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一個小時後我已經身在一家餐館的包間裏了,看着眼前的大桌上一一擺上來水晶蝦餃、小籠包、湯包、紅豆糕、綠豆糕、杏仁酥、年糕等各式各樣的吃食,我簡直目瞪口呆,讷讷問旁坐的以荀道,“還有……什麽人要來嗎?”這哪裏是兩個人的早飯,吃上一個星期都足夠!
“試試味道,應該還不錯的。”以荀把水晶蝦餃端到我面前,遞給我一雙筷子。
“坦白說,昨天你送我一籃子葡萄和蘋果,今天又叫我吃這一桌子的早點,總不是怕我餓着吧?”我還真有些饑腸辘辘,接過筷子夾一個餃子放進口中,呵,飽滿多汁,果然好味道。
“你現在的樣子太瘦了,我竟然……看不習慣。”以荀微微一笑,他的目光與我的相接,差點叫我被水餃噎住,他沒有動筷,好像看我吃飯就會飽了。
瘦,還太瘦?真是奇了怪哉,難道以荀不知道現在的女孩子是以瘦為美嗎?聽他剛才的口氣,難道是想把我喂胖了不成?
“我哪有瘦啊,粗胳膊粗腿的。”我把水餃咽下肚,心裏騰起一絲絲的得意,大學的幾年時光為了省錢,很少吃過飽飯,餓瘦了也算是意外之喜吧。
這樣想着,更加胃口大增,一盤餃子吃完後,我又消滅了兩籠小籠包,然後意猶未盡地對什麽也沒吃的以荀說道,“這時候好想吃一碗‘歡樂什錦’餐館的面條,可惜在冰州大學裏,太遠了。”邊說邊用期望的目光看着以荀,拿出自以為最明媚的笑臉對着他。
“等我一會兒,不用太久。”以荀收到訊號立即“騰”地起身,不一會兒身子就消失在開啓的門後。
“嗯,速度真快!”以荀的反應比我想的要快,也沒計較我已經吃下相當于三倍分量的早飯了。他走後我又吃了幾塊杏仁酥,然後打開自己鼓鼓的一個登山包,把裏面的東西拿出來放椅子上,開心果,杏仁,小核桃,紅薯幹,話梅,陳皮,肉幹等,占滿兩張椅面,清一色的零食掏空後,登山包也就癟了一大半,只剩下幾件換洗的衣服和一些小物件。我從登山包的小口袋裏找出一個大塑料裝好所有的零食,拿紙筆寫了幾行字,放在零食上,跟着偷偷從餐館的後門離開了。
離開了餐館涼爽的包間,我心裏不由得升起一陣暢快,雖然不知道,待會以荀看見我寫着“投我以葡萄,報之以核桃,匪逗也,禮尚往來也,禾曉芙”的字樣,會怎樣笑話我淺薄的用句,但,眼下我只想自私又自由地享受這夏日長假,就只好自顧走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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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登上了開往首都的火車,七月往後的大段日子,我混跡于首都的街頭巷尾,嘗各種小吃,看來來往往的人流,住過幾個風格迥異的青年旅館,長城、故宮、□、皇陵等等也擠在人潮裏走馬觀花似地看過。七月的首都,一滴雨也沒有下,熱滾滾的空氣教我流汗無數,而最明顯的變化,當屬我整個人如套上黑色絲襪般黑了許多。
到了月底,我身上的經費已經用得差不多了,便就此打道回夏城。火車從首都駛離的那一瞬間,我漠然看向窗外,沒有一絲留戀,反而對這個繁華擁擠的大都市生出後怕的心情來,以慶幸的心情嘀嘀咕咕道,“珍愛生命,遠離北京。”
回到夏城後,我愈發熱愛這個熟悉的小城市,整整一個星期的時間,我在家閉門不出,讀書,寫筆記,記日記,偶爾打打太極拳,美其名曰休養生息。期間去敏君家打掃了一次衛生,看着家具上積的薄薄一層灰,我不由得想起,敏君出國進修也有一段時日了。
在家天天熬大米粥、綠豆粥、黑米粥度日,到了第八天,冰箱裏空空如也,我不得不出門去采購些東西屯着。走上街頭,我欣喜地發現,不少店鋪貼出了喜迎七夕大促銷的廣告,鮮明的橫幅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便也跟着想起來,噢,今天是傳統的七夕佳節啊!于是在超市裏,我特地把雞蛋、低筋面粉、發酵粉、白糖往購物車裏拿,打算回家烤一個簡單的蛋糕。
因為,七夕這天,是我滿二十四周歲的日子,長這麽大從來沒有正兒八經過過生日,今天就自己給自己慶祝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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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推着購物車經過蛋糕櫃臺,看着一排色澤晶麗的蛋糕,忍不住想買一個小的嘗嘗鮮。這時還是上午九點的光景,超市裏的人稀稀落落,蛋糕櫃臺前除了我還有另外一個穿白色連衣裙的年輕女子,長發披肩,一頭黑發瑩潤光澤,簡直是從洗發水廣告裏走出來的,一身皮膚白皙潤滑,和我的比起來根本就是牛奶和咖啡的差別。
此刻她正背對着我,微微彎了腰,似乎在細心挑選一個最稱心如意的,片刻之後向服務員指了一個咖啡色的奶油蛋糕,身子跟着站直轉過來,嘴角挂着淺淺的笑容,看得我呆了。
我的确是看得呆了,不是訝異于她甜美姣好的面容,而是因為這個人是我認識的,也是我今天很不想看見的一個人,陳甜。她怎麽出現在這裏,她這天不是要和以荀舉行婚禮嗎?
