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蕭十一郎你這個花花腸子、大胃袋,既然你跟敏君溝通無限,一路上就不斷交代你‘聽說’了這個、那個的,到現在還在我這裏賣弄?噢,我明白了,一定是敏君上研究所去了,你就覺得日子過不下去了是吧?”我不知怎麽就急火攻心了,只不過一晚上過去了,他似乎已經和敏君十分交好,把她家的情況都摸清楚了。
“你這個紅娘大為光火,是介意了?”對我突發脾氣,肖文韬只是樂從中來,好整以暇的模樣看着我,點點頭說道,“你好友确實是個很不錯的人。”
“我比你早八百年知道敏君是個大好人,。”我走到沙發坐下來,“所以介意你浪費我當紅娘的苦心了。你根本就是專嗆我眼睛的臭洋蔥。”我口氣強硬,卻越發心虛得厲害,我既然有心撮合肖文韬和敏君倆人,此刻又何必如此憤憤不平呢?他肖文韬如果和敏君相處得不錯,我應該高興才對,不是嗎?
“
“承蒙誇獎,”肖文韬恭恭敬敬向我九十度作揖,動作誇張得很,“你要贊我是熏屋子的榴蓮也不過分。”
“那好吧,既然你認可敏君,就不能三心二意、心猿意馬,也不能每個大白天都不見人影。”我說道,把敏君和肖文韬撮合了,也算是大功一件,當然了,收紅娘禮包才是重點,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說服自己。
“楊逍和紀曉芙情投意合,你卻讓他去和丁敏君對上眼?這不是扭曲一段佳緣嗎?”肖文韬說着哈哈大笑,。
“你少來。”我對他的話嗤之以鼻,他這麽說,分明是拿我和敏君的名字當做笑談,誠然,《倚天屠龍記》裏紀曉芙和丁敏君這對同門師姐妹暗地裏不睦,但生活中我和敏君交情還不錯,頓了頓,我又說道,“我可一點兒也不喜歡逍芙戀,而且楊逍和紀曉芙根本就是很不搭調的一對。”
“奇了怪了?”肖文韬仍然大樂。
“對,”我清清嗓子,開始發表我的謬論,“紀曉芙雖然生了一個女兒叫做不悔,雖然為了楊逍違背師命,連自己性命都不要,可是她不是我欣賞的類型。紀曉芙的一生倔強頑強,倘若不是遇上強人所難的楊逍,她和殷梨亭也可過一二十年自在快活的日子,郎才女貌,何樂不為?贊美愛情的至死不渝不是我的風格,生命中比之愛情重要的還有其他。”
說話時我和肖文韬的目光對接,感覺他目光贊許,便繼續說了下去,“梁山伯如果不是遇上了祝英臺,便沒有感天動地的愛情,可是作為人子卻能多盡孝道,也許還能保一世平安;楊過鐘情小龍女讓人贊賞,可是他的潇灑倜傥卻也大有害處,善良爛漫的公孫綠萼的慘死與他不無關系,陸無雙和程英孤老一生、郭襄遁入空門更和他大有瓜葛……”我噼裏啪啦說了下去,直到好一陣後口幹舌燥才停了下來。
“完了?”肖文韬意猶未盡,似乎期待我說出更多的話來,又像是我長篇大論也沒有說到重點頗讓他失望。
“哪能說的完呢?”我起身給自己倒杯水,咕嚕嚕一口喝完,“可我不必對你說太多。”
“你心裏有陰影。”他聳聳肩,結論與愛情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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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文韬頻繁聳肩的毛病肯定是從屏幕上學來的,外國電影看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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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虛烏有,”我輕哼一聲表示不屑,心想他大概沒聽清我剛才到底說了什麽,又道,“胡說八道。”
如此肖文韬微笑以對,往廚房走去,忍着笑的語氣,“你坐會兒,我給你泡面去。”
