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進來。”一聲回答有氣無力,我推開門進入,原來是一間書房,因為沒開冷氣和空調的緣故,真是悶熱難當。三個大書架占了三面牆,剩下一面牆開了一個大窗戶,空氣裏油墨的香味飄着。以荀就在窗口的位置站着,眼睛看向外面,高瘦的身影給我一種遺世獨立的感覺。相比一個月前,他的确瘦了一大圈,如果按體重來算的話,十來斤總會有的。我的心裏忽然湧起一陣落寞,我雖然不像陳甜那樣關心以荀,然而看見一個本來陽光大氣的人變得今日般瘦弱無精神,便也覺得惋惜。

“小甜,別來勸我吃東西了,我沒胃口。”以荀把我當做陳甜,于是這麽說了一句,還是有氣無力的樣子,真像是餓了幾天。

“我……小甜到冰州走一趟,所以托我把蛋糕送回來。”我的手搭在門把上,越握越緊,說不上是想奪門而逃,還是因為緊張。

這一來以荀轉過身來看向門口,森然的表情僵硬了許久,然後,一步一步向我走近,我也一點一點跟着心跳加速,如臨大敵。他的臉色在夏日明亮的光線中顯得過分蒼白,嘴唇似乎不具有太多血色,活脫脫是一個“白面書生。”

他應該不會記着上個月我在冰州單獨溜掉的事情吧?不會比我這個女生還小氣吧?我的心裏咚咚打鼓,以荀的心思不好揣度。

終于,以荀站到了離我一米的地方,目光盯着我打量,然後嘆息了一聲,“是你。”

“是啊。”我呵呵笑着,連自己都覺得幹笑得不自然。

“別這樣笑,比皺眉頭還難看。”以荀輕微說道,從我身旁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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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荀直接走到客廳的榻榻米,席地而坐,開了電視機,把頻道全部按過一遍,似乎沒有找到稱心的節目,便把遙控器丢出一個抛物線給站在榻榻米外的我,潇潇灑灑,說,“你來選頻道吧。”

“嗨,我該走了,蛋糕在冰箱裏,看起來味道不錯。”我撓撓頭顧左右而言他,當真想溜之大吉。

“你真那麽排斥我?為什麽?”他淺笑不得其解,看似以為這個很重要。

“我只是有事要忙啊,要看書,做清潔,采購,還有……我想當作家,寫書。”我一個單身人士的事情其實不多,十個手指頭就可以數得過來,于是把心底的一個宏偉願望也搬出來湊數。

“這樣……那張紙條……我知道是改自《詩經木瓜》,但是後一句‘匪逗也,禮尚往來也’怎麽解釋?”以荀果然搬出上個月在冰州發生的事情來講。

“就是說,我不是誠心開你玩笑把你支開,一個人走掉,只是吃了你豐富的早餐,也回報一點零食而已。”我順嘴就解釋了,這句話字面意思就解釋得通。

“非要跟我泾渭分明,算得一清二楚?”他窮追不舍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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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兄弟明算賬嘛!”我愈發覺得以荀是不可理喻了,明明不重要的事情還要問個所以然,卻把陳甜的善良溫柔的心意辜負,他吃好穿好住好有人關心,卻還有滿腔不快的情緒,這樣的一個他,我實在不想多費口舌。

我直接走到門口處換鞋,聽到身後有急促的踩地聲,我自然的回頭一看,卻見以荀氣勢洶洶向我撲過來,動作之迅速,完全不似剛才的文弱。他的兩只胳膊把我拉進他的懷中,低頭将唇覆在我的上,他的手似乎要把我揉入他的身體裏,他的舌撬開我僵硬的齒……這樣的突如其來,讓我的眼睛差點直了。

我再次陷入了手足無措。生平三次被吻,無一例外都是被強吻。第一次,四個月前的四月,在青草青公園,我大學時期的暗戀對象、學長陸晨曦毫無前兆吻了我,被我拼力推開;第二次,一個月前的七月,在馬路旁,曾經以肖文韬的身份在我家住過一個月的高騰也吻我一個莫名其妙,被我随手甩了一個耳光;第三次,就在此刻,就在此地,高中同學三年的方以荀将我限制在他的身體和門板的空隙裏,出其不意地吻我,吻得我只覺天旋地轉,腦袋都不能運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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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荀的吻帶給我一陣狂熱的感受,當他的唇離開我的,轉而用額頭抵着我的額頭的時候,他的雙手捉住了我的肩膀,卻止不住我微微的顫抖。以荀的吻灼熱而缱绻,他的額頭卻有一種涼涼的感受。我垂眼不去看他的眼睛,任時間在這相對無語的氛圍裏溜過,耳邊聽着電視機傳來的陣陣聒噪,直到另一個聲音“鈴鈴”響了起來。那是我褲袋裏的手機發出來的。