陳甜也在此刻發現了黑黝黝的一個我,嘴角的笑容略微僵硬,大概我的出現也是超乎她的意料,然後便叫了我的名字,“曉芙,你也來買東西了。”
“是啊,其實我東西買得差不多了,該走了。”我還是先走為上,任何關于結婚啊以荀啊的事情還是抛諸腦後最好,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夏城說大不大,可是輕易就在某一個時間某一個地點碰見一個熟人,真不能不感嘆太巧了。
我必然會把這歸納為湊巧,而非有緣。
“等等,你知道以荀生病的事情嗎?他的病情時好時壞的,不如你去看看他吧。”陳甜見我要走,趕緊上來叫住我。
“他生病了?不會太嚴重吧?”我完全沒料到這一節,雖然放心陳甜能照顧好他,但是自己也不能表現得太漠不關心。
“心情郁結,不思茶飯,不常走動,跟着中了兩次暑,臉色變得越來越差,肚子咕咕響了好幾天,總算今天說要吃蛋糕了。”陳甜向我一一道來,眉目間隐有憂色,“爺爺氣得說他不孝順也是不管用,回鄉下去了,但,也許你說的話他會聽聽。”說到末一句,陳甜眼裏陡然升起一種期待的光輝。
我說的話以荀會聽?這是什麽奇怪的邏輯,難道他是使性子的孩子麽?我想大概只有陳甜才甘心被以荀吃定,換做是我,就由着他中暑由着他憂郁由着他英年早逝好了,明明他的生活裏就沒什麽苦大仇深的事情嘛!
“以荀生病,你們的婚禮也只好延後了是吧?”我仍然先關心此事,倒像是惦記着這一頓喜酒了。
“沒有婚禮了,寫了一堆的請柬已經全部作廢,所以你不用顧忌我。”陳甜笑着回應,可惜她無法掩飾眼裏的凄情,看得我心裏頗不是滋味,暗暗想着,如果兩個月前的六一節,我沒有走到青草青公園,沒有讓以荀看見,他今日就可以和陳甜順順利利結婚,那才好呢。
“這些天的天氣太過毒辣,高騰那邊……他在冰州也中暑了,我想去看看他,所以麻煩你幫忙照看幾天以荀,行嗎,讓他吃點東西,跟他說說話。”陳甜說道,滿含期待。
“小姐,你的蛋糕包裝好了。”服務員在身後叫陳甜道。
“曉芙,拜托你了。”陳甜取了蛋糕過來,用她溫柔的目光攻擊我脆弱的心防,于是,我鬼使神差地沒有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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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端了蛋糕,右手拿着陳甜給我的單片鑰匙,我在以荀家厚實的防盜門外站了幾分鐘,終于把鑰匙插進鎖口,轉動着打開了,一陣涼爽的風迎面撲來,想必是屋裏開了空調。
其實先前按過一陣門鈴,但結果就如同陳甜說的一樣,以荀在家也不會來開門。
以荀家的房子夠大,四房二廳,裝修簡單,地板鋪的是大規格的淺米黃色瓷磚,吊頂完全不做。有特色的地方當屬于客廳一區做成了榻榻米,一臺櫃式空調放置牆角陣陣□冷風,一臺液晶大電視,一些散落的書,幾個靠枕,沒有一張沙發,但可以席地而坐。
我把蛋糕放進餐廳的冰箱的時候,一個中年女人從廚房出來,一見我就嘴巴微張,樣子頗為驚訝。
“陳甜離開夏城幾天,所以我來看看能不能幫忙。”我随口說道,對方認真聽了,似懂非懂點點頭,這才說,“我是這裏的鐘點工孫姐……早上買了一條新鮮草魚,已經收拾好了放在高壓鍋,待會兒直接開火蒸就成,八寶粥也熬好放涼了……”
孫姐交代了一些事,然後就直接離開了,我則溜進廚房裏轉悠一陣,打開八寶粥的鍋蓋,看着細膩爽滑的一鍋粥,聞着香香甜甜的氣味,饞勁大發。還真是沒轍,我就是一個大胃袋,胃口好得不得了。
然後我去敲唯一關上的房門,“咚咚咚”,一下,兩下,三下,沒有反應,于是又連續敲了三下,這次更使力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