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于是,盡管他語氣淡淡,眼睛始終也不瞧我,我還是言辭懇切,不敢有一絲怠慢。

“你是不是還喜歡我?”晨曦的嘴巴抿緊了,唇線鋒利得像懸崖上的冰刀。

“我?”我又一次手足無措了,眼裏也湧起了霧水。我該怎麽回答呢?晨曦他到底要知道什麽?難道喜歡他等于被他全盤掌控嗎?

“你還喜歡我,是不是?”他忽然轉過身子,眼裏一點點結冰,好像我是他深惡痛絕的一個人。

“晨曦你怎麽了?”我對他的舉動深為不解,心裏的委屈像急速湧向洞口的螞蟻一樣彙聚,一時間方寸大亂,連說話都是哆嗦的。

“為什麽是你?”晨曦忽然間坐到我的旁邊緊挨着我,看着我的眼睛,像一個兇狠的獵食動物,“是不是?”說話間左手上前摟住我的身子,右手捧了我的頭,然後,他的唇壓在我的上。

“晨曦!”我掙紮着出了聲,聲音帶了哭腔,“不要這樣!”

喜歡他不等于可以由他為所欲為,尤其他此刻正對我憤恨不已,一時間真是糟糕透頂,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了。

“你補償不了我。”晨曦雖然看來弱不禁風,然而力氣還是有的,他兩手轉而握住我的手腕,鉗制住了我的掙紮,“可是你讓我無法面對秦秦。”

什麽?秦秦!蘇秦秦!又是她!我在心裏喊了起來,為什麽又是她!我并沒有去招她惹她,為什麽也要分擔她給晨曦帶來的不愉快?難道她就不能身在福中就知福地、好好珍惜晨曦對她的愛?畢竟這是我求之不得的感情啊!

“不要,晨曦,住手!”我的臉不停轉動躲避他的親吻,終于集起全身力量推開了他。

我站起來,退到了離他四五米的地方,心情複雜得想拔腿就跑,結果還是被晨曦懊惱悲憤的模樣打敗了,呆立原地。

“是我自己無可救藥,讓自己這樣痛不欲生,為什麽?”晨曦面無表情敘說着,慢慢地嘴角邊勾起了一抹微笑,讓我覺得凄涼無比。

“你去找她把誤會說清楚啊,可以補償的。”我聽了只覺心亂如麻,揉揉頭發理出一個思緒,卻無法控制說話聲音裏的顫抖。

“你滾!”忽然晨曦吼起來,身子站起牙關緊咬,他看我的時候紅了眼,眼睛微縮,然後就急速跑開了。

他的身影消失得飛快,連帶周圍的餘溫似乎也被他一并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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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的金輝仍在,我卻冷不丁打了個冷顫,抱自己的肩膀蹲了下來,心裏委屈得想要大哭,卻又害怕被其他人人瞧見沒出息的樣子。我緊咬嘴唇,終于忍住沒出聲,然而淚水依然滑落臉龐。

默默蹲了片刻,起身時以手覆面擦去淚水,一步步向公園的出口走去,頭重腳輕。

“奇怪,為什麽要哭?”我聽見自己冷笑的聲音道,“如果眼淚有用,我也不是天下最該被憐憫的可憐蟲!”一想到我握緊拳頭,把指甲掐進了肉裏,以此來克制想要哭的沖動。這招對我的确有效,我終于沒有再掉下眼淚,故作無事出公園上了汽車,很快,在車上風采各異的陌生人臉裏,我恢複了冷靜自持,緊握的雙手也漸漸松開了。

即使這只是短時的僞裝,我仍不許自己當衆痛哭,只是心裏仍然添堵,又感覺馬路交通好像變得更壞,車裏的空氣愈發沉悶。跌跌撞撞回到敏君家裏的一剎那,我的情緒如高樓坍塌,再也忍不住放聲痛哭起來。

我知道自己真是沒出息透了,剛才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電話,我浪費自己省吃儉用的幾十塊錢打車去看人難過,現在又在這裏大掉眼淚,委屈至極的樣子,這算是什麽呢?哼,被人強吻,受人怒目而視,其實又有什麽大不了的?他晨曦有什麽了不起,憑什麽浪費我的金錢和青春?憑什麽就是一副吃定我的模樣?

唉,說到底,我還是氣自己沒用,撕心裂肺地哭,愈發傷心,好像不把一生的淚水的淚水哭完就不能停止似的。

哭了不知多久,我又控制不住抽抽噎噎起來,衣服的前襟濕了大片,感覺要肝腸寸斷的時候,我聽見了一個聲音響得歡快,正是手機發出來的。

我乍聽到鈴聲不禁怒火中燒,真想把這不識時務的手機丢到火星上去,或者幹脆把自己扔到外星球,于是搗住耳朵,掩耳盜鈴般的裝作沒有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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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死捂住耳朵和持續高歌的手機比試耐力,終于忍無可忍把它從包裏掏出來。

目光落在屏幕的時候,我一看到熟悉的號碼就整個人鎮定下來,卻沒有立即接通。

“你就慢慢地、繼續地響吧。”我把手機扔在沙發上,又把所有的抱枕都收集過來壓上去,拍拍手,當做幹了一場勝利。

哭哭啼啼又抽抽噎噎一段時間後,我的臉看起來像是個腌得過久的蘿蔔,皺巴沒有光澤,眼睛也紅得像是連續一兩天沒有睡過覺,布了許多血絲。我去洗漱間把自己簡單打理後到了書房,随手拿本故事書打開。

