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雨已經停了，地面還是濕漉漉的樣子，前面的人款款走來，就讓周圍黯然的顏色漸漸煥發光彩。他好像從彩虹中走出，來到我的面前，帶着溫和的笑意，以及溫暖的感情，讓我的心不禁有片刻的恍惚。
“肖文韬？”我驚異會在這裏見到他，這也是我們第一在我家以外的地方碰面。
“禾老師，我接你下班了。”肖文韬過來，雙手插在口袋裏，神情愉悅，他嘴角揚起的笑容似乎宣告心情不錯。
“真巧啊。”我在距離他三米的地方停下腳步，對他搖頭不信，好端端的他來學校做什麽。
“不巧，我已經等好一會兒了。”肖文韬不緊不慢道，漫不經心的語氣，“一起走回去吧。”
“走回去，還一起？”我當場有拿秤盤敲他腦袋的奇怪聯想，“走回去得一個多小時呢，我可是累死了。”我這麽說倒也沒錯，自己的職業雖然不用肩挑手扛，可是一天都在學校呆着，感覺真耗費不少體力。
“你不至于那麽虛弱。”肖文韬還是不驚不喜的，“多走走可以幫你消退游泳圈。”.
“有嗎？”我發誓面對肖文韬的時候我就變會成野蠻人，這會兒我也真想跳到他身上掐他脖子大嚷“你小子說什麽，不想活了是不是？什麽游泳圈？明明是救生圈！”
我就這樣和他相對而站，忍不住眼睛微眯，搜索枯腸要找話打擊他，腦袋稍偏，一個熟悉的身影漸漸靠近，我整個人立時就放軟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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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穿着一貫的白裝閑閑踱步到了我的面前，看着我的眼睛，嘴角微笑，“你下課了嗎？”
“是啊。”我咧嘴一笑回答，只當視野中另一個肖文韬已化作空氣。
“這位是？”肖文韬這時卻側過身子面對并肩的晨曦，偏要搶一個鏡頭，他真是不會察言觀色，這會兒如果自己悄悄走掉才好呢。
“陸晨曦。”晨曦随口一說自己的姓名，對肖文韬的招呼淡然不睬，仍是看着我，“一起回去吧。”
“你專程來接我？”我大感意外，歡樂的心情跳躍不止，雖然昨天曾因為晨曦而大哭神經質，也暗暗發誓他是混蛋從此不要相見，可是，這會兒他站在我面前，只輕輕說了幾句話，就讓我的心“砰砰”直跳，魂不守舍，他到底是我喜歡的人，這種“喜歡”的情緒，我根本控制不了。
“曉芙今日和我有約了。”肖文韬這時候又插話，同時向我眨眼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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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我莫名得了個信號，全身像被電流擊過，竟然鬼使神差地點頭稱“是”了，只是心裏仍然罵他胡說八道。
“那就這樣吧。”晨曦瞪了肖文韬一眼，傲慢地哼了聲。他面無表情，伫立幾秒就走開了。
“傲慢？”我竟然覺得晨曦“傲慢，”連和他獨處的機會都推掉，這可是破天荒頭一回！此事就發生在剛才，正是幾秒鐘之前，我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看着晨曦的背影漸行漸遠，一時間感覺自己好像陷入飛沙走石的戈壁，胸中凄涼無比，愧疚的感覺湧上心頭。我想起大學時候，多少次我向晨曦傾訴兼職不易，課業難為，幹部競選不公的時候，他總是溫和地勸着我，遞給我一杯熱飲，耐心聽我嘀嘀咕咕，讓我的身心漸漸溫暖起來。而現在呢，我卻二話不說，用肖文韬作擋箭牌将他支開了，這是怕看見他像昨天那樣理智全失的樣子，根本就欠考慮他可能需要我。
我，真是很自私的一個人。
回首身後的校園已無多少人聲，淡淡的安靜和眼前馬路上車來車往的喧嘩形成了不小的對比。過了不知多久，我才發現到前面的肖文韬一直向我微笑，心情就大為不同了。
“對了，”我想起得問問昨天晚上的事情，道，“你和敏君後來怎麽樣了？”
“什麽怎麽樣？”肖文韬對我的說法很感新鮮，“我只是在睡覺的時候把門窗鎖得極好而已。”
“會嗎？”我非常懷疑這話的真僞，心裏暗罵肖文韬是個食古不化又沒眼光的大笨蛋，好不容易有我給他當紅娘，他竟然不把敏君當回事？
敏君是誰？她可是我身邊最內外兼修的女人，學識高，漂亮，善良，溫柔體貼，匹配肖文韬綽綽有餘了。
“你別大意失荊州。”我從來都緊抓任何可以打擊肖文韬的機會，“敏君工作很忙，少于交際，所以有可能将你這樣的半殘品當做了極品，當然你形貌也算不錯。”我開始往回家的方向走，繼續小聲嘀咕，“蕭十一郎黑發耷拉、灰色針織衫顯大，可是人一站在那裏就很特別。”
“你已經被剛才的人迷得七葷八素，胡亂給我牽紅線，卻不知道我心裏有人了。”肖文韬絲毫不領我的情。
肖文韬已經有心上人了？我眼睛瞪得老大，也對，縱然肖文韬不曾談及過去，他仍不失為一個自主自在自由的人，而且年齡不小，條件不錯，怎麽也輪不到我替他瞎操心，然而剛才他對晨曦的口吻不屑，就不能不讓我反擊，“晨曦可是大好人，你這個江湖大蝦是不會懂的。”
“除了比我更早認識你，他怎麽個特別法了？”肖文韬還是否定的語氣。