“讓我接個電話。”我有氣無力說着,聲音有明顯的憤懑不樂。

“嗯。”以荀好不容易才從喉嚨裏發出一聲,他的手一離開我的肩膀,就扶在了旁邊的牆上,看起來,剛才的一番沖動讓他有些體力不支。

我把手機拿出來,這時鈴聲已經不響了,收到一條新信息,是晨曦發來的,剛才的電話也是他打的。我操作手機鍵盤的動作不如平時靈活,卻因為信息上的內容睜大了眼睛:

“曉芙,祝賀我吧,今天我和秦秦領取結婚證了。”

結婚?真的結婚了?真是可喜可賀啊,陸晨曦和蘇秦秦這一對青梅竹馬,小吵小鬧了許多年,今日結婚總算是修成正果,熟悉他們的人都會為他們歡欣鼓舞吧?!我心裏一笑,晨曦的第二條信心緊接着來了:

“曉芙,這些年的鼓勵和支持,我和秦秦衷心感謝,你是對的,我和秦秦分分合合,合合分分,終究誰也離不開誰,今天是我們大喜的日子,也祝願你早日得到幸福。生日你最大,生日快樂。”

有人還惦記着我今天生日,這事讓我由衷高興,卻不急着立即回複晨曦信息。我收起手機向旁邊的以荀投以目光,他的臉色愈發白了,緊鎖的眉頭正向我宣示他此時的痛苦。

以荀畢竟是個中暑病人,而我對他還不得不理會,只好把所有的怨念先收起來吧。我告誡自己道,如果以荀獨獨肯聽我的話,那我也不介意使用一下這個權威,至少,我還得顧着他的身體,一個月時間不到就瘦了一大圈,還反複中暑,他可真行。

“你到餐廳坐了,吃點粥補充體力好麽?”我努力用心平氣和的口氣說話,當做剛才的事情不曾發生過,雖然,這于我并不容易。

“嗯。”以荀果然肯聽,扶着牆身子向餐廳過去,步子緩慢,看起來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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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廚房盛了一碗八寶粥出來,順手把案臺上的小碟腌蘿蔔條帶上,一齊放在以荀面前,回頭看一眼廚房,十幾平方的空間算是不小了,但一切收拾得井井有條,包括油煙機也是幹幹淨淨的。

“我知道中暑難熬,胃口不開,但多少還是吃點補充體力吧。”我坐在以荀的對面念經道,看到他病怏怏的模樣,說不生氣不心疼,那絕對是騙人。

“嗯。”他懶散地把接過碗推到跟前,用湯匙舀了一勺粥,一口吞下。

“你咀嚼幾下再吞咽啊……那個,家裏的藥放在哪裏了?我想你需要喝瓶藿香正氣水。”我想了想問,中暑這事可大可小,死人都是常有的事情,半點不能疏忽。

“早上已經喝過兩瓶正氣水了,我想刮痧會好點。”以荀慢條斯理吃完了一碗粥,這才說了一句完整的話。

刮痧?這我可是外行,但嘗試一番也無妨,完了我大可趁早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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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荀配着蘿蔔條連着吃了兩碗八寶粥,自己收拾了碗碟,找了一塊巴掌大的牛角交到我手裏,然後,就在客廳的榻榻米上,他面對我把一件襯衫脫了,整個人趴在榻榻米上,微笑着向我示意。

“我要開始寫大字了,一個大大的‘川’字。”我不理以荀的春光外洩,換鞋走到榻榻米一角,先把空調溫度調高到二十八度,這才到他身邊跪坐下來,一手壓着他背上的肌膚,一手以拇指和食指捏住牛角,果斷在他背彎的地方從頸部往下刮到腰部。他背上的皮膚白得過分,襯得我一雙手更黑,我略微分神,停下幾秒觀察他的表情。我對刮痧的概念停留在“寫川字”上,如果沒有效果,就還是早點送他去醫院好了。

以荀的目光始終不從我身上離開,當下只是淺淺一笑,說道,“挺舒服的,你繼續吧。”

聽到這麽一說,我于是繼續在他背彎、背彎往左和往右各四五寸的地方輪流刮着,沒聽到他喊痛,可是他背上逐漸顯現的三條紫紅色的印記,已經讓我看得倒吸涼氣。這樣醒目刺眼的三大縱,就像是被我用滿蘸紫紅色墨水的毛筆在他身上寫了個“川”字。

他的體內該有多少的毒啊!我暗嘆着,給他刮痧半個小時,自己的手先酸了,再看他的臉,眉間距拉進,雙頰似乎恢複了幾分血色,額頭上有些汗涔涔,于是我也長吐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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