他覺得自己在保護顧裏。
在這個星期裏,他問衛海借了第一次五百塊。
時間再往前進行。他借了第二次五百塊。
周末回家的時候,母親依然優雅地喝茶。仿佛沒有發生任何的事情。顧源依然也像是沒事一樣,看雜志,打游戲。
但彼此的心裏都在用力地拔河。
雙手握緊着粗糙的繩索,掌心裏滲出的黏糊糊的血。
沒有加油的人群,沒有隊友。安靜卻激烈的拔河。
時間進行到兩天以前。
袁藝一家再一次來到顧源家裏面。
而這一次,葉傳萍無疑加強了火力,在不動聲色之間,就成功地說服了袁藝父母讓袁藝留宿,“我們顧源很懂事的,不會亂來。”
母親特意在顧源的卧室裏加了一張床。
“幹嗎不放到客廳去?”顧源的臉色很不好看。
“讓客人睡客廳,多不禮貌。”葉傳萍一臉正經。
“那我去睡客廳。”顧源聳聳肩膀,無所謂地說。
“女孩子都不怕,你大男人一個,怕什麽?“葉傳萍諷刺地笑着。
顧源皺緊眉頭,然後不屑地笑了笑,“最好她也不怕。“
然後轉身走向浴室。“我洗澡了。”
而之後,簡溪留在顧源卧室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當袁藝看見僅僅只是在腰上圍了一條窄毛巾就走進來了的幾乎赤着身子的顧源時,她還是燒紅了臉。她不得不承認,在她從小到大看過的男孩子裏,顧源是最英俊挺拔的一個。線條分明的身體上還有沒有擦幹的水珠,寬闊的胸膛以及明顯的腹肌。這是以前從高中時代田徑隊就形成了的體型。顧源笑了笑,然後一把扯掉了毛巾。
袁藝面對着面前只穿着內褲的顧源,幾乎快要呼吸不過來了。
空氣裏是他剛剛沐浴後的香味,以及四處彌漫的,劇烈的雄性荷爾蒙的味道。
她紅着臉,害羞地笑了。
顧源冷冰冰地問:“看夠了麽?”然後伸手關了燈。接着躺到自己的床上。不再說話。
如果黑暗裏可以有夜視的能力,那麽現在,你一定會看見滿臉憤怒和屈辱的袁藝。她在黑暗裏咬牙切齒。
讓我們把時間再次撥回到正常的時刻。
冬天剛剛亮起來的早晨,風裏卷裹着寒冷的水汽。把臉吹得發紅。
顧裏安全地站在顧源面前,依然是一貫的冷靜和理智。
這讓顧源有點害怕。其實顧源一直都有點怕顧裏。
但是他還是打算對她說。畢竟已經過了那麽久了,自己也想得很清楚了。
他擡起手放在顧裏肩膀上,剛要開口,就聽見汽車喇叭的聲音
顧裏和顧源都同時奇怪為什麽會有車子可以開進學校來,這是明明不允許的。
不過當顧源看見那輛熟悉的凱迪拉克的時候,他就一點都不奇怪了。葉傳萍總有辦法把車開進她想開的地方去。
她打開車門,優雅的走下來。
他看了看站在顧源面前的顧裏,高傲地微笑着。
顧裏有點疑惑并且有點反感地問:“這裏學校規定不能開車進來,你憑什麽開到這裏來?”
葉傳萍微笑着,“那是因為我們不同,你們家開不進來,我們家就可以開進來。”
顧裏的怒火迅速被點燃了。在尖酸刻薄的話語即将脫口而出的時候,她聽見顧源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媽。”
顧裏感覺像是一把刀從背後插向了自己。
在彼此笑裏藏刀的對話裏,顧裏終于明白了葉傳萍來找顧源,或者直接點說,來找自己的原因。
顧裏對此非常生氣。
她生氣的地方卻并不是在于葉傳萍不同意自己與顧源交往,而是因為葉傳萍竟然看不起她的家世。這對于從小養尊處優,從16歲起就提着LV包包上學,洗澡會在浴缸裏倒牛奶,并且從小就有司機接送的顧裏來說,實在是莫大的恥辱。
如果不是顧源在身邊的話,他甚至很想對葉傳萍叫嚣:“你也不問問你兒子是否配得起我!”