即使晨曦可以讓我傷心,我也不能對工作掉以輕心,想到班上一群學生對我親愛有加,我就不能不整理思路、收拾心情,以得體的姿态走近明天的課堂,畢竟,我的職業是一名教師。

讀書的确是安撫情緒的好辦法,至少對我是有用的,一個人靜靜沉醉在書的世界裏,便也不覺得時間過得是快是慢,直到我聽見客廳又鬧了起來。

這次是電話響了。

奇怪了,我為什麽總是聽到電話或者手機在響呢?我忽然想起了這個問題,稍一思索倒也不難明白:我不常給別人打電話,這等于就是把主動權交到了別人的手裏。

一邊想着,人已經到了客廳,走到電話處掃一眼屏幕,上面顯示的號碼是我家的。

“喂,禾曉芙。”我接起電話說,平平穩穩的語調。

“曉芙!”電話裏忍耐的聲音瞬間就爆發了出來,“你的手機投海自殺了是不是?為什麽打你電話不接?”

“是敏君啊,別壞脾氣啊。”我嬉皮笑臉答應着,偏頭夾住聽筒,雙手在一堆抱枕下摸出手機,打開一看,赫然發現有二十個未接電話。這讓我有些受寵若驚,便輕輕笑出了聲,我的手機今天是走大運了,第一次有超過三個的未接電話呢。

“你這個沒良心的女人,”敏君還在電話裏氣勢洶洶,“為什麽不接我電話?告訴你,不給我個正當理由我就扒了你的皮!”

扒皮?連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看來敏君真是生大氣了,我于是把聽筒拿遠一些繼續接受她電話裏故作威脅的叽叽咕咕,一邊打開了手機的通訊記錄,于是明了了,這二十個未接電話是由兩個號碼打來的,除了晨曦連續撥的前五個,其餘的就都是敏君打來的,最近一個是在三分鐘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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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敏君發了一頓牢騷後也開始冷靜下來了,“給個正當理由吧,怎麽不接電話?”

“我沒聽見。”我的語氣還是很不嚴肅的,“真的,我手機是屬鴕鳥的,剛才一直把頭埋在抱枕下,所以我沒發現。”

“好,我很欣賞這個理由。”敏君勉強接受我的胡編亂造,轉而輕聲細語問道,帶着些許的興奮,“那個肖公子不會真三更半夜才回來吧?”

“他白天不知道去哪厮混了。”我說,其實我也不能理解肖文韬每天外出是去工作了還是有其他事,“不過,他一般十點之前就會回來。”

說話的時候看一眼手機,已經十點将近,看來肖文韬是時候在敏君面前粉墨登場了。

“我聽見動靜了,”敏君的聲音拖長,摻着喜悅,“他開門了。”

噢?我仔細辯聽電話裏果然有“砰”的關門聲,忽然間惡作劇的念頭升起:不知道肖文韬看見敏君會如何反應呢?是心花怒放還是呆若木雞?畢竟敏君比我漂亮多了。

“敏君你的機會來哦!”我喜滋滋地回應,聚精會神聽着電話裏傳來的聲音。

“你是?”肖文韬慢慢悠悠響起,節奏拉長,突然間就急促起來,“曉芙出事了?”

肖文韬只說了這麽句話,随後電話裏就是一陣沉默。

“敏君?”我情不自禁喊了聲,不能想象肖文韬的現在是什麽表情,對敏君此時的狀态也無從判斷,到底兩個人見面時的反應是怎麽樣的呢?

一般而言,以我對敏君的了解,她對異性向來都沒有什麽招架之力,只要對方四肢健全、五官不怪模怪樣、年齡相差在十歲以內,她就很容易迷失方向、如堕雲霧,而肖文韬形貌上乘,以她的标準稱得上大帥哥了,按理說她應該會當即很嬌媚地跟對方打招呼,或者偷偷跟我說些他實在酷呆了的話,臉上大放異彩,口中滔滔不絕。

所以這會兒她居然沒有一點反應,聲音都不出,實在奇了怪哉。

其實這一切也不是敏君的過錯,她從小癡迷一些關于時間啊物質啊的問題,大學的時候一門心思栽在實驗室,可以三天三夜不離開實驗室,有空就做家務、研究食譜,不常接觸其他的異性,又堅持兔子不吃窩邊草的原則,把身邊搞研究的男同事當做好兄弟,就一直沒交男朋友,慢慢地竟然對不糟糕的男子來者不拒了。

“敏君,”我陡然提高了音調,想要吸引她的主意。

“曉芙?”一聲呼喊,卻不是敏君的,我猜測大概肖文韬已經接起了電話,因為他這會兒的聲音很清楚。

“蕭十一郎,你旁邊的敏君怎麽了?”我悄悄松了一口氣,努力掩飾自己的心花怒放,“今晚我們交換住處,你好好盡地主之誼噢!”

“情況不妙。”肖文韬淡淡然回應,“你朋友正睜着大眼看我這只猴子,身體僵硬不能說話。”

“如果敏君暈倒了你就要背她上醫院診治,展示你男子漢的紳士風度。”我拼命憋着笑,敏君的體重不到一百斤,這對肖文韬來說并不困難吧?

“你直接送我去太平間吧。”肖文韬回複我這一句後挂了電話。

“啊?蕭十一郎你真是胡說八道,大吉大利。”我吐了吐舌頭,讪讪地挂了電話,只是莫明的,心裏竟覺得有些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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