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把書放進辦公桌的抽屜鎖好，我拎着一只背包出了學校大門，就正式迎來了暑假生活。這日的太陽火辣辣地烤着大地，令人備受煎熬。我絲毫不想在正午時分擠入汗味鑽鼻的公車，于是站到路邊攔車，結果出租倒是一輛輛開過了，卻都是載客了的。
“不如走回去吧，大不了脫層皮。”我悶熱得不行，卻懶得将包裏的傘拿出來撐開，焦躁指數節節攀升。
這時分，烈日下熠熠生輝的一輛銀色的轎車靠這邊停下，車窗搖下，一張愉悅的臉龐探出來，兩道濃厚的一字眉更增生動活潑，肖文韬，不，高騰笑着對上駐足呆立的我，笑道：“去哪？我送你。”
“兩條腿比四個輪子可靠，倒是不勞你費心了，最重要的，我跟你不熟。”我回過神來，恍如隔世之感揮之不去，只好開始走路。
“蕭十一郎，拖板車，烏龜牌，荷包蛋，番茄雞蛋面，我得說什麽暗語你才接招？”高騰下車追過來，一下子到了我前頭，倒退着步子走，“有什麽話不能開誠布公呢？”
我呼吸沉重，撇頭避開他的目光，卻被他抓住了手，“曉芙，看着我，我不是你的陌路人。”
“忘掉你剛才說的那些吧，我們相處一月，平均每天也不過十來分鐘，談不上交情，而且三個月沒有聯絡，更加無話可說。”我停下腳步，氣勢洶洶看過去。還是三月初見時的一張臉，左手腕處也有硬幣大小的海星狀紅色烙印，眼前人是高騰沒錯，冰州藥業的總經理。
“理由呢？”他的笑容隐去，嚴肅神态也和初見時候一樣。
“你如果能教梅花在夏天開放，我就努力編造個理由出來。”我沒好氣，要是這話能把他堵得啞口無言，我算是大功告成。
高騰的确沒說什麽，向來比我高招的他，為喊我早起可以闖我房間壞我美夢，打撲克時從不相讓，這下更提步上前，順勢将我抱在懷裏，四目相對時，他捧着我的臉，然後，他的唇就落在我的上。
感覺到唇上的壓力，我的眼睛瞪得老大，懷抱中的書跌落地上。我腦中空白一秒，忽然像被電到全身，不知哪來一股蠻力推開他，順手甩一巴掌下去。
“啪”一聲響得清澈，可見我下手毫不斯文，這樣随手甩人一巴掌，更大為出乎我的意料。高騰的眼光掃描到我揚起的手，不避不躲，一巴掌下去後仍面不改色：“這下痛快些了嗎？要不然再給一巴掌。”
我怔怔看着自己的手，淚水驀然地湧上來，我只是想和高騰離得遠遠的，從未想過随手給他一巴掌，可他左臉上漸漸浮現的手指印分明在控訴我剛才的暴力。一時間心如刀絞，瞥到有出租駛近，我逃也似地跑到了路邊。
開門，上車，關門，啓動，一氣呵成，心裏的不快消散去一些。我把臉埋在手掌裏，多麽希望剛才的一切只是夢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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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躺在敏君家的沙發上，我跟她說中午見到了高騰一事，雖然面貌如出一轍，我卻感覺他和從前住在我家的肖文韬不是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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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松些，又不是嫁給他做老婆，說什麽感覺不感覺的的。”敏君小心翼翼地削着蘋果，把一整條的蘋果皮拿下來，不無得意，“瞧，漂亮吧！對了，研究所決定派我到國外學習一年，下個月就走。”
這意味着雙雪走後，另一個好朋友也要離開我，不由得很是不舍。
“這種機會難能可貴，但是在你結婚以前，我還是留在夏城給你做伴好了。”敏君把蘋果一切為二，遞一半給我。
“敏君，我愛死你了。”我忍不住上前和她擁抱，嘻嘻哈哈，“一年時間，你學習、研究，我工作、旅行，倒也很好過，不用顧慮我。”
“你小心刀子。”敏君提醒我，又說，“為了讓你早些嫁人成功，不如先把我們所裏的單身漢介紹給你吧！”
“絕妙！”我尋思這不失為一次有意義的嘗試，就當做是相親好了。
因為我兩日後将要坐火車離開夏城，敏君就把第一場會面安排在第二天中午，地點就在我和她常去的茶座。
這一天，我穿一件針織T恤衫，套一件牛仔褲，化了點淡妝，在十二點一刻準時推開茶座的門。進去以後，就在我和敏君常坐的位置，我看見敏君正在向我招手，旁邊的一個男士斯文模樣，戴一副大得誇張的黑框眼鏡，也向我這邊微笑。