葉傳萍看着怒氣沖天的顧裏,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無論顧裏多麽地冷靜,理智,從容,但是她面對的都是另外一個比自己年長20年的“顧裏”。就算同樣是狐貍,就算同樣是白蛇,就算同樣是蠍子。她也是年輕的那一只。
葉傳萍打開車門,準備離開的時候,擡起眼看了看顧裏,渾身打量了一遍,對着她的LV包包和GUCCI短靴,說:“看來我兒子幫你買了不少東西嘛。”
顧裏破口大罵:“我身上沒有一件事你兒子買給我的!”
不過黑色的凱迪拉克已經揚長而去了。她的聲音被遠遠的抛在車後,噴上了肮髒的尾氣。
顧裏轉過頭來,沖顧源吼:“你腳上那雙D&G的靴子,是我給你買的!”
顧裏并沒有發現,顧源眼睛裏,是一層又一層,烏雲一般黑壓壓的傷心。他的眼睛濕漉漉的,長長的睫毛上凝起一層霧。
他長長的呼吸在周圍清早的空氣裏,聽起來緩慢而悠長。
她慢慢地走前兩步,把顧裏緊緊地抱在懷裏。
“我并不是因為你從小就有寶馬車接送而喜歡你,我也不是因為你的LV包包而喜歡你,我更不是因為你送了我D&G的靴子而喜歡你。就算你沒有一分錢,我也喜歡你。”
但是生活永遠不是連續劇。它不會在應該浪漫的時候,就想起煽情的音樂。它不會在男主角深情告白的時候,就讓女主角濃烈地回應。它不會在這樣需要溫柔和甜蜜的時刻,就打翻一杯濃濃的蜂蜜。
它永遠有它猜不透的劇情。
和那個創造它的,殘酷的編劇。
顧裏已經被憤怒沖昏了頭腦。
她永遠不能容忍的,就是對她尊嚴的踐踏。無論這些尊嚴是否建立在荒唐可笑的物質和家世的基礎上。
他在非常短暫的瞬間裏面,豎起了自己全身的刺。
她冷冷地推開顧源,她說:“別幼稚了,不要把自己當作剛剛開始初戀的高中生一樣。你和我都知道,我們都是冷靜理智的人,我們會選擇彼此,也是因為彼此都知道不應該浪費精力和心血在不值得的人身上。沒有物質的愛情只是虛弱的幌子,被風一吹,甚至不用風吹,緩慢走動幾步,也煙消雲散。如果我今天是一個領着補助金的學生,你顧源會愛我?”
“那當然。”顧源的眼睛被風吹得通紅。
顧裏冷笑一聲。
顧源低下頭,牢牢地看着顧裏的眼睛:“那如果我是個窮小子,我沒有錢,你會愛我嗎?”
顧裏不回答。沉默地看着他。
他的眼睛在顧裏的沉默裏越來越紅。
過了一會,他像是終于松口氣一般,無奈地輕輕笑了,他擡起手揉了揉眼,他說:“我知道了。”
“你不知道,顧裏朝後退開一步,“你之所以能這樣無所謂地說着類似‘錢不重要’,‘如果我沒有錢你會不會愛我’之類冠冕堂皇的話,那是因為你并沒有體會過沒有錢的日子!你從小就活在不缺錢的世界裏。你和我一樣,我們都拿着10萬透支限額的信用卡無所顧忌的刷下一兩萬只為了一個好看的包或者一件好看的禮服。所以,你并不知道!”