“停。”我箭步過去擋在他前面,一本正經道,“速食面高熱量又沒有營養,杯身的可食用蠟殘害健康,我可不想因此被連累。”
其實往昔也有和泡面相依為命的時候,吃得太多,以致我一聽要吃泡面就反胃。
說完,我從冰箱拿出幾樣食材,到廚房用保鮮盒快速泡發香菇,刷鍋,煎荷包蛋,洗小油菜,放入高湯,下面條,很快兩碗熱騰騰的香菇雞蛋面就出鍋了。
這時間,肖文韬又在客廳作大爺狀,而且比在我家還潇灑,他打開電視,不時哈哈大笑,又大聲嚷嚷我慢吞吞,真是氣煞我也。
我以前不知道肖文韬看電視是這番摸樣的。噢,我才想起來,我老早就把電視機搬到房間了,就為了掩飾沒交有線電視費、沒電視可看的事實。
“吃面了。”我端了自己的一碗面到餐廳,從桌上拿了醋、醬油、辣椒醬、芝麻油倒些許在碗裏,攪拌兩下,這才美滋滋地大口吃起來。
“當真是餓得慌呢。”肖文韬起身到廚房端面條出來,步入客廳,慢慢挪到正對電視機的沙發一角坐下來,閉眼聞聞香味,這才夾一筷子面條,沒再吱聲。
“你怎麽古怪的不說話了?”我說道,已經習慣了肖文韬餐前必發感慨,便對他今日的沉默大為不适,又說,“你大可批評我荷包蛋煎的形狀太難看什麽的。”
“我就是說上一百句,也抵不上那個陸晨曦幾句輕描淡寫。”肖文韬把一碗面吃得底朝天,動作迅速,也不怕因此消化不良。
“看來我們根本有代溝。”我大為失望,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多無聊,總和他沒話找話,但說到代溝也不為過,他比我足足大了半輪,也就是六歲。
“今天的香菇有點兒苦。”他瞅了瞅空碗,總算肯給一句評價,似乎是為了應付了事。
“蕭十一郎!”我夾一大筷子面條轉着玩,直到筷尖的面條像纏了起個小球才大咬一口,“你少挑剔。”但是,他如果真挑剔的話,應該發現今天的面條連鹽都沒放,更別提其他的調味品了。
“再怎麽忽冷忽熱,你的眼睛都在說,你歡迎我來到這裏。”他說着反倒傻傻笑起來。
我看他如此模樣,忽的就啞口無言了,胡亂把一碗面扒完,把碗筷往廚房水臺一放就打開大門出去,心裏比香菇苦上一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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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床前明月光,心中暗神傷,舉頭望明月,低頭怆過往。”我憂從中來瞎編道,想到連肖文韬都說我有心結了,我就愁得跟什麽似的,忍不住要上頂樓來透透氣,恰好今天是滿月。站在樓頂賞月不是我的作風,但是調劑情緒倒還不錯。
“我上來咯。”很快,肖文韬歡樂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這陽臺沒有泡面,更沒有大餐,你就不能讓我一個人清淨會兒嗎?”回頭,我對身後人沒好氣,我只想自己待會兒,他怎麽也跟來湊熱鬧。
“你以前過得不好嗎?”肖文韬過來和我并肩站立,目光向前看着天上的一個圓盤。
“我?只不過是當了十來年的皮球,被各自再婚的父母踢來踢去而已,長大後我記着他們的冷言冷語,動辄厲聲呵斥,我不懂感恩,不想報答,不曾感念他們畢竟沒逼我殺人越貨,還有什麽理由說不好呢?”我脫口就把心事說出,越說心裏越發酸溜溜,“我只是死腦筋想不開而已。”
“不負重荷就放下來。”肖文韬的手搭在我肩上,輕得好像沒有任何重量,卻暗中傳遞來一種溫暖,讓我感覺稍許的安慰。
“談何容易,我敏感,記仇,恨父母婚姻破裂,重男輕女,恨他們對我行為粗暴,這樣的恨已經侵入骨髓,讓我不敢信任,囿于成見。”我仰着臉,聲音已經哽咽了,“大學以後,我幸運地遇到了像陽光一樣關懷着我的晨曦,他熱心、體貼,不斷鼓勵我、開解我,慢慢讓我不再那麽顧影自憐,所以,我喜歡他,即使知道他心裏只有青梅竹馬的蘇秦秦,我仍然很喜歡他。”