“介紹一下，禾曉芙，龍澤新。”敏君在我們之間做了介紹，就站起身子，說，“我已經吃過午飯，就先回研究所了。”
“很高興見面。”我對龍澤新的第一印象不錯，咧嘴笑了。
“我也是。”龍澤新起來欠身，臉上始終挂有微笑。
敏君就趁這時候走開，回頭向我做個OK的手勢。
“剛才我就想你不會穿裙子來，果不其然。”龍澤新喝一口橙汁，說話慢條斯理，“就像我認識敏君十年了，都很少見她穿裙子。”
“然後呢？”我不知道他這話要說明什麽。
“我為我的‘猜中’高興，這份默契給我們的見面加分。”龍澤新輕輕笑出聲。
我看着龍澤新，忽然念及自己二十四歲才第一次約會，自卑感排山倒海而來，胡亂問道：“你喜歡什麽樣的女孩子？平時都有些什麽活動？”
龍澤新略微沉思，把黑框眼鏡取下來，這才讓我觀察他的一張臉幹淨清秀，發現我一直盯着他看，又把眼鏡帶上，“平時很少準時休息，黑眼圈藏不住，只好借框鏡幫忙，平常不是在研究所就是在家，算是半個居裏先生。”
居裏先生？也就是宅男了？我忍俊不禁，想不到眼前的這位也是個不愛出門的人，加上他和敏君是同事，倒讓我認為二人很适合。
喝點橙汁和綠茶，吃些糕點，聊聊天，不知不覺一個小時過去，龍澤新掃了一眼腕上的手表，起身道，“對不起，今天的見面很愉快，但我得回研究所了。”
我也起身，和他一同出去，目送對方遠去的身影，我想我這第一次約會不算太失敗，可是絕對不是成功。
茶座附近的精品店“九品”已經很久不去，反正閑來無事，就再次進去瞧瞧。
木制的裝潢和格局不變，櫃臺處換了一個年輕女子站在那兒，我瞧對方眼熟，稍一琢磨，不禁要奪門而逃。
“我見過你。”她已經發現我，走出櫃臺站到我前面，“你是以荀的老同學，果然有緣自然就見面。”
“原來‘九品’是你開的？”我表現出好奇的樣子，撓撓脖子。
“是以荀爺爺在經營，但我有空也過來幫忙。我是陳甜，而你是禾曉芙沒錯。”叫做陳甜的女孩子眉開眼笑。
“對。”我已經萬分後悔踏進這裏了。
“七夕節那天我和以荀辦結婚，請你也過來好不好？”陳甜又說。
“是嗎？真恭喜你們，但我暑假不在夏城，所以……”我想我只要保存方以荀高中的記憶就足夠，未來還是不要有過分的聯系。
“拜托了，一定要來。”陳甜拉着我的手臂，“我知道高中的時候你和以荀互相幫助，友誼深厚，所以你不來參加他的婚禮，一定會讓他遺憾終身的。”
我緩緩搖頭，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互幫互助的同學友誼比不上相濡以沫的感情，‘終身遺憾’的話不免太重了。”
陳甜也搖頭，剛想說什麽，已經有人推門進來，擡頭看見我和陳甜，忽然整個人就釘在門口。
“你來了。”方以荀點頭微笑，左右看沒有其他客人，他幹脆将大門把手上的牌子翻到“暫停營業”的一面，這才過來，“我們到樓上說話吧。”
他領着我們走木梯到了二樓，進入一個簡單裝潢的單間，窗子有三分之一面牆大小，長沙發、單人沙發、冰箱、書櫃靠牆放置，一張藤制茶幾放中間，上面是一套茶具。
“我還是下去為好，否則爺爺知道你大白天把‘暫停營業’的牌子挂上，指不定要生氣哩！”陳甜又立即下去了。
“喝點什麽？”方以荀向我示意了沙發，從冰箱裏拿了果汁出來，遞給我。
我接過果汁，挑一張單人沙發坐下來，想了想問：“你們預備去哪裏度蜜月？準備什麽時候要小孩？”
我猜我今天是思路凍結，提起這樣的話題真是無趣又八卦，可又暫時找不出別的來。
方以荀的目光一直盯在我身上，這會兒也是半天才回應，讷讷的樣子，“還沒決定，結婚是心血來潮，也許另一個心血來潮，就不結了。”
我真是被他打敗，一個心血來潮就不結婚的，恐怕是他單方面的想法，差點沒忍住笑。
“你瘦了，漂亮了，也比以前愛笑了，看來這些年的生活過得不錯。”方以荀似乎在琢磨我，頓了頓又說，“我總是想起你，但你大概從未想到過我。”
我一時目瞪口呆，這些年将他全然忘記，又怎麽可能想起？然則聽到他說時常想起我，不免飄飄然了好幾秒，笑道，“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有了陳甜，你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嗎？”
“她是我一輩子最大的運氣。”方以荀看向窗外。
這句平凡的話語叫我動容，雖然自己并非他生活裏的女主角，然而見證一段幸福，總會被感染一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