顧源看着面前的顧裏,他突然覺得陌生起來。
一種從身體深處襲來的疲倦,就像是冬日巨大的寒流一樣,瞬間包裹住了他。他也不想再去反駁她的話。因為自己在剛剛過去的兩個月裏,就是過着沒有錢的生活。吃的是泡面,沒有買一件新衣服,有時候連泡面也不買,餓得肚子痛,在吃到顧裏買給自己的馄饨時感動得哭。偶爾還會在和顧裏吃飯的時候為他買單。
但是在顧裏的心中,他永遠都是那個拿着信用卡無所事事的少爺。
他說:我走了。
顧裏咬着牙,不說話。眼眶發出劇烈的刺痛感。她控制得很好。正如她從小以來的樣子。
顧源轉過身,走了。然後他蹲下來,迅速解開了自己的鞋帶,轉身用力砸在顧裏腳下。“還給你!”他的聲音被寒風吹得沙啞。
走了兩步,他彎下腰來脫下襪子,“這也是你曾經給我買的。”
“都還給你。”
如果我們的生活是一部電影,或者說是一部(禁止)疊起的連續劇。那麽,在這樣的時刻,一定會有非常傷感的背景音樂緩慢地從畫面上浮現出來。
那些傷感的鋼琴曲,或者悲怆的大提琴,把我們的悲傷和難過,渲染放大知道稱滿一整個天地。
在這樣持續不斷的,敲打在人胸腔上的音樂中——
南湘坐在空曠的樓頂天臺上,她拿着安靜的手機發呆。偶爾擡起手,用手機拍下灰蒙蒙的天空。風把她的頭發吹亂貼在臉上。
唐宛如坐在球場邊上,她從開始訓練到現在,都一直在悄悄地打量衛海。看他跳躍起來殺球,看他低着頭認真地聽父親訓話。看見他撩起衣服下擺來擦汗,露出肌肉的腹部。她像是第一次戀愛的少女一樣,渾身發燙。她甚至自己早上起來悄悄地在浴室裏化了妝。她看着旁邊放着衛海的包,敞開的包裏有衛海的手機。她猶豫了很久,終于緊張地拿起來,撥了自己的號碼。
宮洺揉了揉發痛的眼睛,又是一個不眠之夜。他給凱蒂發了消息,讓她一早買來兩包咖啡。然後他站起身來,從高高的寫字樓落地窗眺望出去,看見一整個緩慢蘇醒過來的上海。
而我在清靜的圖書館裏,把歐洲文藝複興時代的是個抄在紙上,準備寄給簡溪,清晨的陽光從高大的窗戶照耀進來,圖書館只有一兩個零星的學生在看書。巨大的白色窗簾緩慢地搖動着,我有種幸福和悲傷交錯伴随的感動。
而在悲劇的最強音節——
顧裏站在門口,看着光腳的顧源沿着筆直的道路走回他的那幢宿舍。他的腳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迅速被風吹得通紅。
顧裏的眼眶裏堆滿了淚水。但是她不想哭。她控制着不要眨動眼睛,以免淚水掉落下來。顧裏是不應該哭的,顧裏是冷靜而理智的。
她看着顧源慢慢走遠。
他撿起顧源的鞋子,又走前幾步把襪子也收拾起來,然後轉過身,鎮定而冷靜地離開。她把鞋子用力地抱在胸口。鞋子上的灰塵在她的黑色外套上留下了明顯的痕跡。
胸腔裏翻騰的哽咽和刺痛,都被用力地壓在身體的內部。像是月球上劇烈的隕石撞擊,或者赤紅色蘑菇雲的爆炸,萬籁俱寂,空洞無聲。
而在她轉過後的十幾秒,顧源從遠處慢慢地對過頭來,他看見的是顧裏冷靜離開的背影。
他想,這就是我的愛