“他……”我遲疑着，心想晨曦的“特別”留在我心就好了，跟肖文韬交代無異于對牛彈琴。
“我走錯方向了。”我一拍腦門，走遠後轉過身子往相反方向大步前進，一邊說道，“蕭十一郎，總之今後我知錯能改，不瞎參和你女朋友的事了。”
“那我喜歡你怎麽辦？”肖文韬緊緊跟來，和我一樣往敏君家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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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你？”我的腦袋漠然空白數秒，想不到這簡單的幾個字竟然威力不小，難道是肖文韬的什麽計謀不成？
我喜歡你？肖文韬在瞎說八道吧？他住到我家不過才一個月的功夫，天天被我念叨，日日被我威脅交房租水電，被我罵“敗家子”，這樣還說“喜歡”我，恐怕只有三個可能了。
這其一，是他此刻腦筋不清，對“喜歡”的概念還留在孩童時期，所謂“喜歡”也不過是不讨厭而已。
而其二，是他自認為資質不錯，想用“美男計”跟我打馬虎眼，從此不交任何房租水電費。
至于其三，則更不懷好意了，他分明存心整我，想看我笑話。也許，在我日複一日的喋喋不休中，他已經發現了我感情脆弱的毛病，所以試圖用三言兩語讓我當衆痛哭流涕。
“謝謝誇獎，雖然我也欣賞你一表人才，可是房租、水電你休想賴賬。”我狡黠道，一副自得其樂的模樣。
肖文韬沒有答話，臉平靜得像攤開的一本字典。
“哈哈，傻了吧？對付你兇惡房東禾曉芙居然都不動腦子，交情再好房租照繳。”我哈哈笑起來，“現在我把煮東西、做家事更有水準的敏君請回去當鎮家之寶，你不如早點回去吃晚飯。”
說着大步流星向前，掃視一眼馬路交通，我看見開過的一輛公車上人擠人背貼背，立時打了退堂鼓，不想參與進去，順便節省一塊錢車費。
然後我左右看肖文韬不在身邊，回頭才發現他遠遠落在身後伫立不動，仿若要做一尊新的雕塑，又像不知道回家路的羔羊。
“喂，你一個背包客不至于沒有方向感吧？”我大聲喊道，沖他做了鬼臉，回過頭來繼續前走，步子卻不經意慢了下來。
“你杵在這裏想什麽，在城市上空發現UFO了？”我最終還是忍不住朝他的方向小跑過去，一副想看他笑話的模樣，“迷路了也別不好意思承認，我可以告訴你怎麽到我家。” 當然更重要的是，我和敏君交換地方住，她今晚還在我家，和肖文韬兩個可以重新認識。
“哈，”肖文韬突然得意地打一哈哈，僵硬的表情變得歡樂，“就知道你會跑過來。”
“浪費我的同情心啊？”我發覺上了當，不免小有遺憾，看他孑然一身，恍然大悟他今天沒帶那個出門必如影随形的紅黑旅行包，再次笑他，“出來忘帶地圖啦？小小的夏城也讓你迷失了？”
“你有到達心靈的地圖嗎，我想找到它。”肖文韬說着目不轉睛看我，自嘲似的聳聳肩。
“我不向學生兜售教輔書，更不賣地圖。”我發現他雙目炯炯，似乎要把我看穿了，不知怎地就心虛了，便想用“時間銀行”來轉移話題，“聽說過‘時間銀行’嗎？一個真實存在卻不容易到達的神秘空間……”
“時間已經不早了，我們趕緊回家。”肖文韬打斷我的話，一邊挽起我的手臂大步走，“聽說你對‘禾老師’更敏感，看來不假。”
“敏感你個頭。”我輕哼一聲不以為然，感覺這樣和他這樣手挽手像是過家家，不過，他這話是聽誰說的呢？是敏君嗎？那麽他們倆還是有所交談不是？
“有件事情想跟你說說。”他說着就樂，笑容不經意就流露。
“中了頭獎想送給我？”我依然沒正經。
“我不想跟你有金錢交易，所以不打算給你房租，”他說得一派深沉，似乎是此事理所當然。
“難道你想以身相許？”我一時口快，笑嘻嘻反問，其實房租水電也沒有多少錢，他實在不交，我也沒法子，但是這樣時時挂在嘴上，的确很不讨喜呢。
“好啊。”他的回答緩慢悠長，笑眯眯看着我。
“那我有一件事要報告壓寨相公。”我樂呵呵昂揚着頭，頓了頓，說道，“我的心上人不是你。”
“噢？”肖文韬應了一個單音後不再答話，和我慢悠悠走着，到敏君房子的時候已經萬家燈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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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癡蕭十一郎，”我一進門就對肖文韬出言不遜，“今天你就以廳頂為蓋地板為廬，頭枕搓衣板打呼嚕。”然後仰天大笑三聲，“哈哈哈，”這的确是不錯的主意。
“真的假的？”肖文韬不慌不忙拍拍身上的塵土，眉毛一揚看着我，“我聽說這裏的門鎖可不太好用。”
“你如果再打鬼主意煩我睡安穩覺，看我是不是用炒菜的鏟子拍死你。”我即刻恢複野蠻人的本性，這會兒又開始反手叉腰了，反正在他面前，我和淑女風範相距遙遠，也不用故作斯文了。
“看來只有睡沙發了。”肖文韬稍微打量了房子，深思熟慮的樣子，“是不是該吃飯了？”
“今晚禁食。”我偏要和他唱反調，星期一上班感覺格外疲憊，這會兒壓根什麽都不想吃，更不想做飯，還是回房睡大覺比較實在。
“但我聽說這裏有很多速食面，只好找找看了。”他聞言淡然一笑，從容以對，說話的口氣好像這裏是他自己的家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