“原來如此,我算是多了解一些你的事情了。”肖文韬沉默很久以後才如此感嘆,有償緩慢的聲調,好像是異時空發出來的。
“可你卻像個特務,把自己隐藏得極好,好像活得沒根沒底的。”我卻只是苦笑,和肖文韬相處已有一月的時光,如今我對他仍無所知,他說的姓名、年齡等種種,都是口說無憑,其他的往事也閉口不談,讓人難辨真假。
“總有一天,你會了解我的一切。”肖文韬回應,沉靜的表情和清冷的月光呼應,比起我來,他似乎更像是有一個滿腹心事的人。
“是嗎?但我是一個超級難纏的人,還享受獨居的生活,接納你只是意外,你趁早換個住處吧。”我想他還是及早搬走為好,夏城只是一個普通的小城市,房租也不貴,他完全可以換個更好的地方住宿。
“我明白。”肖文韬簡單答應,和我默默站着,過一會兒就先下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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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以後,我和敏君在茶座見面,地點就在她的研究所附近。
敏君對她的研究所感情至深,常常只在中午才離開一會,于是只好我來遷就她到這邊見面了。
“敏君,雖然我對你追逐帥哥的秉性很是了解,可是你因為帥哥變得呆若木雞的,好像只有見到蕭十一郎的這一次。”我辍着一杯綠茶,開門見山道,的确肖文韬長得算不錯,但敏君見他那晚就說不出話來必然還有別的原因。
“就知道你肯定要對此做文章,不過你這次的耐性比我預期長幾天。”敏君莞爾一笑,從手袋裏拿了一份雜志在桌上展平,“你讀讀看。”
桌上的一份雜志名為《八卦參考》,是敏君最喜歡的月刊之一,刊載大量企業和企業界名人的奮鬥史,還有很多根據他們生活轶事改編的短篇故事。這份月刊我家就有好幾本,都是敏君留下的。
我不知敏君葫蘆裏賣什麽藥,只好開始翻書,然而才翻過第一頁,就因為封底人物的半身照咋舌不已。我看敏君正對我點頭,于是把照片右下角标注的黑體字讀了又讀:冰州藥業總經理高騰。
冰州是我讀大學的城市,距離夏城半日車程,繁華熱鬧,而冰州藥業是該城一個頗有名的企業,也是敏君所在研究所的贊助商之一。我大學的時候還在這個企業打過暑假工。
我眼睛微眯,腦子裏像是綻放了一顆煙花,閃亮了好幾秒。
“這個人西裝革履,英氣勃發,居然跟蕭十一郎長得很像!”我指着照片上的人贊嘆道,“也許還是蕭十一郎失散的兄弟呢!”說着就覺得興奮無狀,也許肖文韬可以憑此找回記憶也說不定,從此也擺脫了“蕭十一郎”,即“肖失憶郎”的外號了。
“你什麽眼神?”敏君把臉湊過來一些,忍不住搖頭,“肖公子就是高騰。”
“啊?”我嘴巴大張,一時間還沒有緩過神來,肖文韬是不繳房租的背包客,高騰是冰洲藥業的總經理,如果肖文韬=高騰,那麽就是說,他一個企業的總經理居然逃避繳房租?而且,“肖文韬”這個名字壓根就不是真的。
“沒錯。”敏君身子回坐,不緊不慢說道,“還記得嗎,前年十月,我們研究所還在冰州的時候,曾辦過一次酒會,當時主要的贊助商一致到齊,高騰作為冰州藥業的總經理也來了,你說要見識場面,讓我幫忙弄了張邀請卡,卻讓我左等右等不來。”
“前年……啊,我想起來了,”我把雜志合上還給她,“你跟高騰有過一面之緣!”
說起那次酒會已經是前年的事情了,猶記得當時,我拿着得來不易的邀請卡興奮得好幾個晚上睡不着,辦酒會那天,我提前兩個小時出發居然還堵車了,晨曦的電話就在這時候打來了。
那天下着小雨,我穿着單薄的黑色晚禮服從車裏下來,扭了腳,踩着高跟鞋小跑到一家酒吧,手忙腳亂給喝得大醉的晨曦結賬,然後被他拉着不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