她冷靜的朝遠處走去。漸漸地離開了自己的世界
他張開嘴大哭。
冷風像是水銀一樣倒灌進溫熱的胸腔裏,一瞬間攫緊心髒。
這才是悲劇的最強音節——
彌漫了整個空曠天地間的,低沉提琴的巨大悲鳴。
小時代 5(1)
——我們永遠都在崇拜着那些閃閃發亮的人。我們永遠覺得他們都像是神氏一樣存在着。
他們用強大而無可抗拒的美麗和力量征服着世界。
比如現在正在打電話的宮洺,比如剛剛離開的Kitty。
但是我們永遠不知道,他們用了什麽樣的代價,去換來了閃亮的人生。
在我第三次被“大衆傳媒理論”課的老師高亢無比的音調吵醒的時候,我真的有點憤怒了。一直說教師是體諒關懷我們的園丁,但不讓學生睡一個好覺是什麽道理。
我摸出手機,看看還有十分鐘下課,于是也就不再倒下。整理一下頭發,摸出鏡子看了看臉上被壓出的睡痕,然後準備下課不去吃飯直接回寝室窩者。
對于最近在減肥的我來說,午飯是惡魔,一定要遠離。Kitty前天的簽名檔深深地刺激了我,這個身高一米六九的女人非常不要臉地用MSN簽名檔刺激了她整個聯絡薄裏的人,“天吶!我竟然88斤了!”那個時候,我義憤填膺地關掉了MSN。我剛想轉過頭告訴南湘這個女人的卑劣做法,結果看見南湘再吃一個奶油面包,手邊還有一杯蜂蜜。我看了看南湘如同林志玲一樣纖細的胳膊和腿,又低頭看了看自己,唯一比較瘦的地方就是胸(……),然後,我用盡全力扔了一個枕頭,砸向這個睡前吃奶油蛋糕喝蜂蜜糖水的女人。我憤怒地打開房間的門,去隔壁找唐宛如去了。
幾分鐘後,我飛快地跑了回來死死地抵住房間的門,絲毫不理會唐宛如在外面發瘋一樣地嚎:“林蕭我要把你浸豬籠!”
我的內心得到了平衡,也就不管唐宛如的死活了。
但是我一覺醒來,手機上沒有任何人的短信。這稍微有點不正常。按道理來說,這個時候,我的手機上應該滿滿的都是另外三個妖孽的短信,彼此相約午飯的場所或者下午是否逃課。
走在路上的時候,簡溪的電話來了。
我非常甜蜜滿臉桃紅地接起了電話,曾經南湘和唐宛如都對我接簡溪電話的表情做過形容。
南湘說:“每次你接簡溪電話的時候,感覺你整個人恨不得變成一塊橡皮泥了,你能稍微挺拔起來不要那麽像一條蛇麽?”
而唐宛如的版本比較直截了當:“又發騷了。”、
只是當我在接通電話兩分鐘後,我臉上不再堆滿了桃花,而是堆滿了……随便吧,剪刀也行,錐子也行,斧頭也行,電鑽也行(……),所有滿清十大酷刑的道具都可以往我臉上堆。
我默默地挂掉了電話,麻木地站在學校巨大的人工湖邊上,雖然已經接近春天,但是風裏蜷縮的寒冷依然可以把臉龐吹得失去知覺。
這個巨大的人工湖從學校建立那天起就存在了,耗費了無數的精力和人民幣,湖中間的人工小島上有高傲孔雀在散步,湖的正中間有巨大而複雜的音樂噴泉,噴泉下有配合音樂變化的彩色燈光設備,感覺差不多可以對外賣票參觀了。湖裏甚至還有黑色的珍惜天鵝游來游去,雖然唐宛如第一次看見它們的時候,脫口而出:“你看這鴨子大得!”
簡溪在電話裏輕輕地告訴我:“顧源和顧裏分手了,你知道麽?”
我并不知道。
這幾天裏,我所看見的鼓勵,依然有着固定的作息時間,每天清早都會精神抖擻地在浴室裏化出精致的淡妝,依然在沒有課的下午躺在客廳的沙發上看時尚雜志,茶幾上是她從家裏帶來的上等藍山咖啡,每一克差不多可以夠我和南湘吃一頓午飯。她依然會在晚上收看第一財經,并且可以很冷漠地看待上海發瘋一樣猛漲的樓市和如同面包發酵般膨脹的物價,她刷刷地在她的MOLESKINE筆記本上寫下相關的看法和分析。她依然面不改色地刷卡從IT裏買回兩千多一副的手套。她依然和唐宛如每天完撒謊能夠鬥嘴吵架,依然每天早上看着蓬頭垢面不修邊幅的我和南湘輕蔑地翻者白眼。
在我的眼裏,顧裏表現得非常正常。
作為她最好的朋友(我認為),我并沒有發現她和顧源分手這件事情。
我擦了擦眼眶裏莫名其妙滲出來的淚水,撥通了南湘的電話。
我和南湘坐在學校圖書館門口巨大的臺階上,周圍來往的人很多。他們分為兩種,一種是戴着厚厚的眼鏡鏡片的書呆子,他們像是伴随着黃河大合唱的旋律一樣朝圖書館踏着正步走去,他們是祖國八九點鐘的 太陽,他們同時也是我們心中約會對象準則裏的“生人勿近”。另一種是在大通天裏也會穿着超短裙,披者長長的柔順的秀發,拿着莎士比亞情詩去圖書館約會的美女們。比如我和南湘(……)
此時,兩個美女 坐在如同布達拉宮前庭般高大的臺階上,非常惆悵。她們陷入了沉思。
“我剛看了看顧裏的課表,她下午沒課,應該在寝室。你回去安慰她。”我打破了沉默,心懷鬼胎的說。
“得了吧,讓我去安慰失戀的顧裏?我情願去伏地魔床面前給他講故事。”南湘是我肚子裏的蛔蟲,她翻者白眼看我,“你哪次不叫我去送死,要去你去。”
說實話,我也不敢去。我情願去挖伏地魔的祖墳。
最後拉鋸戰術以我和南湘共同跳火坑,要死一起死作為結束。
在回寝室之前,我和南湘繞去學校後門,幫顧裏買了她最愛吃的小籠包。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當然,必要的時候我也不排除用小籠包做武器自衛的可能。
但是,當我和南湘心驚膽戰哆哆嗦嗦地用鑰匙打開寝室的大門時,我們都被眼前的場景震撼了。
在顧裏的ipod底座音箱播放出的《柏遼茲幻想曲》精致的旋律中,顧裏在客廳的中央鋪了一塊白色的柔軟毯子,此刻她正穿着緊身性感的兩截式露腰運動裝,固定着一個極其扭曲超越人體極限的姿勢在做瑜珈,她聽見聲響,幽幽地轉過頭來,瞄了瞄提着小籠包穿着破牛仔褲的我和南湘,用一種很怪力怪神的氣音和表情對我們說:“你們還不快來……”
那感覺,如同盤絲洞門口倒挂着的luoti(被禁止)蜘蛛精在無比妖媚地對唐僧四人說“你們還不快來”一樣。
于是我和南湘迅速加入了她。
并且南湘還去房間裏倒騰出了多年前我們去峨眉山時帶回來的檀香。她點燃在旁邊,于是,煙霧缭繞裏,三個女人開始擡腿擰腰,挑戰着種種人體柔韌的極限。
這對南湘和對我來說,并不是什麽難事。
當年我和她,都是學過現代舞的,而且南湘比我專業多了,我游手好閑地學了三年,南湘堅持學了六年。南湘經常在夜店或者KTV裏,無聊的時候,就活動活動筋骨,輕描淡寫地就把腿舉起來放到一個匪夷所思的地方去,我對此習以為常,并且偶爾還會加入她。但是周圍的人往往受不了這個刺激。曾經有一個男的被南湘吓得目瞪口呆,然後把一顆龍眼連皮帶殼地吃了下去,嚼地咔嚓咔嚓的。
瑜珈進行了一個多小時,我們中途休息。
顧裏企圖把她買回來那瓶大瓶裝 的飲料打開來,但是死活擰不開那個瓶蓋。我曾經喝國這種運動飲料,雖然它瓶身上的大串英文我不是全認識,但是對它那種能夠瞬間擊穿天靈蓋的勁爽清涼和活力四射的口感記憶猶新,于是我守在邊上,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但是,在經過我們三個人輪流用盡吃奶的力氣後,依然沒有打開那個瓶蓋。我絕望地癱倒在沙發上,顧裏非常憤怒,她冷靜地抄下瓶身上的廠商電話,準備打電話投訴。南湘受不了了,起身去飲水機放了一大杯水,咕嚕咕嚕喝下去。
在她一邊喝水的同時,一邊擠眉弄眼地暗示我。然後她就默默地轉過頭去看窗外的風景去了。這個騙子!又出賣了我!
我像是演八點檔連續劇一樣非常做作地咳嗽了幾聲,清了清嗓子,假裝無所謂地提起:“這幾天沒看見顧源嘛。”說完後我看見南湘整個背都僵硬了,我也迅速摸過一個沙發靠墊放在自己的胸前,随時準備着,堤防顧裏突然沖我撲過來戳瞎我的雙眼。
顧裏一邊抄着瓶子上的電話,一邊頭也不回地說:“顧源啊,我們分手了啊。”
我看見南湘轉過臉來,張大了口閉也閉不上,純淨水順着嘴巴流出來。
在下半場的瑜珈時間裏,我和南湘不斷地企圖挑起關于顧源的話題,但是,顧裏依然如同泰山一樣巍然不動地維持着她的瑜珈姿勢,四兩拔千斤地回答着我們的各個問題。我和南湘如同鵝毛一樣,被她輕輕地随手拂開。
後來我們都放棄了,專心地沉浸在優美的幻想曲裏,幻想着自己正在完善的玲珑曲線和不斷增長的濃郁女人氣息。
而這是大門打開了,唐宛如又尖叫了一聲。
“我靠吓死我了,我一進門看見煙霧缭繞的,還以為燒以起來了,而且面前還有看不清楚的三個玩意兒不知道是什麽東西。”
他說“三個玩意兒”的時候,擡起蘭花指,對者我、顧裏、南湘,指指點點。
唐宛如結束了我們的瑜珈時間,她一邊抱怨着她父親設計的魔鬼訓練模式,一邊去浴室把熱水器打開,然後坐在沙發上等待水熱起來。
她随後拿過那瓶我們沒有打開的運動飲料,輕輕一擰,然後倒了一杯喝了下去。
我和南湘的心跳在那一瞬間都停止了。
顧裏雙眼發亮,迅速地行動起來,她走過去親切地拉住唐宛如的手,溫柔地手:“宛如,我和你講哦。”
在顧裏極盡詞彙之能事地表達了我們三個對那瓶飲料的無可奈何,并且接和再一次極盡詞彙之能事地描述了唐宛如不費吹灰之力地打開瓶蓋為我們解決了重大難題之後,唐宛如一言不發,黑着一張臉進去洗澡了。
整個過程裏,浴室寂靜無聲,沒有傳出唐宛如往日嘹亮的歌聲來。
南湘拱拳對顧裏說:“佩服佩服。”
顧裏擺擺手:“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然兒第二天早上,我們遭到了報應。
南湘在半清醒狀态下,起床去洗臉刷牙,我在被窩裏躺着,默默地不斷反複對自己說“最後睡五分鐘”,然後突然聽見了南湘尖銳的驚叫聲,之後立刻唐宛如更加驚世駭俗的尖叫配合着響器,我下意識地覺得寝室一定闖進了變态,于是我也躲在被子裏拼命地尖叫着附和她們。
我聽見雇員從房間裏走出來,鎮定而平靜地問:“着火了?”
我披着被子哆嗦着走進客廳。
據南湘的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